牧荆走心了。
生平第一次,她对星宿堂搜集情报的实力,起了不信之心。
江湖几个帮派,星宿堂主情报搜集,日月堂主朝堂纵横,各有所长。
星宿堂乃情报这方面的翘楚,无孔不入,精准可靠,名气响亮。照常理讲,记挡中关于戟王的情报,不该出错。
特别是那几条关于戟王行房能力的纪录,无关争斗,于朝堂派系无任何影响,更不会有错。
记档里是这么说的——
三皇子倜傥俊美,善房中术,穷尽颠鸾倒凤之欢,享遍长技风流之乐。
把戟王写弱了,或是把他给捧杀了,是能扳倒当朝宰相?还是能把太子势力斗垮?
都不会。
所以怎能有错?
但经历一夜折腾后,牧荆就是觉得记挡言过其实。并非戟王那方面真的不行。而是牧荆比较之下,与戟王首次行房,与那两行字,差了不少意思。
哪里颠鸾倒凤,哪里风流,只有酸疼僵硬。
明明大部分时候,她听见教坊姑娘们自戟王内寝出来时,脚步欢快,一听就知道是享了一夜的愉悦。怎么轮到她完事后,她却两腿沉重,迈步无力,连走去沐浴都成了问题。
一定是她嫌他脏的缘故。
耳闻很脏二字之后,戟王卖力复仇,将他那素有圆熟技巧的美名给抛了,横冲直撞,略有滞涩,倒像是个初尝情爱的小伙。
完事之后,戟王似乎倦了,迳自躺下入睡。牧荆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把他的手掌移开。
虽然失去目力,但在短暂的相处后,牧荆确信戟王不全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戟王孔武有力,身材伟硕,肌里分明,这是长年累月苛刻锻炼出来的结果。
而后,她艰难地走自浴间。
其实细想想,刚才戟王身上的味道,清醇雍容,高雅凛冽闻起来不像个浪荡子,而是个矜贵自爱的皇子,与牧荆一样,处子的味道。
但戟王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呢?
这念头太过可笑,牧荆都想捶打自己的脑袋,让自己醒一醒。戟王夜夜差点把楠木墙撞裂的情景,她是亲自验证过的。
她不能因为戟王没把招式用在自己身上,便诬赖戟王没办过这档子事。
这对一个浪荡子来说,绝对是个污辱。对一个从事情报搜集的暗谍来说,也是严重的误判。
于是一边沐浴,牧荆一边服下临行前鬼星给她的避子药丸。
药丸不多,八九十颗,每颗细如黑蚁,是以藏在她随身携带的琴轸钥中,轻易避开宫中的搜身。
谁能想到拿来调琴弦的琴轸钥,里头会藏着药丸。又有谁能想到,会有女人不想怀上戟王的孩子。
提起生孕之事,牧荆又庆幸戟王不是个忠贞的。若戟王夜夜都来一次,不必三个月,药丸便吃尽。
有那些个莺莺燕燕,想来戟王好几日才会与她行房一次。这么一来,药丸足以撑过她在宫中的余下九个月。
就算戟王对她的兴趣超乎她意料之外,药丸供不应求,但到那时她也已取得戟王信任,出宫与星宿堂的人碰头拿取药丸,也不是不行。
如此想来,生育之事应不必过于担忧。牧荆眼下该烦恼的是,该如何完成与刘贵妃的协议。
大婚前一日,刘贵妃曾藉着送礼的名义,私下遣女官捎来讯息。
大致上的意思,要牧荆帮着戟王收收性子。牧荆若完成刘贵妃的请托,便将合欢散作为婚礼赠给牧荆。
耳闻合欢散在刘贵妃手上,牧荆大为震惊。这一个多月来,牧荆队合欢散朝思梦想,岂料合欢散便在刘贵妃手上。
只要牧荆将一个刚强倨傲的浪荡子,化为心里头有王妃的绕指柔,合欢散便手到擒来。
刘贵妃收买牧荆的意欲何为?
并非刘贵妃想与戟王和平共处,她分明与戟王是死对头,一辈子都是。
无非是一个被妻子掣肘的皇子,总比一个桀傲不逊不知何时会犯下滔天大罪的皇子,来得容易拿捏。
不仅如此,戟王收心了,陛下还会给刘贵妃记一支大功。若不是刘贵妃有心无心的撺掇,戟王怎么会娶一个琴师做王妃。
若王妃栓住戟王的心,这功劳堪比边疆大将收复三座城池。
只是,让戟王收收性子,这任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底什么是收收性子?
从一夜招来两个教坊姑娘,变成招来一个,算不算收了性子?还是从一个月招十次,变成招五次,也算收了性子?
老实说,牧荆觉得算。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回了头,那便是功德无量。
当今圣上只有四个儿子,大皇子自小体弱多病,不足以担当重任。二皇子,也就是太子,文武兼备,德高望重,本与戟王兄友弟恭。
兄弟两才能平分秋色,一个管中枢,一个打理边疆。那时候的朝廷国势蒸蒸日上,颇有角逐中原的气势。
可戟王被诬贪墨一事发生后,太子与戟王关系破裂,被刘贵妃的四皇子钻了空。戟王落马,太子的势力亦大减,刘贵妃把四皇子推出来争夺储君之位,各个朝廷官员与世家选边站。几个江湖帮派暗地里亦被拉拢,顺道抢夺盐铁利益,民生逐渐凋敝,暗杀胁迫之事所在多有。
可以说,国家四分五裂,都是从戟王被陷害开始。
如果戟王重新振作,不再自我放逐,他绝对是各方势力要拉拢的优秀人物。他的能力与太子相当,却不贪恋权位,这种人比大火星还少见。
可以说,国家要稳定,戟王绝对是关键人物。皇帝对此当然知之甚明。
对牧荆来说,她根本不在乎太子还是四皇子当上下一任的皇帝。只要各方人马和平共处,朝政顺利运作,谁来当王都一样。
所以,其实她也很期盼戟王收心。如果是在太平盛世,谁会只为了吃上一口饭,便把性命卖给星宿堂?
但最终,任务算不算完成,还是得看刘贵妃如何想。
牧荆真后悔,那时高兴过头,听见能拿到合欢散便应下了刘贵妃的协议。真该与刘贵妃再多探讨探讨,关于收收性子的明确定义。
不过,仗着新婚燕尔,也许戟王真能维持几个月的安分。
与王妃新婚,若还找教坊姑娘入宫,确实很不像话。
戟王自然是没在怕被人批判不像话,但牧荆总觉得这人吃撒娇装柔弱这套。
看惯教坊姑娘热情洒脱,清纯娇软的王妃,别开生面,新鲜稀罕。
若她手段施展合宜,牵制戟王的花心,戟王也许真会暂时收敛。
这么想着的时候,牧荆一边揉捏腰腹之处。怎么会如此酸疼呢?如果下次她嘴巴甜一些,戟王会不会手下留情些?
外头突下大雨。
淅沥如织的雨声,伴随着宫中的梆鼓更声,掩盖所有暝夜里的声响——连同她心中乱糟糟的那一份,稍稍平缓她烦躁的心。
牧荆酸疼的身躯,在疗愈温暖的水里,渐渐松开。此刻她的眼前,应当是一片薄烟,温气缭绕,如梦似幻。
放在从前,她肯定只会把水气看成一股烟,再平凡不过的烟,仅仅是烟。
可现在,她竟然用尽脑中贫乏的字汇,只是为了勾勒热气蒸腾的美景。
但凡看不见的,都是美景了。
戟王除外。
牧荆伸出手,想捞起热气,却冷不防,触到一根温热的,略有薄茧的修长手指。
牧荆脑门一跳,差点自水中,反射性地做出发射暗器的举动。顶尖的暗器高手,能化万物为暗器,比方像水。
牧荆自然还不是顶尖高手,但以指力催动浴水,打戟王个措手不及还不是什么问题。
幸好她及时压抑住。
牧荆脑筋盘转之际,想到胆敢闯入戟王妃浴房的人,也只有她的夫婿戟王。
无论是朝戟王发射暗器,或是赏他一大巴掌,她都在劫难逃。
于是,牧荆只好一副受惊吓的模样。
牧荆将脖子以下的身子埋入水中,只露出一张脸,委屈巴巴地道: “殿下,这么无声无息的,着实吓着臣妾了。”
戟王微顿了下。
其实,他已在她身旁欣赏她变化多端的脸色好一会。
她必定是初次行房,娇躯承受不住,手上不停按摩自身。加上心理上不知如何面对,面容迷离,心思恍惚。
于是,戟王嗓音便有些低哑,道:“我来看你,看你疼不疼。”
牧荆怔住,微咬住唇,眼眶泛泪:“殿下雨露,皆是恩典,妾不敢抱怨……妾不疼。”
戟王望着楚楚可怜的王妃,默不吱声。
牧荆继续演,用力地演。眼下她没心思与戟王共洗鸳鸯浴,身上的疼痛便是他的杰作,她没一脚踢开他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戟王却仍然不吭声。
话都说到这份上,眼泪也很适时的配合着流下来,戟王不会听不懂她的意思吧?能在女人堆里来去自如,眼力见想必也不差吧?
猝然间牧荆听见戟王呼吸稍稍起伏,又哗啦地几声,男人猛然扑入水中,水高瞬间冲上几寸。
高大的身躯包裹着她,毫不客气,沒在客气,挤压着她。牧荆成了一只被逼到角落的猫崽。
牧荆蓦地颤抖。
她感觉到他火热的吐息已来到她耳边,听见他不容质疑地吐出:
“既然不疼,那我们便再来一遍。”
“啊?”
牧荆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铜墙铁壁包裹着她雪白玉肌。
牧荆双手死命攀住浴池的边缘,水花溅起如点点珠玉,点滴浇洒在牧荆的脸上,发上,鼻上。
戟王略一抬手,拂去潋滟粉唇上的水珠,凝神瞧了她一会。
之后,低首辗压。
牧荆连磨牙的机会也没有。
看样子,欲拒还迎这招,也没多大用处。敢情她那段欲拒还迎的说辞,戟王只听见最后一句“妾不疼”。
其他的,他当成耳边风,吹过便消散。
下次,她不装了。
下次戟王问她疼不疼,她绝对以诚相待,绝对实不相瞒,告诉他,她疼死了。
对,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