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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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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车子正停在车道的中央,后面的车辆几乎都是骂骂咧咧鸣笛绕过,连战询问的声音都在颤抖。

陈稳淡淡说,像不足为奇一样,“我查过了,说结婚需要双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的原件和复印件。我不是被连家收养的,所以咱们结婚也没有什么额外的麻烦或者其他的手续。我的户口还跟着我爸爸,只是现在户口簿上只有我一个人了,所以也不分什么户主不户主的,你的上面还有连叔叔和阳姨,可能还需要首页和户主页的复印件。对了,好像还需要几张两寸的近期双人半身免冠合照,这个我们没有,但可以到民政局那里排队去拍。”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连战头脑像正在经历风暴,翻江倒海。

他真是摸不透她了。按说,她该生气的,或者大吵大闹让他放过周行森的父亲,或者哭哭啼啼钻到他怀里来闹,企图用眼泪达到自己的目的。

今天这样的陈稳他真是少见,格外的冷静,格外的沉稳,冷静沉稳到让人心惊,让人胆寒。

“你这算什么?积极的抵抗?还只是为了恶心我?”

陈稳一笑,说:“哥哥,你这算是PTSD吗?看来你真是被我伤害惯了,什么都不相信,什么都要质疑,就是怕我会骗你。”

“别叫我哥!”

“你先把车子开到路边吧,不要停在这里,挡了别人的路,很危险。”陈稳淡淡说。

然而,她越淡定,连战就越生气,迫近她掰过她的下巴,咬牙道:“陈稳,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残忍的人。永远都是这样,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轻飘飘地伤人,杀人不眨眼,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武器。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后面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陈稳拉下他的手,静静地攥在手里揉捏,低头说:“哥,哥哥,这不是你求的结果吗?你不是用周行森的父亲威胁我,想要我跟你结婚吗?”说到这里,她突然轻轻嗤了一下,像是嘲笑,“哥,你真软弱,我是见识过你在工作上的手段的,但你对我总是软弱,什么都舍不得,才把我惯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她抬头,对视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说:“连战,这都是你的错,你很活该,你舍不得伤害我,所以就注定你自己要受伤了。”

嘴角扯起的一抹笑容,苍白、无力、又苦涩。

连战沉默着,目光如刃,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开窗通了点风,才像是进了氧气一样活过来。

陈稳不放过他,又说:“哥,其实你那些手段我真的很看不上眼,明明都是冲我来的,却总是迂回、婉转、迂回又婉转,明明想要威胁我,却又总怕伤害我,所以不惜以最大的代价走最远的路,可即便是这样,往往临了临了,只要我一哭,你就又妥协了,全盘放弃之前的谋划,连战,哥哥,你真的很笨。”

听闻这些话,好像这些年痛苦的记忆一下子就都漫了上来,连战的鼻腔猛地窜上来一股酸意。他颤抖着手指摸烟,打火机攥在手里,却迫切地扭头向窗外,怕她看到自己发红湿润的眼睛。

“所以,哥,去,还是不去?我们或许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了。”陈稳看着他后面的头发,坚硬、短厉、浓密,在情事之中埋在她胸口的时候,时常弄得她刺痛、皮肤发红。

她猜连战或许是哭了,因为她看见他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连战是个笨蛋,小时候和人干仗,无论输赢从来没哭过,后来在军队里又待过一段艰苦的非人的日子,但无论怎么样受折磨,哪怕是遭遇濒死的枪伤,也一滴眼泪没掉过,甚至连声痛也不喊。

而这样的哥哥,这几年却被她弄哭了好几次,她真是心疼极了。

“连战,你又哭了?真没出息,亏你还是哥哥。”

连战正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目光出神,口中轻轻呢喃:“稳稳,遇见你真是我的报应。”

陈稳笑说:“对呀,可能是你上辈子实在作恶太多了,或许是你上辈子欺负了我呢,所以这辈子才要来还我。连战,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不知足,不知道什么叫及时止损,我这样的人,你受了这么多年罪还没受够,真是活该。我告诉你,要是你真跟我结婚了,你就准备好受苦一辈子吧,反正我是不会改的,你知道,古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的本性就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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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去了公司,连战其实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时常会做这样的梦,但是跟谁也没说过,所有结婚需要的文件和材料,他早就准备好了,然后统一锁在了办公室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和公司里的重要机密文件放在一起,连安娜都不知道。

拿上这些,两人静悄悄地直接去了民政局,沉默地连彼此之间都没有讲话。

好好的结婚的氛围,却被两个人弄得跟离婚一样。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可谁都高兴不起来。迎着已经偏西的血红的太阳,表情落寞,不知道今天是否还来得及。

连战开车,陈稳坐在副驾驶位上查百度,上面说民政局晚上六点关门,现在赶过去应该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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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手续再出来时已是黄昏,天色有些昏暗落寞,远处层云密布,微微起了些晚风。

陈稳盯着手里的红本本,好像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从今天白天知道周行森父亲那一档子事之后,她好像就松了口气。

她好像一直都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个她无法拒绝连战的机会,可是这么多年,连战总是温和,总是给她选择。或许,她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连战的温和与尊重,而是他的强迫再强迫。或许,她也一直暗暗地期待着连战能像今天这样这么对她做,好让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身上,以减轻自己面对连家人的负罪感。

意思就是,当她真正需要面对谷阳和其他人的时候,她可以拿起结婚证毫无顾忌地说,你看,是我哥逼我的,我没办法,所有的一切跟我无关,我是被他硬逼着才跟他结的婚,跟我没关系。

好像把一切都推给连战,她就能无事一身轻。她很自私,在享受着连战包容的爱的同时,却并不想承担任何来自这份爱的责任。

连战对她那样好,可是她却偷偷地、瞒着他,赌上他们之间的爱与一切来让连战受苦,让连战妥协。而当她鼓起勇气跟连战这样检讨的时候,连战却什么都听不懂,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慰她、开导她,说她乖、说她懂事、说她漂亮,他把所有的错误都主动揽到自己身上,连十八岁那年他一无所知的一夜他都觉得是自己这个监护人没有正确引导的错,真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在民政局门前的广场,陈稳慢慢地蹲下去,脑袋埋在膝盖上哭,刚开始是呜呜哭,后来放声大哭,她觉得自己错得离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的无知、无措、自私与无力。

连战站在她身边,手里也拿着一本与她同样的结婚证,颜色鲜红。可这样的场景,他也实在高兴不起来,于是慢慢蹲在她旁边,拍着她的背安慰,说:“稳稳,哥哥会对你好的,你别怕。”

于是,她哭得更大声了,远远地,很多人都看过来。周边离场的很多结婚或离婚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望来一眼。一个装扮精致的阿姨路过还啧啧说,现在的小年轻,结婚也冲动,离婚也冲动,看着年纪都不大,这就离了?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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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晚了,折腾了一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连战问她饿不饿。

陈稳沉默地摇摇头,眼睛望着窗外迷离的霓虹,车子在晚高峰的红色刹车灯中龟速行进。

她的气色很不好,双眼无神,脸色发灰发白,状态很是低迷。因为在连战的考虑之外,她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有连家,那不是他们拿了证就能轻易过去的一关。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她开口跟连战说:“哥,你有后悔过喜欢我吗?”

沉默了半晌,连战才说:“说实话,经常,尤其是在前几年,因为真的很累。但是现在好多了,有时候怎么想都痛苦,慢慢也就不想了,不想了也就想开了,想开了也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稳稳,我时常觉得,人生只活一次,所以不要在爱这种东西上再要遵守什么规则,毕竟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中,我们遵守的东西已经太多了。”

“而且,你爱我,我知道,否则我早就放弃了,我是不觉得强迫能转化来爱的,有时候我做的过分,只是因为我知道你爱我。”说到这里,他不禁笑了笑,“稳稳,不得不说,你很有手段,也很有天分,在我上头的时候泼我冷水,在我远离的时候又紧紧地勾着我,不知道是绿茶还是算魅魔,我看网上都这么说。”

陈稳一笑,说:“哥,是你段位太低了,又太高看我,其实在我十八岁那年,在你生日的那天晚上,你就被我吃了心了,是吧?”

连战笑了笑,氛围总算轻松了一点,说:“那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虽然我无数次地因为梦见这件事而闹心。”

沉默又沉默,车子伴随着夕阳在北京城笔直的道路上穿梭,因为是在晚高峰,所以路上很是吵闹,刹车声、鸣笛声、偶尔还有车辆追尾的叫骂声。路况不好,一堵再堵,回家的时间远远被拉长,可两个人似乎都平静下来,不再着急了。好像手里拿着结婚证,就像一个无可比拟的盾牌,所有烦乱的、难以捋清的关系,总有一天会被慢慢地处理掉。

所以,即便两个人都没有笑,但两个人都不后悔,甚至都在各自的脑海里各自想,如果这一天提前一段日子,其实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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