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这就要结束了？我还以为你会再多待一会儿，很有趣的世界，不是吗？”

齐瑰靠在床楣上，烛光照不清她的脸，窗外月光依旧，她回答，“不了，赶时间，我要回去找年伦。”

眼睛：“那我提前帮你联系一下？虽说小世界里有和他同名的人这件事确实很怪，但依我对他这个人的认识，他应该不是很想卷进麻烦。”

“所以才只是聊一下。”

“看来这事对你来说很重要，自打从那小子嘴里听到年伦的名字，我都没怎么见你笑过。”

听到这话齐瑰笑了一下，“那我现在笑给你看。”

“别了，不爱看假笑。”

“那以前不是很爱看？”

“以前也不爱看。”

……

昱日一早，出了阳光。

齐瑰走在前面，万柔步步紧跟，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到了雪山顶。

从这里向下看可以看到山脚的小村落，目光再往前放，便能将整个云城一览无余。

齐瑰嘴角溢出一缕白气，问出了那个问题：“万柔，你想成仙吗？”

她原本该是想的。

可齐瑰不确定，现在的偏离值到了62，如果万柔的选择跟原剧情的选择有差别，倒也在她意料之内。

果然，万柔想了想，回了她一句“不那么愿意。”

万柔说：“如果成仙了，是不是就见不到姐姐了？那时候我要是再失去力量，又看不到东西，还没了姐姐在我身边，一定会害怕死的。”

“是吗。”

察觉到齐瑰转过身来，万柔刚要露出一个笑容，却感觉胸膛里突兀的有什么东西。

疼死了。

她不敢怀疑齐瑰，于是又伸手去摸，冰冷的金属从她身体上长出，连接着她的皮肉，靠近那一处的衣物湿润又温热，血腥味直冲她的大脑。

可姐姐又怎么会伤她？

她会不会是又中什么幻觉了，就像最初入宗考试的小世界那样？

“……姐姐，我在做梦吗？”

“没有，这是现实。”齐瑰将手中的匕首又向前推了几分。

痛感更加猛烈的袭来，万柔几乎要喘不上气：“为什么要这样？”

有苦衷的话她完全可以理解的，要取她的血她的肉，还是要她的灵气她的丹田都可以，只要姐姐不是有意害她……

“成仙之路，其一是抛弃世俗之欲，这一要求，若不修无情道的话，便要剖心。”

说罢，万柔感觉自己体内的刀刃开始微微旋转，似乎真的要将她的心剖出来。

万柔混乱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齐瑰，往后退了几步。

猩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滚落到雪上，染红了一片；齐瑰甩了甩匕首，眼中是万柔从未见过的认真。

抛弃世俗之欲的确是成仙的要求之一，且原剧情线的万柔就是这么做的——在城墙上生挖出了自己的心。

那时的万柔刚从原焕的掌控中逃出。

原焕只希望万柔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因此万柔一旦对这宫中除他之外的某个人产生了兴趣，便会下手，除之后快。

在这样的恐惧之下，万柔渐渐不再与人来往，又因她在百花宴上与李长陵的“孽缘”，便趁机提出请求：要李长陵帮她出去。

可直到出宫的最后一天，她也没在这宫中找到弟弟的消息——原剧情线的万柔相比现在要更加沉默寡言，在最开始的明世京时期还好，到原焕这里的时候，几乎连三天都说不了一句话，自然也就不会向原焕索要消息。

出宫之后的万柔勤加修炼，她要自己确认弟弟的行踪，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没被找到，还是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好好待着，一天不确认便提心吊胆一天。

她又在这世间奔走，从道士口中得知了成仙之法：抛弃世俗之欲、祛除污秽之物、斩断尘世之缘。

祛除污秽之物便是用至纯至净的灵液冲刷躯体，令灵气充盈在身体的每个角落，将凡尘浊气全部洗刷掉。

抛弃世俗之欲正如齐瑰所说，若修的不是无情道，那唯一的解法便是剖心，物理意义上的抛弃欲望。

斩断尘世之缘的意思也大差不差，原剧情的万柔为了完成这一条件，选择的道路是自尽。

齐瑰也能理解这种想法，物理意义上死亡了，不就是斩断尘世之缘了？

可对如今的万柔最为容易的灵液一项，却是原剧情的万柔苦苦寻而不得之物，无人告诉她灵气聚集之地在永和宫，无人告诉她炼这灵液需将灵气在体内先过个千百周天，无人告诉她这灵液究竟是何物，要上哪里寻得。

好在最后还是拿到了——从祝年朝那里。

没有万柔和祝霜，祝年朝依旧陪崔无入了宫，只是那时的崔无已入宫四年，祝年朝也早察觉到皇宫内的灵脉流向不对劲，就尝试着在永和宫偷偷修炼，结果却无意中凝聚出了灵液。

祝年朝并无成仙意向，见万柔过的实在不好受，他便把四年修来的灵液全交给了对方，临了还告诫万柔一句话：“不论如何，活下去。”

只可惜万柔在拿到灵液的第二天就上城墙自尽了。

先用灵液浇了自己满身，浓郁的灵气瞬间将这一片空气侵占，又剜掉了自己的心，活生生的心脏还在跳动，落在地上沾满尘土；血液不断从胸口溢出，淌到地上将透明金的灵液也染成了红色，一片狼藉中，她举剑切断了自己的喉管，加速了这场漫长的死亡。

万柔的做法虽对，可终究是无奈之选；依齐瑰看，这要求明明有更好的解法。

抛弃世俗之欲？斩断尘世之缘？这种东西不是只要死一个最珍视的人就可以做到了。

最珍视的人死了，当然会茶不思饭不想，玩也玩不愉快、情绪也高兴不起来，至于所谓的“缘”……人都没了，缘分当然没了。

这是齐瑰为万柔选的解法，可她又不能直接在对方面前一剑捅死自己。

那样的话万柔的大脑就会混乱——这孩子一向不如祝霜聪明，倒不如说是压根就不聪明，如果她真这样做，对方的注意力就会在“齐瑰为什么要寻死路”上，而不是“齐瑰死了”这件事上。

为此她需要万柔亲手杀了自己。

这样抛弃、斩断的才更彻底。

她那一刀故意扎歪了些，只要万柔运转灵力修复伤口就无大碍，正常的行动能力还在，只要对方一出手，她就主动冲上去。

齐瑰死了，万柔就会成仙了。

至于节点任务七……她相信在她走后，万柔会自己办到的。

万柔愣愣看着齐瑰，对方眼神里的情绪她完全看不明白，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齐瑰这个人了。

她转身要跑，齐瑰便提刀立刻跟上，朝空中扔了什么东西：那物件被抛到天上后便立刻发出了炫目的光芒，还没等万柔搞明白这是什么，她便感觉自己身旁出现了一股莫名的风。

这风让她行动受阻，紧紧缠绕着她的四肢不肯放她离开，正在万柔着急之际，她整个人被兜头浇了泼冷水。

不，不是冷水。

周遭空气中一瞬充满了灵气，期间夹杂着淡淡的熏香味与真气，让她恍惚中回到了在宫中的那半年，这不是什么冷水，是她炼出的灵液。

身后的“嘎吱”声愈来愈近，山上的雪堆的很厚，行动不便，且选在此处本意就是限制万柔的行动。

此时有风缠着，更加动弹不得，就在齐瑰以为万柔终于要将剑出鞘之际，却没想她低声念了两个口诀，幻术被瞬间打破，隐匿身形的祝年朝意料之外的显露了身形。

“还有一个。”万柔低声念着，这周遭的灵气竟被她快速吸收，犹如一颗吸满了气的气球，最后在一根针上爆发——万柔伸出手掌，两指并作剑，一挥便吹得地上的雪又飞上了天！

剑意凛冽，又被这铺天盖地的雪迷了眼睛，齐瑰一时乱了呼吸，再睁眼时便找不到万柔的人了。

“人呢？”她问祝年朝。

“明世京去追了，修为再差也能拖一些时间，我们继续往前走。”

那风就是明世京的杰作，他五年来苦练风力，终于是能拖住人的行动了，方才他离这里离得远些，没被雪影响到，想来是看到万柔人跑了，便直接追上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追，终于在半山腰处看到些血迹。

齐瑰看的有些说不出话，对她拔不出刀来，对明世京倒是一剑就砍过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继续追。”

再往前便是更加杂乱的脚印，血迹也延伸进了一片树林，齐瑰毫不犹豫踏进了这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

但越往前追便越感不对。

明世京这拖的时间也太长了，他的实力如何齐瑰是清楚的，能和万柔过个四五招就算他这五年努过力了，毕竟你也不能要求一个店小二努力修炼，人家心就不在此。

另外……以万柔的判断能力，她不会选择跑进树林里，按她的性格，横冲直撞一溜烟跑回山脚下才对。

这树林中还有人才对。

而且这人还是站在万柔一方的。

会是谁？祝霜？

不对，祝霜对她的好感比万柔高，而且以祝霜那种能动嘴绝不动手的性子，如果真让他看到这情景，早该跑出来拉着她说七说八了。

正想着，耳中却捕捉到一段不谐和音，在这毫无光亮的树林之中，除了动物与风吹草木声外本不该有什么多余声音了。

那金属破空声越来越近，转瞬便来到齐瑰右肩处，她手一抬，匕首的寒光便将两枚袖箭全部挡了下来。

齐瑰刚说完万柔，这儿自己的脑袋倒也没转过弯来了，没忍住笑了两声，“也是，只剩你了。”

幽静的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影，身穿黑衣，肩颈袖口处都绣了红线，此刻也面带笑意。

“本朝将军之孙，李氏长陵，无意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