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下起了小雨，车队减缓速度继续前进，祝霜没打算告诉万柔在城门口看见的一幕，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大概是修为离登顶只有一步之遥的人都会很幸运吧，至少万柔是这么想的，他们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山匪，就连野兽都不曾看见过一只。

眼见着还有一小段路程就要到云城了，两人这几天来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祝霜终是先告败了：“……回到云城后，我要外出一段时间。”

“外出？去哪里。”万柔的眼睛始终对着窗外的雨丝，没看祝霜一眼。

“去哪里我自有定夺，齐瑰姐也知道这事。”

“哦，原来是通知我啊，好了那我知道了。”

祝霜听到这话，也不再多说，直到车队到达云城，二人从车中下来，谢绝了领队的几两碎银，便直奔位于四街交错之处的雪中楼。

一把推开店门，却没在屋内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万柔敲了敲一旁的桌子，将明世京从睡梦中唤醒，她问道：“姐姐去哪里了？”

明世京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楼上，“二楼白云间，她得知你们今日回来，就早早等在那里了。”

“谢谢啦。”

二人又急忙上楼，这次的门后终于出现了那个思念已久的身影。

“姐姐！”万柔一把扑上去，祝霜也紧跟其后走了进来，朝齐瑰点了下头，“姐。”

待万柔和祝霜坐到对面后，齐瑰这才抬手让小二将糕点端进来，她将盘子推到对面，“既然来了，尝尝这花神糕？之前在宫中一人一份，你们那桌是四个人分一份，肯定没吃够吧。”

其实祝霜和祝年朝压根没吃，她也只是浅尝了下味道就被李长陵的事吸引了目光，但万柔没敢把实情说出来，只闷闷的说了个“嗯”，便低头抿了口糕点试图将自己的嘴堵上。

“这点心叫花神糕吗？”祝霜也尝了一口，“很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像雪一样。”

“嗯，这名字还是我呈上去后，那位宁贵妃给取的名字呢。不对外出售，只有我们几个吃。”

不出所料，听到这话万柔的好感值又上涨了两点。

待到两人吃完，齐瑰又开口问那灵液的事：“你们回来，是灵液炼完了吗？”

听到这话，万柔连忙将瓷瓶拿出递给齐瑰，“在这里！已经炼完了。”

“那你现在修为到哪里了？”接过瓷瓶，齐瑰继续问。

“刚入圆满期。”虽然话说的稍微谦虚了些，但万柔相信姐姐一定能从这进度里得知自己究竟多有天赋。

刚入圆满期吗……怎么会？这可比她预料的要慢太多了。

齐瑰以为这个时候的万柔应该是圆满期后期才对，离登顶成仙是真正意义上的只有一步之遥，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才刚入圆满？

看着齐瑰沉思的神情，万柔也不免心中打鼓，这气氛不对啊？不论怎么说，她的修炼天赋都该是一等一的，这半年间又在灵气聚集之地炼气，每日都会让灵气与其间微弱的真气在自身经络和五脏六腑中游走，不说绝后，这进度空前绝对没问题吧！

“姐……姐姐，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却见齐瑰终是摇了摇头，又挂上了那副笑脸，“没事，没有问题，万柔果然很有天赋，我从没见过修炼这么快的人。”

看吧！果然是她自找烦扰了，齐瑰姐姐肯定会认可她的。

正当万柔高兴翘着小尾巴时，祝霜也说出了自己的请求：“齐瑰姐，我想外出一段时间。”

“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吗？”

“嗯。”

“那很好啊，去吧。”

齐瑰并不知道选择放祝霜走的后果，文本剧情里完全没提及过祝霜这个人，他的经历只有空白一片。

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人，这个闷葫芦小孩全没跟她说过，而且齐瑰此时并没怎么注意祝霜，她的注意力全在万柔完全不对劲的修为上，至于祝霜如果真的因为寻仇出了什么事——那时她估计已经回到大空间了，就算真的关心，这份关心又有什么用呢？

但现在的齐瑰只是刚刚做出选择。

又聊了好一会儿在宫中的经历，三人才结束话茬，齐瑰给对面两人指了她新买的宅子的地点，让他们快些回去，好好休息。

临走前，齐瑰还叮嘱道：“万柔，要继续努力修炼。”

不然她的节点六怎么完成。

“好的！”万柔显然把这当成了姐姐对自己的信任，斗志满满的走出了白云间。

就在齐瑰准备问问一号有关万柔的情况时，却发现身前的桌子上投下来一片阴影——是祝霜。

“祝霜？你怎么还没走？”她疑惑道。

“我想来和您谈一下万柔的事，”祝霜眼神中情绪复杂，“万柔她……现在心不太静。”

“心不静？”

“是，清心宗修习的功法术法，全都是由心而发，心越清净透彻，修的便越快；故而清心宗上很多小孩子，也正是因为这一方面的原因。”

齐瑰点点头，又听祝霜继续道：“可这功法却是有限制的，既然能够因为心的清透而加快修炼、功力上涨，自然能因为心被蒙蔽而使不出力量；这并不是说她失去了修来的力量，那些气一直都在……她只是没了能将其引导的心。”

“所以你是想让我劝她想开一些，帮她找回过去的心？”

祝霜嘴开开合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大意确实如此。”

“我明白了。”

见齐瑰答应，祝霜也不打算再继续久留耽误人的行程，转身便走出了白云间。

齐瑰托着下巴，靠在窗户上注视着街上的二人，又拔下瓷瓶上的珠塞，看了会儿里面金色的灵液，打了个哈欠。

……看来暂时还不用叫祝年朝回来，万柔这边还需要些时间。

祝年朝给的保险力度非常强，他走前在清心宗申请的外出历练时间足足有三年，如今才将将过了半年，她倒是不怕时间不够。

第二日日出，祝霜背着个简单的包袱便悄悄上路了，万柔和齐瑰并不知道他走的这么急，待到早饭时分，万柔面无表情的用筷子戳碗里的饭菜，显然是对祝霜不告而别这一行为生气了。

齐瑰倒觉得有些好笑，“你和他不是闹矛盾了？怎么祝霜走了，你反而不高兴了？”

“闹矛盾归闹矛盾，可我跟他不还是朋友吗。”万柔脸颊鼓鼓的，每咬一口都使出十分的力来。

“说的也是，吃完了要记得去修炼。”

“知道了。”

万柔在原本的家中从未体会过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到这里来后，齐瑰是第一个知她冷暖的人，虽然真的很感激，但自打回来，姐姐是不是有些太关心了？

每句话后面都会跟个“好好修炼”，她自己倒也知道要努力，可这么一催不就显得她像什么普通孩子一样了吗？

这样想着，万柔却忽然眼前一黑——或者说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她察觉不到周围的事物了，手上的筷子也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她听见姐姐着急起身往她这边走来，可她其实没什么事，她有力量，有很多力量的……

齐瑰说：“万柔，我们去后院，你现在这种状况……还能挥得动剑吗？”

只是挥剑而已，她为什么不行？听到这话，万柔当即就想要从小世界中变出佩剑给齐瑰展示一段，却发现怎么都唤不出那方天地。

被齐瑰扶着不知东南西北的走了一段路，许久未见的恐惧再次拜访了她，有什么东西被递到了手上，万柔轻轻握住：是一截树枝。

她听见齐瑰说：“要不试着看看，剑上的本领有没有消失。”

这也正是万柔急于确认的点，于是她握紧手中的树枝，脚步向前一踏，听着周围划过的风声，开始回想自己曾练过的一招一式。

拂过脸颊的风，风中的花香，身后看她的齐瑰姐姐，在一招一式的动作中，她竟渐渐能唤出小世界了，万柔手一抖将树枝扔到半空中，转眼间便换握了自己的佩剑，将重心压低，身子稍微向后倾斜，那树枝竟被刀鞘横空斩断。

她收起架势恢复身形，将剑向空中一甩，转了好几圈后复又落回手中，以此告诉齐瑰：她能看见了。

齐瑰自然也懂得了她的意思，鼓了鼓掌：“万柔可真厉害。”

既是真心鼓励，也是别有深意。

能在一个人最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是最加好感的。齐瑰深谙这个道理。

一旁的万柔却在心中偷偷后怕：尽管这次恢复了，但她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恐惧不断在她的心中扎根，她开始思考祝霜说过的那些话了。

此后果然如万柔所想，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断线重连”一次，与此同时每次失去灵力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她又开始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永久失去一身气力，到那时她还剩什么？还有什么？

可每次这样害怕的时候，便会有人来牵她的手，那触感很温暖，会将她从黑暗和恐惧中带出来，一次又一次、如此反复，万柔渐渐的有些不愿离开齐瑰了。

在无尽的忧虑与依赖中，又是半年过去，齐瑰也在这段时间里成功将好感刷到了91。

这天夜晚万柔听齐瑰的指示来到了雪中楼，一进门却被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让她想起了自己失去灵力的那些时间。

可还没等恐惧升起，便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噼啪”声，四周的蜡烛被同时点燃，明亮的烛光中，大堂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两块很大的糕点，卖相很像她家那边的蛋糕。

到这时万柔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她的生日了。都过了半年了吗？

至于两块糕点——她和祝霜的生日在同一天，他们二人和齐瑰相遇的那一天。

齐瑰站在正中间，明世京在她身后的凳子上睡觉，刚被响声吵醒，还在盯着万柔发愣；店里的小二都带着笑脸，围在齐瑰周围，这样一大群人跟万柔说：“生日快乐。”

手被牵住，万柔低头看，是齐瑰牵住了她的手，要拽着她往中间走去：“生日快乐，来吃点好吃的吧。”

她随着齐瑰的步子向前走，又呆愣愣的吃掉了分给她的那块糕点，四周的人都因为能吃到难得的甜食而高兴，桌上的另一块糕点，她猜是做给祝霜的，虽然那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以往的生日当然也是如此，齐瑰姐姐会特意带好吃的跑到清心宗里来找她和祝霜，还拿蜡烛叫他们吹，让他们许愿——虽然那些愿望一次都没实现。

这次的生日与以往并无不同，但人总是会惦念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万柔朝四周望了望，烛光之外仍是一片漆黑，可在这片漆黑之中，她周围围了很多人。

齐瑰姐姐、讨人厌的祝霜还有好多好多会陪她过生日的人都在围着她。

这时忽然有人惊呼：“快看，外面下雪了。”

万柔也将注意力放到了屋外，有雪花簌簌得从天上落下，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在纷纷扬扬的雪中，她竟难得的感到心神宁静。

仿佛心上的一切灰尘都被这场雪，这片光和那句生日快乐扫清了。

所以她在糊涂什么呢？就算是失去了灵力，现在的这些东西也不会离她而去呀。

在雪的寂静之中，齐瑰听着耳边的提示音，准备开始实施下一步。

【检测到目标好感+10，折算积分已入账。

当前目标好感值：100（上限为100）】

【检测到节点六（万柔修为境界达到圆满）已完成，账户积分正在发放中。】

【节点任务七（万柔死亡）已开启。】

直到烛光一盏盏熄灭，光亮一点点消失，这场朴素的生日宴也走到了尽头。

店里的其余人都走了，明世京的背影也逐渐远去，一片雪光之中，齐瑰关上了店门，嘴边呼出阵阵白气。

“万柔。”

刚刚满好感的拯救目标听到声音，高兴的回身看她，“怎么了姐姐？”

“十岁生日快乐。”

对了，万柔现在好像只有十岁。

“诶？姐姐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有好好听哦。”

“……那明天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嗯，”齐瑰笑了笑，“明天去雪山吧。”

去雪山，她们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