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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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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两日后,白雪霁学会了辨认土茯苓。嚼着发苦的根茎时,她看到有个跛脚老汉的褡裢破了,黍米洒了一地,立即被几个眼冒绿光的汉子扑住撕咬。

第九日正午,她见着前头围了一堆人,上前一瞧,却是一个草席摊子,上头躺着三个女孩,半裸着身子,只盖着半截草席,冻得脸色青白,嘴唇发乌,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

白雪霁吓了一跳,问旁边的人:“她们这是怎么了?”

“京师周边一带有严重的旱灾,米价飞涨,她们家里没钱,眼看要饿死,便把人卖了做奴婢,换口饭吃。”那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若不是真没法子,谁家爹娘狠得下心哟!”说完,那人搓着手打量了一下她,白雪霁吓得一哆嗦,慌忙退后,往山路的方向快步跑去。

自己如今也是孤苦无依,若是遇上歹人,难道也是这个下场?她一路留心,果然见道旁有许多野菜都被连根拔起,想必是附近的野菜都被挖干净了。她又寻了一会,才找到几株剩下的,忙摘了填进肚子。

又过一日,她眼前开始浮现重影,走起路来都是飘的,只觉得自己再这般饿下去,还没找到洛京,就要先饿死在外头了。

这时,远处驶来的青帷马车轧过碎石的声音,白雪霁一看,那一队人马约有七八个,骑着高头大马,后头还跟着两顶轿子,看起来颇有架势。

当车辕逼近的刹那,她也没多想,便朝那轿子冲了上去,扑通跪在前头。

“求贵人赏口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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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领头那人一愣,没想到有人敢拦住他们的路,他皱眉道:“哪里来的拦路乞丐?”

说着,就要抬脚把她踢到一旁,白雪霁脑子一转,人家脚才刚碰到她,她就碰瓷般飞了老远,还趴在地上“哎哟”大声叫唤起来。这一喊,倒引来了周围人的眼光。

那汉子涨红了脸,啐了一口:“真他娘的晦气!”又招呼队伍继续往前走。

白雪霁见他们要走,便朝轿子大喊:“可怜可怜我吧,我和家人失散,钱又被偷了,现在就想吃饱走到洛京,找我的家人!”

本以为不过是徒劳之功,没想到,那轿子还真停住了。

轿窗支起,有声音从里头传来:“阿顺。”

清越的少年音像早春融化的山泉,白雪霁忍不住看过去,只瞥见半掀的车帘下那露出的连云纹袖口。

那被唤作阿顺的汉子忙过去,点头哈腰道:“公子,有何事吩咐?”

“莫要耽搁,给她几个吃食便是。”

“是,是。”

阿顺一脸不情愿地掏出几个白面馒头,一边瞪她:“真是个讨债鬼!快拿走!”

白雪霁连忙接过,却发现那馒头又白又细,与平日吃的都不一样,她怔了一下,忙磕头:“谢贵人!谢贵人!”

那轿子却没再理她,径直往前头去了。白雪霁这才就馒头塞进口中,噎得翻白眼,也舍不得多嚼一下。她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琢磨:到底是哪家的贵人,排场这样大?

亏得这素馒头,白雪霁又支撑了一日,终于见得青灰色城墙。

一进城门,便见里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城内街巷纵横,两旁店铺林立,酒楼、茶馆、客栈、杂货铺、布铺、药铺等应有尽有。小贩们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百姓们穿着漂亮的衣裳,或蓝或青,从铺子进进出出。

白雪霁看得呆住,心中感叹,不愧是官家住的地啊。她兴奋地抓住路人的袖子,问道,“这位官人,这里是洛京吗?”

路人嗤笑一声:“什么洛京,这里是苏阳。”

白雪霁大失所望,顿时泄了气,又问道,“那去洛京还得多久呢?”

“洛京?小叫花子得再走八百里哩!”

白雪霁心中一沉,自己走了二十来天,却连洛京的影子都没摸到。她在苏阳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接受自己还没走到洛京的事实。如今,她饿得头晕眼花,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先找活干,赚点盘缠。

她鼓起勇气走进一家铺子问老板招不招伙计,那老板看她瘦瘦小小,又衣衫褴褛,便摇头:“我这里可不是善堂,不招没力气干活的。”

白雪霁又跑了好几家,结果都一样,人家看她年幼,都不愿意要。她有些丧气,坐在石阶上,望着人群,心中满是迷茫。这时,她听到路过的两个妇人在说话。

“听说了吗,落英阁在招丫鬟。”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正经去处。我家再穷,也不缺那碗粳米饭,定不会让姑娘去。”

白雪霁眼睛一亮,猛地拽住妇人褙子下摆,“这位娘子,敢问落英阁怎生走法?”

那妇人被吓了一跳,看她衣衫褴褛,又面黄肌瘦,便指着前头:“顺着御街往南直直走,见着那挂最漂亮红灯笼和珊瑚珠帘的便是了。”

白雪霁忙道谢,朝那方向奔去。到了地,她直接扑通跪在门外,一边抹泪一边大声哭喊:奴本良家子,爹爹娘娘殁在逃荒路上,家中亲戚又把我赶出来,求妈妈收容,给我顿饱饭吃吧,我吃苦耐劳,什么都能干!”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驻足围观,有人窃笑离去。

“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落英阁门口晃来晃去?”门口站着的两个壮汉正要把她赶走,听到“吱呀”一声,停住了手中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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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支摘窗里探出个贴翠钿的妇人,染着蔻丹的指尖在窗棂轻叩,“我落英阁可不是慈幼局,丫头,你可知里面是做甚的?”

白雪霁大声应道,“做甚无关紧要,能吃饱不受冻即可。我还会劈柴烧灶,浆洗衣裳比专做粗使的婆子还快三成!”

听到这答话,楼内的人纷纷哄笑了起来,那妇人也扶着丫鬟款款下楼,白雪霁听得周围的人都恭敬地称呼此妇人为红姑。

金线绣鞋停在白雪霁跟前,红姑挑眉,挑起她的下巴端详:这小丫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蜡黄,头发枯槁,虽五官都不出彩,但凑合起来,模样倒也不丑。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没人教导过的模样,便问她:“丫头,你从哪里来?”

白雪霁低着头,“奴家是被遗弃的孤女,流浪至此,无父无母。”

“哦?”红姑自然知道她在扯谎,但也不揭开,只是续问道:“你自愿进我这落英阁内?”

白雪霁听她这么说,眼睛一亮,有戏!赶紧磕头:“只要给钱给饭吃,我绝不反悔!”

“倒是个实在的。”老鸨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白纸和印泥,“按了手印,每日管一顿梗米饭,每月给你一两银子。至于多的嘛……就看你日后的本事了。"

白雪霁接过契书,盯着上面“自愿典身”四个字,想起娘亲教她认字时的模样。笔尖落下的刹那,她抬头问:“我能不卖身吗?”

红姑有些惊讶:“你识字?”

白雪霁点点头:“只认得一些,但大概意思能看懂。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卖身,等挣了钱,日后我还得去洛京呢。”

红姑听罢,半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白雪霁被她看得发毛,但依旧坚定地回视她。

红姑轻笑一声:“丫头,你叫什么?”

“我没名字。”白雪霁摇摇头,随后又摆起谄媚的笑容,“请红姑赐名。”

红姑笑意更甚,她盯着廊下那株海棠,花瓣正一片片跌落,她用染着酒气的帕子甩在白雪霁脸上,“春棠,这名字可衬你?”

白雪霁忙不迭磕头,“春棠多谢红姑。”

红姑望着这小小的人精,终于松了口,“有点意思。这样吧,活契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每日只能吃稠粥,每月只可领一半例钱,若违约需得以五倍计,如何?”

“春棠多谢红姑。”还没等她话说完,白雪霁就忙不迭磕头。

红姑转身吩咐丫鬟重新准备契书,白雪霁接过,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手印。

“去吧,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红姑一挥手,马上就有小厮带着白雪霁进去。白雪霁一边走一边想,这老鸨也挺好说话的嘛。

红姑站在廊下,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这孩子,如此机灵与胆识,不像一般人呐。她眼下还未张开,若能好好打磨,说不定能成个妙人儿,为落英阁添几分光彩。再者,落英阁里,不知多少姑娘,初来时满心想着攒够了钱就离开,可尝过了这里的锦衣玉食、脂粉香浓,再出去吃苦,谁舍得?这丫头,多半也逃不过这一关。

当夜,她在柴房角落铺开干草。窗外飘来恩客们的笑闹声,混着更夫“天干物燥”的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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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洛京,薛府内,松木廊下,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斜倚在藤椅上,身旁立着面容冷峻的薛家主母崔氏。

远处传来马车的辚辚声,户部侍郎薛梓快步走来,身后跟着薛桧之。

薛老太太的目光落在薛桧之身上,微微眯起眼睛,他身着一件青色的单衣,衣料显得有些单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添几分稚气。

“桧之,抬起头来。”

听得祖母叫唤,薛桧之缓缓抬起头,与其对视。祖母微微点头,轻声道:“是个好孩子。”

崔氏在一旁冷哼一声,薛老太太的目光扫过她,崔氏立刻闭嘴。薛老太太转向薛梓:“既回来了,就好好教导他。这薛家,往后可就靠他了。”

薛梓忙点头应下,薛老太太又对薛桧之说:“你父亲往日虽对你冷淡些,但你毕竟是薛家唯一的男丁。往后,要多担待些。”

薛桧之心中一震,他明白,这薛老太太的看重,或许是他在这薛府中唯一的依靠。他微微躬身,轻声道:“多谢祖母。”

薛老太太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嘛,苏小娘那边,日后就不要理会了。”

薛桧之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他隐藏在深深的眸子里。他低下头,微微躬身,轻声道:“是,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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