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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冥思苦想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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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两日,仍然不见虎头寨来人。

伏思为了谋这个上山的机会,前后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十来日毫无音讯,使得他心里愈渐焦躁。所以自那日与姜闲一众喝了酒,回屋便没再见过客。

那夜姜闲醉得不轻,一觉睡到了翌日黄昏,醒来后只记得聊到了自家兄长,聊的什么全然给忘了。他急着说事,便酒气熏天地去找伏思,却被锦至拦下了,说自家掌柜醉酒未醒,又给打发回来了。

可姜闲哪知,伏思是泡在酒坛子里练的量,只有喝死,没有醉死一说。

后面再有人找伏思,锦至便顺着先前胡口诌的由头推脱,说饮酒吹风着了凉,一病不起了。

到了用午膳时,小厮往伏思房里送饭,敲了敲门,不多久,见房门被半打开,昏暗里伸出只手,肌肤白得竟似久不见光。

门内的人声色懒散,说:“汤给我。”

却不防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什么汤?”霍马遥捏着那白瓷似的手腕,说:“好瘦。”

伏思一听这声音,立马侧身探出头来。他长发未束,着着白色薄衫,更显得他身量细长。

“只喝汤怎么行?”霍马遥掂量着手中,说:“你这细胳膊细腿,怪不得被霍遣一抓一个痕。”

伏思抿着唇,失落地说:“他怎的没来?”

霍马遥闻言叹息,无奈地说:“上天给了哥哥这副容貌,怎的偏生就吊死在霍遣这歪脖子树上了。”

伏思低落不语,抽回手来。

霍马遥自是听不到伏思嘴里的真话,又见伏思这副模样,越发觉得两人同病相怜。伏思进去前,他又特地叮嘱到山上冷,要记着添衣。

春山势险,马车不便,所以伏思与霍马遥共骑一马。

伏思骑马是个半吊子,坦途大路还好说,山路颠簸两下,只觉得臀股都要散架了。

霍马遥环过伏思握着缰绳,在劲风声里说:“过了那索桥,前方的路更难走,到桥那头我们就先歇歇。”

伏思被颠得哪儿都疼,撑着马背点了点头。

霍马遥跑惯了,下马时面不改色。他拿出水壶给伏思,见他弯腰扶着石直呕酸水。

“这山道除了我们再无人走。”霍马遥说:“路确实差了些。”

伏思又痛又难受,接过水漱了口,方说:“难怪东洲厢军几次攻山无功而返,这山道也忒折磨人了。”

“我们走惯了倒不觉得。”霍马遥也灌了水,用衣袖擦着嘴说:“天色还早,不着急,且坐下来歇歇。”

伏思解了披风,铺在石头上。他知道霍马遥是在照顾自己,坐下时拍了拍石头,示意霍马遥一并坐下歇息。

“没问过你年纪。”伏思敲着腿,随口闲聊,“看你与霍遣差不了多少。”

霍马遥在他身后答,“我被带上山前生了场病,之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上山后混在孩子堆里,数我最矮,我便跟着年纪最小的孩子一个岁数,今年刚及弱冠。不过现下我越发觉,我和霍遣应当是一般大才对!”

伏思说:“那还真说不准。”

片刻下来伏思已经恢复了些许,臀部虽仍然有些隐隐作痛,胃里却已经好受很多。他吹着山风,正欲回首再讨口水喝,却忽然觉得颈后一痛,跟着天旋地转地倒下了身。

霍马遥顺手捞住他,往肩上一扛,扔到了马背上。

霍马遥对着不省人事的伏思,颇觉亏欠。末了摸着马儿的鬃毛,好言求道:“我的好马儿,你的背上驮着个身娇肉嫩的,往下的路可稳当些。”

接下来的路程没什么意外,霍马遥赶在日落前进了寨门,见霍遣正立在瞭望台上。

霍马遥猛地勒马,胯下骏马扬啼长鸣。

“别看热闹了,人已经给你带来了。”霍马遥骑马原地绕圈,说;还不赶紧下来领走。”

“也不是我的人。”霍遣说:“说好了不只是带来,明日同个时辰,你还要送他回去。 ”

“我都要骂你一声臭不要脸!”霍马遥在马背上仰首,“你与人打赌输了干我何事!赶紧下来!”

“你好人做到底,”霍遣从瞭望台上俯身下望,说:“寻个空屋子,将人丢进去就是了。”

霍马遥说:“你自个儿来!坏事都我做了,你做什么?!”

“废话少说。”霍遣道:“这次算我欠你的。”

霍马遥面上忽然露出笑,说:“你不会是怕他吧?”

霍遣说:“我嫌他碍眼!”

伏思醒时天已黑沉,屋里头点着烛,灯火昏暗。他睁开眼,盯着黑瓦屋梁怔了半晌,撑身坐起时觉得浑身都痛。

“醒得刚好。”霍马遥坐在桌边吃饭,听着身后动静,说:“饭菜还温着呢。”

伏思用脚在地上寻着鞋,揉着脖子说:“我懂虎头斋的位置不可泄露,那也大可不必将我打晕,蒙眼绑手,哪样不行?再不济,给我个迷药也是好的。”

霍马遥还真没想那么多,一时觉得对不住,转身过去,说:“都是霍遣那家伙叫我干的!”

“他人呢?”伏思踩着鞋,站起身说:“我当他愿赌服输,原来是打定主意躲着我呢!”

霍马遥说:“大概是赌输了,觉得丢人罢。”

伏思走到桌边,眼瞥向大开的屋门,瞧见门外守着个手拎宽斧之人。他手指搭桌,半倾身看着霍马遥说:“他是不是还叫你看着我?”

“没有!”霍马遥立马答道。他咽下嘴里的饭,对着伏思这张近在眼前的脸,心叹不仅面如冠玉,肌肤更是吹弹可破。

他巴巴地瞧着,突然说:“你擦粉吗?”

“不擦。”伏思很不满,说:“我要见霍遣!”

“你见不到。”霍马遥朝门口抬了抬下巴,说:“你出不去。”

“我偏不信。”伏思似是气急败坏,说着就要往门外去。

霍马遥捏着筷,说:“劝你还是不要硬闯。喏,阿南手中的阔天斧重八十五斤,拍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伏思眼见要跨出门去,生生止了步。他收腿回身,愤恨不平地骂道:“愿赌不服输,小人是也!”

“谁说不是呢?”霍马遥唉声叹气,说:“可人在屋檐下,又能如何?”

伏思立即机敏地凑过来,说:“只要见了面,我自有法子能治他。”

霍马遥看伏思盯着自己看,只能无奈地说:“他躲着你呢,我也没办法。要我说,你也别在意霍遣了,那就是块木头!哪值得哥哥死缠烂打,花那么多心思。”

“他越抗拒,我越喜欢,我就好这一口。”伏思说:“你上次用的什么法子让他下山?”

“那个,”霍马遥稍有迟疑,“告诉你也没用。”他苦恼挠头,缓说道:“我威胁他,要将他在碧云楼的风流事告诉寨中兄弟。但我们有言在先,他下山见你,以后我便再不得提起此事。”

“你说不提,”伏思狡黠一笑,说:“我可没说。”

霍马遥说:“门都出不去,你要讲给谁听?”

半个时辰后。

伏思撑首看着霍遣,笑嘻嘻地说:“虎头寨好大,喊得我嗓子都哑了。”

“有屁快放!”霍遣眼神像要杀人,冷声说:“再敢乱叫,我就”

“有约在先,杀不得打不得。”伏思装不懂,问道:“你就如何?”

霍遣面上扯出冷笑,说:“谁要杀你?只要将你赶出山寨,外头野狼成群,骨头渣都能给你啃得干干净净。”

“你不会。”伏思成竹在胸,说:“虎头寨那么多兄弟,大当家哪能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霍遣说:“给我戴高帽没用,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当然有事!”伏思立时端正坐姿,说:“我动一动,手痛脚也痛,最最难受的还要数后脖颈,和断了似的。”

“断了么?”霍遣还真仔细瞧着,说:“我见你嗓门嘹亮,好得很啊。”

伏思捂颈作势,说:“你山寨里的人什么手段,你不清楚?今夜不找人来治,我定是要痛死的!”

“霍清晓没脑子,手上轻重还是有的。”霍遣站起身,说:“寨里没大夫,痛死算你倒霉。贝阙珠宫你不待,自个儿选的,就别废话。”

伏思看他起身,忙追着他。

霍遣一脚出了门,又回身说:“别跟着我。”

“不行。”伏思环顾门外,说:“你一走,定又要找人看着我。我不喜欢。”

“干我屁事?”霍遣双眸黑沉,倏忽凑近说:“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山珍海味吃惯了的人没道理想要粗衣粝食。”

伏思被霍遣盯得心慌,心头抑制不住狂跳。他背着烛光,身前又遭霍遣挡得严实。两人离得这样近,好似云山海雾都在瞬间堪破,那墨一般沉的眼里藏着世间最利的器物,要剖开自己看个分明。

这一瞬伏思心生惧意,这哪是狗?

分明是狼!

霍遣却先移开了眼,说:“不会再有人看着你。但你若敢在寨子里随意乱跑,刀斧棍棒可不长眼。”

伏思对着明堂木门,好半晌才回过神。

深夜伏思和衣而睡,却怎么也忘不掉霍遣临走时的那一眼。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烦闷地搂着被褥坐起身,越想越来气。

心道,谁稀罕在这破寨子里乱跑!长那么大高一条,只会摆个阎王脸吓唬人,难怪外头会传他长得鬼面獠牙,奇丑无比!

该!

伏思将一头乌发揉得糟乱,心里头骂畅快了,靠着床板才想起正事。

霍遣今夜曾言‘寨中无大夫’,可露华楼的消息若属实,那这人就该藏身寨中。伏思想,这人若连自己仰赖的“医术”都丢了,那再想要寻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如此,便麻烦了。

霍遣那家伙软硬皆不吃,他好不容易寻得这一次机会上山来,结果连屋门都没出去。除了那手拿大斧的,他甚至见不到寨子里其他人的面。

可见到又能如何?

伏思没见过自己要找的那人的真容,只知道那是个曾在太医院供职的太医。

二十年前,居泰和宫的华妃怀了龙嗣,大延子嗣不昌,这孩子是官家的第一个孩子,本该举朝欢盛,岂料泰和宫十月怀胎,分娩时肚里空空,竟是什么都没有。

彼时有术士言,龙降凡世,又腾于天,此乃天降警示,为不详之兆!

宠妃一朝成了妖妃。

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要赐死泰和宫所有侍奉内侍。当夜泰和宫忽起大火,传闻是华妃引火烧殿,自赴火海求死。

妖妃之死更引得官家盛怒,宫妃自戕是祸事,华妃的母族也因此受到牵连。在朝任二品重职的父亲,还有在六部任堂官的兄弟,皆被褫夺了官身,罪夷三族。

百年世族从此没落,化尘归土。

此不算完,当时凡涉及泰和宫的太医、内宦、宫女等,皆被株连,无一活口。

“火围泰和”之事当年名震朝野,牵连之广,从前到后,几乎将大延朝廷血洗了一遍。

伏思要找的,就是被卷入这桩事的一位太医。

据传闻,太医院当时下令被赐死的一共有三位,其中一位的尸身在被拖去乱葬岗的路上不翼而飞。彼时太医院立即有人上奏,说消失不见的那位有一妙方,叫“春风生”,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自是空话,那其实不过是一方“假死药”。

那太医是为泰和宫号平安脉的其中一位,后来朝廷又对他下了□□,几年后有人揭榜讨赏,官府跟着闹了一通,最后也没抓到人。

据露华楼探到的消息,伏思要找的那太医面貌并没有什么特征,因着身份低微,人像也从找起。

只叹天命难违,二十年前泰和宫的那场通天大火,将一切烧了个彻彻底底。

此后无人敢提及,那悬赏的□□搁置久了,也渐渐地被人忘却,连同那制“春风生”的太医,一同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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