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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囚笼困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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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俩人又聊了一段,海墨光问伏思“这时节什么鱼最为鲜美”,伏思答了,霍遣却没心思细听。他瞧伏思继续说着,目光还会有意无意地扫来这边。

湖边二人相谈甚欢,霍遣冷眼旁观,好似方才那些伏低做小的戏码都成了自个儿的错觉。

待到伏思离去时,海墨光招来小仆相送,临走还赠了他两条刚钓的银鱼。伏思拎着稻绳,下方鱼嘴奄奄一息地张动着嘴。

下山的路上俩人谁也没开口,马车一晃,伏思便被摁在了墙上。他后脑磕着车壁,双手推着霍遣的小臂,偏要摆出双无辜的眼瞧他。

霍遣越发气恼,小臂狠力地抵着他,说:“胡说八道,说!你又在耍什么心眼子!”

“不错,比我预测的能忍。”伏思喉咙发紧,眼里被呛出了泪花。他吐字费劲,拍着霍遣的手说:“你我约法三章,先给我松开!”

“还敢跟老子提约法三章?!”霍遣并不松手,却看伏思脸都红了,只得稍稍撤了力。他咬着牙说:“卖我卖得开心,还要我替你数银子不成!”

“哪有当面卖人的?”伏思胸膛起伏,喘着气说:“我看起来像傻的吗?!”

霍遣说:“你不傻,你计划着两头耍呢!”

“我哪里舍得。”伏思眼睛一眨,那蓄在眼眶里的水雾便和珠子似的往下滚。他吸了下鼻子,委屈地说:“要不是计划着给虎头寨谋一条出路,今日我用得着给人又送礼又磕头?”

晶莹的泪珠沿着白瓷颊面滚下去,砸在霍遣的手背,烫得他不自在。

霍遣也不是没脑子,他松了手,说:“别什么都往虎头寨身上推,舍不舍得,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卖我这事,你最好能讲清楚,如若不然,明日我就将那破册子扔去那海公面前!”

伏思靠着壁,咳了几声,说:“东洲厢军奈何不了虎头寨,来日还会有其他军队。你们需要一个靠山,海公是最佳人选。”

“狗屁的靠山!”霍遣骂道:“卖了我们,做你自己的靠山吧?”

伏思听厌烦了,赌气道:“那册子就是我的催命符,卖谁都不好使!说了舍不得就是舍不得,我心里清楚得很!今日的话都当着你面说了,海公怎么说来着?他是不是讲,虎头寨是功绩,他松了这口,不就证明这事有得谈。”

霍遣没明白伏思怎么忽然就变了脸,一双眼眶咳得微红,泪痕未干,像是要哭了。

“谈什么?”霍遣有些不知所措,脑里空了一瞬,想起来立马又说:“谈什么!这事没得谈!投诚绝不可能!”

“这就是幌子,没叫你真跟着他干。”伏思说:“他们做的事是灭九族的大祸,成便罢了,不成就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我们能往里头搅吗?不能!”

霍遣面色不悦,说:“那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投诚这事他当真了怎么办?”

伏思随意地扯正衣襟,说:“就是要他当真。”

说罢他莞尔一笑,朝霍遣勾勾手指。这副表情霍遣见过,就在伏思对他说出“一晌贪欢”的时候。

回程要过一条流水缓慢的河,渡河的桥是镇上一位富商十几年前出资修的,过了桥,黄土大路再走半个时辰,就能进城。

伏思手指挑着帘,看着外头,说:“快到了。”

风从帘外灌进来,霍遣抱臂不语,侧颜有些冷。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伏思见那眼刀瞥过来,笑说道:“既然都讲好了,那是时候清算别的了。那个赌约,你可不准耍赖。”

霍遣不大乐意和他说话,只冷漠地瞧着他。

伏思眉眼越发地弯,说:“旁人对虎头寨闻风丧胆,传言当家的鬼面獠牙,但是哥哥哪是这样的人。我先前不知,也误会了,哥哥带我开眼行不行?”

“我就是鬼面獠牙,那面具是扒了狼的皮做的,獠牙还血淋淋地挂在上面呢。”霍遣盯着他,说:“你要上山,不怕我拿你喂狼?”

伏思说:“怕死了,我这身板还不够狼塞牙缝呢。”

“你当我在同你开玩笑吗?”霍遣擦着手背,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你可想好了?”

伏思想也不想地答道:“不信我嘛,怕我走漏了风声,我懂的。多说无益,你要将我扣在山上,我就自作多情些,权当你舍不得我走了。”

“恬不知耻!”霍遣偏过头骂道。

锦至站在灯下等,看街道上车水马龙,自家掌柜的马车缓缓驶来。

天没黑透,碧云楼门外已是人潮拥挤,进出的都是熟脸,好些认得伏思的马车,本拎着酒要进了,却见熟悉的车帘一掀,钻出来个落拓不羁的硬汉。

霍遣下了马车,没再与伏思打招呼,翻身上了小厮牵出的马。出了这瓦子街,路变得宽敞,天紧跟着暗沉下来,霍遣踏星进山,走过千百遍的道闭着眼也能顺利跑完。

寨门两边燃着火盆,瞭望台上有人巡视。

霍遣打马直入,扬沙带土地直奔马棚。他将马拴好,回途遇着了给寨子里做饭的裘叔,正捧着空碗一瘸一拐地往厨屋走。

霍遣心知肚明,喊住了裘叔,说:“那混账不领饭,下次别再单独给送了,惯得他没了规矩!”

“早午便算了,晚上吃不上,挨饿就是一整晚。”裘叔抬起首,半边脸颊疤痕可怖,是火烧之状。他嗓子也被烧坏了,声音又哑又闷,说:“当家今天出寨子了?”

霍遣颔首,又说:“那混小子又在人屋里赖着?”

裘叔掩唇咳了一声,含糊地应了。

霍清晓吃饱了,托着腮蹲在木栅栏上,透过窗纸看屋中人影。

真是风度翩翩——

他没想完,不防备经人从背后猛的一推,摔了个灰头土脸。

“瞧你那一脸痴样!”霍遣捏着马鞭,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看你是魔怔了!人家都不让你进屋,你倒好,揣着什么下流心思,还偷看!”

“我才没有!”霍马遥麻利地爬起来,带起一片尘土。他也不恼,拍着袍子说:“他说要换衣服,我才在屋外等着,谁要偷看!”

霍遣侧头看了眼屋中的影子,说:“人家随意找个借口赶你出来,你还当真了?”

“小爷草野出身,但不乏君子之风,”霍马遥说:“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爷爷爷,走几趟,学了一口风流相!”

霍遣抬起马鞭,霍马遥便立即眼疾手快地往边上躲。

“不打你!”霍遣捏着马鞭冲霍马遥招手,说:“过来,同你说件正经事。”

霍马遥蹑手蹑脚地凑过来,说:“你这个样子,准没好事。”

霍遣一把环住霍马遥的后颈,压着人低头说了一通,末了拍着他脖颈,说:“这事马虎不得,晓得不?”

霍马遥心里腹诽,嘴上也说:“你自个儿不去,坏人叫我去做,我不干!”

“没问你干不干。”霍遣说:“不干也得干。”

霍马遥说:“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个儿去。”

“我去,我去也行。”霍遣踢了脚栅栏,望向烛火昏暗的屋,说:“这屋子空久了,明儿个我叫个兄弟搬进来,再好生搀扶他下山,找个舒服的客栈住着。”

“不行!”霍马遥急得跳脚,喊道:“不行!不能送他走!”

霍遣说:“他眼睛瞧不见,你要关个瞎子到什么时候?”

“我没想好,反正不能送走他!”霍马遥不高兴,就想日日能见着这人的面。他这般想,心头又莫名蹿起股焦躁,转向屋子说:“寨子里又不愁吃喝,也没人会短他吃穿。”

——

落日时分,碧云楼挂上了灯。伏思捏着笔临水而坐,往膝头的白瓷圆盘上画东西。

碧云楼有个僻静的院子名叫‘曲水流觞’,专供文人雅士享乐。院内四边栽着些许竹子,流水顺着细长弯曲的石渠流淌,中间由特殊机括衔接,如此往复不断,沿流再设虚席以待,很是雅致。

伏思洗着笔尖,看竹影后有人打着灯笼过来,后边还跟着几个谈笑风生的书生。

几人说笑着走近了,一见着伏思,先齐齐拱手作了个礼。

那走在前头的人正是姜闲,他满面春风地说:“锦至说‘曲水流觞’今夜有客了,好说歹说才同意带我等进来看看,却原来是伏掌柜。那便好说了,自家掌柜,自是会接纳我们这些春风客的。”

另有人便说:“伏掌柜也好久不与我等同坐了,趁良宵,同欢饮,如何?”

伏思捏着笔长叹一声,无精打采地说:“我这几日确实不痛快,便不留下扫诸位的兴了。”

又有人“欸”一声,托起伏思的手,将白瓷圆盘上的图案看了,说:“碧云楼的姑娘额间花钿各有千秋,总比别家姑娘多占一丝风采,这可全赖你这花样画得倩丽。伏掌柜做得一手好生意,有何不如意,不如与我们同席饮,一吐为快,岂不美哉!”

“甚好甚好!”姜闲长袍一扫,说:“都是兄弟,坐下喝几杯无伤大雅。”

余下几人以笑作答,便有人半推着伏思坐下了。

吟诗作对闹了半晌,兴致正浓时,姜闲已半醉,把着楼中姑娘的手,说:“良宵美景,伏掌柜到底遇着了什么烦心事,竟一晚上都没个笑脸?”

“个人自有个人愁。”有人抬臂往口中倒酒,顶着两颊酡红,酒气熏天地说:“姜兄何必打破沙锅问到底。”

姜闲打了个酒嗝,由身边姑娘抚着心口,说:“都不是外人,说说何妨。”

伏思今夜喝得也多,捞着酒杯就往肚子里灌,是副借酒消愁的苦模样。他垂着头,忽然低笑起来,说:“遇着个混账,讲了带我去他家看一看,人一跑,七八日也没个音信。”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一人扶着衣衫半露的香肩,踉跄地站起身,说:“那人家里难不成有瑶台玉露?”

伏思喝得微晃,摇头说:“应是没有。”

“那有何好稀罕!”那人举起杯盏,说:“要去便要去往那仙宫瑶台,别处去不得,姜兄府宅的揽月楼便是一绝。伏掌柜也别愁了,你与姜家主乃旧友,姜兄又在此处,明日携友登高处,揽星摘月,愁也不是愁了。”

说罢那人“噗通”一声倒下了。

姜闲却一拍脑门站起来,酒也清醒了不少,说:“我差点将兄长交代的正事给忘了!伏掌柜去年送的茶家兄很满意,特地交代我代为谢过。兄长还说,近段日子他抽不开身,若今年的新茶到了,还要再向伏掌柜讨要些。再说能得伏掌柜引荐往来茶商,便更好了。”

“那自然可行。”伏思说:“过了春分,便是清明,运送雨前新茶的船就该到了。届时港口船舸如云,我定要缠着姜家主一道临河听雨,品茶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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