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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台上谁执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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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伏思挥臂招呼。

二公子姓姜,正是海墨光那朝中旧友姜闲。姜闲的兄长姜荣是乌郡数得上名的豪绅,与伏思交情颇深。姜闲致仕回乡后,常去碧云楼品酒赏乐,又因着有亲兄长这一层关系在,与伏思也算熟络。

姜闲平日里疏于锻炼,爬个半山石阶险些去了他半条命。这会儿正累得气喘吁吁,弯腰扶着石阶喘气。伏思这一嗓子,他才顾得上瞧人,赶忙拖着沉重的脚步迈上去。

“伏掌柜也来了。”姜闲弯腰扶着膝,大口喘着气,“一路往上也不见人影,爬得浑噩,险些以为到了无边天梯,听着你的声儿,这才算是到头了!”

伏思笑说:“二公子说笑了。”

姜闲又歇了会儿,才摸出帖子扔过去。他瞥到立在伏思后边的霍遣,惊叹这人身形魁梧,问道:“楼中新来的货?瞧着眼生。”

他音刚落,便觉得那人抬眼瞧过来,目光让人瘆得慌。分明是春意盎然,姜闲却在瞬间觉得似坠冰窟,还不等他细看,就被伏思挡住了视线。

“新雇的打手,并非贱籍,有点子功夫傍身,”伏思手挡在嘴边,小声地对姜闲说:“所以脾气也有些大,二公子见谅。”

“这般,”姜闲琢磨着说:“这体格,脸长得也不赖,可惜了了。”

小仆翻开姜闲的帖子瞄了一眼,忙上前说:“原是二爷,快进。”

姜闲对伏思说:“一道?”

小仆捏着请帖,半挡着路,说:“这位公子还进不得。”

“何故进不得?”姜闲喝声说:“你这奴才好大的主意,也不看拦的是什么人!”

小仆连连躬身,说:“非是小的要拦,实在是上头吩咐,主人要单独面见这位公子,故要人先在此等候。”

姜闲一拂宽袖,也没再为难小仆,只侧过头对伏思颔首,跨步进了门。

伏思走到一边,靠着墙继续等待。

霍遣抱着双臂,说:“什么手段了得,原来是忍气吞声。何不直接打道回府?”

“不能回。”伏思说:“今日若这样走了,就是下了海公的脸面,你行我不行,所以得等。”

霍遣便说:“你这些个手段,不学也罢。”

“都是混口饭吃。”伏思靠着墙,说:“怎么,你还当真起过要学的心思?”

“我脑子坏了?”

霍遣肩臂侧抵着墙,盯着门那边看了会儿,又问:“那“二公子”的年岁看着比你长两倍不止,小仆称他一声二爷,你怎么叫他二公子?”

“那是个好酒色的,你若尊称他一声“爷”,他恐要和你摆谱。做酒色生意的都认得他,姑娘们也乐意喊他一声“二公子”。”伏思仰头看空中浓云密布,手背抵着着额头,说:“我有时亦喊他‘姜小爷’,这小爷名叫姜闲,说起他哥哥,你或许便认识了。”

霍遣思量片刻,说:“姜姓,莫非是西城姜家……他大哥是姜荣?”

“嗯。”伏思点头,夸赞道:“才智过人啊哥哥。”

霍遣说:“谁是你哥哥?”

“你啊。”伏思朝他抬了抬下巴,说:“你的名号在郡内响当当,我喊你总需一个名号,不让我叫哥哥,不然你说让叫什么?我都听哥哥的。”

霍遣想了一下,他臭名昭著,寨子里的兄弟有喊“当家的”,也有跟着霍马遥喊“大哥”的,他没有表字,也不需要别的名号,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合适的叫法。

伏思又说:“估计还得等上一会儿,干等无聊,不妨哥哥与我来打个赌吧?”

“爱等你等,老子不乐意等人。”霍遣没好气地说:“至多一盏茶,多了不奉陪!”

“一盏茶的功夫不够摆谱,”伏思说:“午时如何?”

霍遣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说:“该是巳时了吧。一个时辰,别是忽悠我一道留下来,陪你吃个闭门羹。”

“你不信我?”伏思立即说:“那就以此设赌,赌我午时是否能进到东院。可好?”

霍遣看伏思胸有成竹,琢磨着恐怕别又是个请君入瓮的诡计。

伏思看他犯难,贴心地说:“哥哥若害怕,赌些别的也可以。”

“谁怕!”霍遣当即说:“我怕你耍赖!别到了午时,自个儿翻进院去。”

伏思摇头说:“那不能,定要他们请我进院才算数。”

霍遣说:“彩头怎么说?”

“你赢,我应你一事,我赢,你应我一事。”伏思笑呵呵地说:“只要不违君子之义,对方便不能不应承。好不好?”

霍遣抱臂倚墙没吱声,算是应了。

那一山海棠花被雨打落了好些,花瓣混着湿泥,挤在墙根处。伏思拿木枝挑着玩儿,蹲着听下方花枝拥簇处传来管弦之音。

霍遣闭眼听了半晌,忽然说:“马上就该午时了,听着音,这位海公携友泛舟玩得正乐,哪还记得起你。”

“是啊。”伏思头也没抬,说:“听着真是热闹。”

两人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伏思蹲得脚麻,正坐在一小石块上敲腿。霍遣已然等得不耐烦了,正欲再言,却见那石阶小道上急匆匆跑上来个人,瞧打扮,是碧云楼的小厮。

伏思揉着腿站起来,听下方已然停了乐声。他说:“时辰刚好。”

霍遣站直了身,见伏思过去和看门小仆说了几句,小仆得了消息,转身又入了门。这次没让伏思多等,不过少顷,那小仆出来了,侧身让开路请人进门。

伏思朝霍遣挑了挑眉,伸手说:“哥哥先请。”

霍遣和伏思一道往里走,碧云楼的小厮抱着个木盒子跟在身后。前头没人带路,院子正中栽着棵青绿蓬勃的松木,周遭围着几个修剪洒扫的小仆。

一路往里走,过了廊桥后面有个宽大的长阶,内院布局比外头讲究,栽的花草也更为精细。

霍遣踩着石子路,说:“这院子你很熟?”

“来过几次。”伏思掀开竹帘,让霍遣先进,说:“过了这回廊,那头有个后心湖,湖边八角亭是海公会客的地儿,我来过几次,只是没凑上海棠花开的好时节。”

霍遣瞧这院子幽静,大伙儿喘气似乎都收着声。他浑身不自在,讲话也不自觉小声,说:“这地儿看不见海棠花开,还不如站在门外。”

伏思了然地侧目瞧他。

霍遣有些懵,说:“瞧我做什么?”

伏思煞有其事地点头,说:“没错了,是个不服管教的。”

沿长廊向下,霍遣老远便看见湖边端坐一人,在执杆垂钓。伏思让霍遣和小厮等在廊下,他一人下了坡。

海墨光握着钓竿,面朝湖坐在小椅上。他看湖面泛起涟漪,听得身后“噗通”一声,伏思跪下了。

“走山道那事做得欠考虑。”伏思伏下身,手掌下的泥土湿黏。他说:“小民有错,却要海公先听小民说一说其中缘由。”

霍遣见伏思跪在泥地里,那执杆背对着他的人动也没动。

伏思直起身,说:“海公举世贤名,上鉴天清,下纳民苦,小民有苦难言,有些话也只敢禀与海公分明。朝廷做事自有考量,康华道按营生缴纳的“盘路费”,却是要了很多经商之人的命。商人们常年累月在外奔波,比常人多赚了几个铜子,却也都是因着量大薄收。“盘路费”却要按过路货物折合现银来收取钱税,商人就指望着跑货赚钱,一旦没了利润,自然就有了“歪门邪道”。”

“说是“歪门邪道”,伏掌柜也偏要走,”海墨公捏着竿,说:“康庄大道不走,这歪门小道的滋味尝着如何?”

“小民自作自受。”伏思伏身道。

“别人倒也罢了,我将伏掌柜视作好友,想着伏掌柜总能体恤海某的难处。”海墨光不怒自威,沉声说:“山路险阻,修建康华道,造福的是百姓。朝廷为了修成此路,三年里出力出钱,怎么到了伏掌柜口中,倒成了强盗似的。”

伏思忙磕一个,已然瑟瑟发抖。他说:“小民不敢,小民知错,今日来便是领罪,要杀要剐任凭海公处置。”

海墨光拍拍身侧小椅子,示意伏思坐下。他面上笑,却话中提点,“你我之间知根知底,何谈杀剐?”

伏思连连颔首,坐下又说:“走山道一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该罚!只是其中隐情,却还是要报于海公听一听的。这一趟运的其实不是什么货物,而是下到西洲的聘礼。因着事情特殊,难免有些心急,想着往常走惯了山道,求个心安,这才鬼迷了心窍。”

“聘礼?”海墨光侧目,说:“倒是听你提过有个属意的人,竟是在千里之外的西洲?”

“是啊。”伏思答:“多年前她路过乌郡,我便对她一见钟情,几番打探,终于得了些她的消息。我托以锦书,终得回音,彩灯为凭,鸿雁传情,若不是半道遭遇劫匪,这事本要成了!”

“虎头寨是哪里得的风声,收了买路钱,还将你的货物给扣下了?”

“也怪我,哪里敢信一帮土匪!”伏思捶着腿,追悔莫及道:“其余先不说,我最心疼那棵翠玉琼枝树。那树我得了一对,想着一棵当作聘礼,另一棵便放在这琼台供海公赏玩。”

海墨光提着鱼竿,没说话。

伏思站起来,远远地冲廊下招了招手。霍遣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小厮却已将怀中木盒推过去。伏思像是等不及,没等霍遣送过来,先几步过去接过手来。

霍遣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他看木盒子摆在湖边,里头装着棵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翠绿的玉树。

海墨光瞧了两眼,说:“绿意盎然,雕工精细却不夺目,两厢成全,难得的好东西。”

“海公入眼便好。”伏思不经意看了眼霍遣,坐下说:“此次虎头寨截货也不全是因着碧云楼欺瞒的缘故,实则早在几个月前,康华道竣工时,他便给碧云楼来过信。信中大致说,虎头寨中啸聚的大多是流民,不得已落草,并不想与朝廷作对,言辞恳切,似乎有投诚之意。”

伏思谨慎地盯瞧着海墨光。

海墨光冷哼一声。

伏思立刻说:“山匪贼子,我自是不敢轻信的!所以这事也没敢报与海公。可这次连同投诚书,虎头寨还一并送来了个箱子,正是聘礼其一。事已至此,我便不得不将原委禀与海公知晓了。”

伏思从胸前摸出张纸,双手呈上,说:“此次纸书,也不敢再私下僭读。”

海墨光没接,说:“伏掌柜懂做生意。”

伏思当即诚惶诚恐地说:“我与海公一心,岂敢无故收那匪徒的好处,那箱子今晨已吩咐人先抬去了海公府邸。海公与州府熟识,还得劳海公在州府面前替我说上一说,免得人误会。”

海墨光偏过头打量伏思,少顷又转回头盯看鱼竿。湖面平波如镜,风打树枝的声在这一刻格外清晰。霍遣双眸黑沉,身侧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他看伏思低俯着头,听得海墨光说:“既是托碧云楼的事,就由伏掌柜读给我听吧。”

信纸不长,字句简单明了,伏思读完后叠着纸张。

海墨光说:“伏掌柜怎么看?”

伏思如实答道:“无甚新意,与先前所书大差不差。”

“草莽出身,意思听着倒也直接明了。”海墨光说:“信上所书,虎头寨若能归诚,所劫聘礼当如数归还,伏掌柜不心动吗?”

伏思说:“虎头寨若投诚,上缴之物当数赃物,全凭海公做主。”

海墨光拉起竹竿,钩上的饵被鱼吃了个精光。他一语双关,“湖鱼狡诈。”

伏思很清楚海墨光的脾性,便说:“多是凶狠蛮横之人,竟妄想入正规厢军旗下!海公辛苦执杆,湖鱼只是偷饵吃,这群野惯了的定只会更加不服管教!”

海墨光重新下饵,轻轻拨动着竹竿,说:“伏掌柜是觉得一条湖鱼也能耍弄于我?”

伏思才知失言,忙起身赔罪。

海墨光又说:“绍兴四年,西洲三峡县有山匪投诚,当任知州上书两府,太宗皇帝亲自批文回复,对此事大加褒扬。乾乐年间,先后又有两例匪盗投诚的例子。虎头寨若有心投诚,东洲这么多年的危害便是除了,也算功绩一件。”

伏思恭维说:“海公高瞻远瞩。”

“况且也不一定要入我东洲厢军营下。”海墨光细细思量,说:“西北两边常年战事吃紧,是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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