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苑后,陈威本想先送岘青回宿舍,但岘青推说要去买点东西,让他先走了。她买了一盒酸奶,一边喝着一边漫不经心在小店里闲逛。隔了一个假期,她竟对这些平日里唾手可得的东西,生出了几分想念。以前天天都能看到,觉得稀松平常,如今想到自己在学校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见一面少一面,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不舍。
常月明下午和岘青通完电话后回到了东苑。他猜到岘青和陈威可能在外面爬山,他心生不悦正想发作,但是岘青匆匆挂断的电话没给他机会,真是如鲠在喉。回到宿舍后,他整理并清洗了假期存放在宿舍的物品。
晚饭时间到了,岘青没有约他,他便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饭后回宿舍的路上,大岳先看到了刘岘青,冲孙绵恒努了努嘴,两人对视一笑,故意把常月明往边上挤。常月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刘岘青。
她一边喝酸奶,一边用手指戳弄一个小玩具,后来干脆一只手扒拉不过瘾,索性用吸管叼住酸奶盒,腾出两只手专心摆弄玩具,左转转右转转,乐不可支。常月明想起了之前在儿童公园南门,岘青非要买的那个变脸娃娃,也不知道她后来有没有把娃娃的脸换好。他们之前见面不好好说话的时候太多了,连翻旧账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他想,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他回头看了看室友,发现他们早已识趣地离开了。常月明走进店里,先到收银台低声示意老板买单,买下了那个逗笑岘青的玩具。
过了一个假期,岘青的头发又长了一些,随意地披散着。她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棉服,棉服有个过分大的帽子,像个女巫一样。女巫放下玩具,似乎不打算带走它,准备离开。店面不大,常月明没有让开的意思。岘青发现面前的人离得太近,第一反应是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常月明一把揪住她的大帽子,岘青转过身,看到了他。她的眼睛先笑了起来,随后整张脸绽开了一朵灿烂的花。常月明轻轻把她推出去,调侃道:“别杵在这儿,影响老板生意了,光摸不买,二皮赖。”他肚子里装满了尖酸话,专门留给岘青,一年都说不完。
就在岘青要出门时,老板笑眯眯地把包装袋塞给她,指了指她身后的常月明。常月明也算是推拉高手了,之前用足九分力推开,现在又用一分力轻轻拉回。
收到礼物的岘青开开心心的,看到一开口就是熟悉配方的常月明,她的开心收紧了一点点,心里有小蚂蚁行军一样,心里总有提醒,和他一起的快乐是快乐,却也是稍纵即逝的。
常月明看她收起的笑意:“不着急回宿舍吧?好久不见,一起走走?”
岘青举着礼物晃晃:“拿人手短,好吧。”
常月明看她得意:“过年还开心吗?家里都还好吗?”
岘青点点头:“开心啊,都挺好。你呢?”
常月明淡淡地说:“一样。”
岘青不想多谈家事,尽管她最近因为家里的生意已经有些睡眠问题了。
常月明看她眼底有点迟疑闪过,换了话头:“过年我在家看了《日出之前》,它就像从书里撕下来的几页,没头没尾。虽然有些荒诞,莫名其妙,但还挺浪漫的。艺术总能让人意识到人的多样性,只要精彩,自然会有人欣赏。”
岘青笑了笑,她知道他并不喜欢这部电影,但他已经尽力了。
她这次回家后,情爱仿佛是上一篇章发生的故事。她曾想过,自己其实从未在爱河里完全沉溺,也没有寻死觅活过。如果爱情分前中后篇章,她不过在前言里打转过。这样的泄气是否带点负气成分?欺骗自己是最要不得的。
常月明看对方无意于这部电影的感受,不动声色插进自己一早纠结的问题:“你们在一起了?”
岘青愣了一下:“谁?”
常月明直截了当:“陈威。”
岘青摇头:“没啊,就是朋友。”说完,她停下来看了看常月明。
这是她不多见的他,他低着头,没有看她,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转身面对她,抬起右手,岘青下意识躲了一下。
她脱口而出:“我这学期就回吴城了,和家人商量好回去实习。”
常月明苦笑了一下,还在纠结上个问题中:“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可笑?”
岘青反问:“你觉得我可笑吗?”
她说这样的话本意是解他的困,她直接放了自己进来,不管不顾的是她一直以来的样子。
常月明笑了,笑到最后,他拽住岘青的帽子,把她拉到眼前,趁她没反应过来,下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然后转身就跑。
岘青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他料定她会跟上来,突然停下脚步,岘青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
他紧紧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低声说:“大概我们都是傻子吧。”
等年岁再长一些,我们便不会把这种任人宰割的问题一腔孤勇地堆放在桌上,就像我们不会肆无忌惮地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一样。我们会把它藏得严严实实,转而掏出名利,掏出人设,掏出五颜六色的虚情假意。我们都盼着真心能对等,却又贪婪地希望对方先付出,同时惧怕对方倾泻的真情自己兑换不起。无奈的是,真心从来就没有一架公允的天秤来称量。
常月明在假期里闲着无事,倒带回顾起与刘岘青的点点滴滴。她最初钻到他面前,原以为,大概率和其他爱折腾的女孩子一样花头不少,套路多多,一顿操作,等发现常月明戒备森严又油盐不进时,便会讪讪退下。可她来得陡然,又随心所欲的厉害,常常乱出牌,让常月明会忘记防备。他不知道该拿刘岘青怎么办,往前走是行不通的,往后退是不甘心的,站在原地不动是忍不住的。
岘青让他靠着,心里虽然矛盾,但今天实在是劳累的一天,她懒得再挣扎了。本以为已经想清楚也说清楚的事情,又被搅作了一团。算了,明天再想吧。
常月明感觉到岘青卸下了力气,他偏过头凑紧贴着岘青的脖子,岘青觉得脖子很痒,腾出右手胡乱掐了他一下。常月明“呀”地叫出声,岘青噗嗤笑了出来,两人这才散开。
一起走到宿舍楼下,岘青让常月明等一下,神神秘秘地跑上楼,又匆匆下来,递给他一个纸袋,示意他打开看看。里面是一条咖色围巾,一面是净色,另一面有花纹。灯光昏暗,看不清楚花纹的细节,但围巾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常月明调侃道:“送人礼物还试戴过?刘岘青,你可真行。”
岘青不好意思地笑了,解释道:“只是拿出来看了一下,折叠好了而已,别介意。”
常月明立刻把围巾围上,道完谢后扭头就走,留下岘青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才转身上楼。
常月明不太想让刘岘青看到他脸上半天消不下去的大括号,他不想让她太得意。他就这么围着围巾回到宿舍,推开门后,大岳一看到他就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孙绵恒刚从洗手间出来,撞见常月明,怪笑着搂住他,用两根手指扯了扯围巾的一角,调侃道:“是外面哪个妖精送的?你说,老常,你说!”
大岳和路遥一边鼓掌一边爆笑。常月明扯回围巾,嫌弃地说:“你上完厕所洗手没?没洗的话,离我围巾远点。”孙绵恒推了他一把,笑道:“哎哟,维护得这么厉害啊?你的……你的……不得了啊,老房子着火咯!”大家打趣了一番后,各自忙去了。
常月明把围巾折好,挂在衣柜里,又将纸袋放进衣柜下面的大纸袋中。他蹲下来,在大纸袋的底部摸索了一下,笑着摸到一个小花枝,小心翼翼地安置到小纸袋里。
小新哥一直追着岘青打听喻妍返校的时间和行程。岘青征求了喻妍的意见,喻妍却不太想见他。喻妍返校前烫了头发,她觉得没烫好,还在适应期,暂时不想见外人。岘青看了喻妍发来的照片,觉得挺好看的,微微烫卷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温柔了许多。然而,小新哥听说喻妍不让他一起去车站接她,便一天几次地找喻妍软磨硬泡,说他可以开他爸爸的车去接她,免得她拖着沉重的行李在冷天里排队等出租车。他的理由让人难以拒绝,最终喻妍还是同意了。
喻妍返校那天,岘青时隔一个寒假再次见到小新哥,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见喻妍。小新哥简直焕然一新,让人刮目相看。如果说之前的他还带着几分“老大哥”的气质,现在的他完全可以去掉“哥”的尊称,直接叫“大新”了。他至少减重了30斤,看得出寒假里下了不少功夫减重塑形。他的头发重新打理过,甚至连过于浓密的眉毛也修整得干净利落,整个人看起来顺眼了许多。以前的小新哥总是穿着学霸标配的格子衬衫,今天却换上了素色套头薄外套和牛仔裤,显得朝气蓬勃。学霸的进攻果然是组合拳,简直是大变活人。
宋云鹏的变化先是震惊了岘青,而喻妍的反应更是有趣。她原本以为来接她的会是那个曾经的工具人大哥,没想到眼前站着的却是一个焕然一新,青春扑面的大新同学。喻妍走出站时,眼神从难以置信逐渐混入了一丝害羞。等宋云鹏默默接过她所有的行李,有条不紊地装进后备箱后。岘青最后上了车,突然有种强烈的“灯泡感”,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不该在车里。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丝粉色的讯息,敏感的岘青慢慢收紧了一点点自己。
从那天起,小新哥开始天天押着喻妍去图书馆自习。他检查了喻妍的寒假学习成果,发现进度不尽如人意,便以“语言学习需要日积月累”为由,每天监督她的学习。岘青虽然痛失玩伴,但考虑到英语四级考试关系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的顺利拿到,她也双手赞成喻妍好好学习。
尽管喻妍每天都抱怨学习压力比高三还大,菲菲却笑着调侃她:“都这么难了,也没见你撂摊子不干,看来你还是知道好歹的,好好珍惜吧。”大家一边说笑,一边把喻妍连同书包推出了门。
那天一起在车站出站口等喻妍的小新哥,目光坚定地对岘青说:“如果喻妍不考虑天城外的恋爱,我可以离开禹市去天城发展,把自己变成天城人。这样一来,局面不就改变了?”果然,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他们关闭了情绪,优化自己直接重开局面。只要认定了目标,他们就会一往无前,不管结果如何。等到回头时,他们已经站在了高峰,要么触及最初的目标,要么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这个春节,潘乐驱车前往蕲城拜访了菲菲的父母,当然是以朋友的身份。他事先没有告诉菲菲,大年初八那天,他一脚油门从同省西南角的白市开了600多公里,直奔东南角的蕲城。下午到达蕲城高速路口时,他拨通了菲菲的电话,告诉她:“我到了你的城市,给我个地址,我开过去找你。”菲菲接完电话,大叫着冲出自己的卧室,告诉妈妈:“大学的朋友来看我了,晚上得准备一下晚饭!”说完,她急匆匆地去洗头洗澡。
平时在家懒散惯了的她,此刻仿佛拉响了警报。菲菲妈妈和爸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妈妈笑着说:“晚上小舅舅一家要来吃饭,晚饭早就准备好了,你不用操心。”说完,妈妈起身去准备瓜果。虽然过年期间这些早已备齐,但看女儿的反应,这位朋友显然不一般。
春节期间,潘乐和家人聊起了未来的工作打算。家人自然希望他能回白城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作为长子,潘乐的父亲一直希望他早点回家锻炼。然而,潘乐内心并不想回白城工作。一方面,他觉得父亲正值壮年,叔伯们更是年轻,都处在踌躇满志意欲大伸拳脚的年纪,自己作为小辈硬插进去反而被动;另一方面,白城作为能源城市,经济发展过于依赖能源产业,而能源终究是不可持续的。
潘乐担心,一旦行业出现问题,整个城市的经济也会随之风雨飘摇。生意人对风险有着天生的警觉,潘乐深知,好光景时一切顺风顺水,但若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高楼崩塌也只一刹那的事。潘乐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后,笑着让他不必担心,家里早已有后手布局。不过,父亲对潘乐能想得这么远感到欣慰,更希望他能回家帮忙。
潘乐半开玩笑地说:“我更想望父成龙。我在禹市读书,觉得这个城市绿色能源丰富,经济活力也不错,加上禹市人友善勤劳,我想尝试在那里创业,看看能不能挖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他向父亲详细阐述了自己的创业思路,两人聊了一整晚。
在潘父眼里,潘乐的创业想法虽然略显稚嫩,考虑到潘乐大学还有一年多时间才毕业,儿子对做生意产生了热情,他愿意支持。他也有意借着这次机会,从头带他熟悉一下生意流程。他让潘乐找小叔叔一起调研市场,了解选址、合同谈判、装修合作、设备采购等细节,并提醒他注意其中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