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导，尚老师在楼梯口等您。”一个刚结束配音的小生上楼来传话。
自从被吴瑕撞见过一次“亲密接触”，尚九玖得了何祺然的同意后，行事愈发肆意。没几个月，剧组里从配音到后勤，几乎都知道他们那点事了。
何祺然刚指导完许露，她喝了口水，神色轻松，语气像羽毛一样飘：“那何导，我先撤啦，补录见。”
“好，下次见。”何祺然眼睛没离开剧本，语气一如既往的淡。
许露前脚刚走没几分钟，门又被推开。尚九玖一进来就从后头抱住他，手顺着腰滑上去，懒洋洋地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何大导演，我等得花都谢了……”
何祺然没理他，继续看手里的册子，眼神沉静得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你明天Prelay。”
“这么快？”尚九玖扫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你不说我都忘了。”
何祺然这才合上册子，回身顺手用笔盖敲了敲他额头，唇边掠过一抹淡笑，像风吹过湖面：“你也该学着做点计划了。”
尚九玖低头亲了他额头一下，眼角弯弯，笑容带着点不正经的狡黠，像山泉里溅出来的月光：“你不就是我行走的计划提醒器嘛。”
何祺然抽开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走过去拿刚才收拾好的东西，又看了正要倚在门框上的人一眼，淡淡道：“走了。”
他刚到门口，尚九玖就顺势把手搭到他左肩上，半撒娇半认真地说：“下次我下班，你也得来接我。”
车里，夜色透过挡风玻璃洒下来，城市的霓虹和车灯打在尚九玖脸上，把他脸上的情绪映得一清二楚。
“今天那场戏，你给许露讲得挺细啊。”他随口一说，像是随意闲聊，但目光却透过后视镜落在何祺然脸上，“明天也给我讲讲呗。”
“你活儿本来就好，我顶多锦上添花。”何祺然盯着前方路况，挑了下眉，“你这话拐着弯儿吃醋呢？”
“我才不吃她的醋。”尚九玖哼了一声，指尖在车窗边敲着节奏，声音懒洋洋的，“我吃你太忙的醋。”
何祺然轻笑出声，声音不高，却打碎了眼里的清冷，多了点温度：“真要吃醋了，那下回我去接你，你早点把活干完。”
“得了吧，你要是早点来接我，我保证提前收工。”尚九玖一歪身，整个人懒懒地窝进副驾椅背里，声音低低的，“我这不是，光顾着惦记你，效率都不行了。”
何祺然笑着摇头，但嘴角压不住的纵容还是泄了出来：“好，早点接你。”
车子慢慢驶进地库，尚九玖偏头看他一眼，忽然问：“你说……咱俩官宣那天，微博文案写啥？你可别再藏我了啊……”
何祺然熄了火，车厢瞬间安静下来。他侧头，看着尚九玖那双认真的眼睛，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像是丢下一锤定音：“我没打算藏你。”
尚九玖愣了下，心口像被洒了勺热蜜糖，嘴角一勾，笑得眉眼弯弯：“哎呦喂——何大导演，你这是要……现场告白啊？”
何祺然把车钥匙揣进口袋，没接这茬，自顾自开门下车，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播天气预报：“你明天早点来，别迟到。”
“知道啦。”尚九玖嘴上应得快，心里却像喝了热糖水，一路甜到脚底。他推门下车，快步走到何祺然那边，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猛地扑上去抱了一下。
“别光顾着讲戏，感情方面也得安排安排。”尚九玖笑着说，声音像晚风吹过枕边，“比如今晚……安排不安排我？”
何祺然顿了两秒，忽然牵起他的手：“走吧，安排了。”
门一打开，屋里瞬间热闹起来：“阿爹，外卖我放桌子上了啊！”
小三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钉在电视里的动画片上，一根薯条吊在嘴边，完全没意识到来的人是谁。
直到何祺然开了口：“我去把饭装盘。”
小三脑袋“唰”地一转，眼睛一下亮了，遥控器啪地掉地上，人已经蹦起来像个小炮弹扑上去：“爹地！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都一百年没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紧紧挂在何祺然身上，像个随身挂件。
站在门边的尚九玖忍不住笑出声，顺手把门带上，脱鞋时还不忘打趣：“何祺然，现在知道我为啥吃你太忙的醋了吧？你看看小三见你这反应。”
何祺然揉了揉小三的脑袋，笑着拆起外卖：“是啊，好久没见，确实该挨骂。”
刚把袋子拆开，手机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断了这一屋子的温情。
“我去接个电话。”他眉头微皱，拿起手机走进了厕所，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小三还抱着他那姿势没放下，望着厕所方向，整张脸都耷拉下来，像被晒蔫的青菜叶子：“不是吧……爹地又要工作了……”
尚九玖走过来，蹲下身，把小三的卷毛揉得更乱了点：“行啦，先吃饭，待会儿我陪你玩。”
小三撅着嘴：“那你能陪我看动画片吗？我看到第八集了，可精彩了。”
“当然可以。”尚九玖弯起嘴角，故意加大音量，“而且你爹地要是十分钟内不出来，我还能让他给你现场演一集。”
小三扑哧一声笑了：“好！
饭后，小三窝在沙发上，一边嚼着薯片，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整个人仿佛被沙发吸住了似的。
尚九玖斜倚在旁边，手里拿着他的小甜点叉，时不时往嘴里送一口，然后侧头瞥向何祺然：“你真不来点？我特地挑的你爱吃的口味。”
何祺然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捧着电脑，眼睛盯着剪辑软件，头也没抬：“不用了。”
尚九玖看了眼快见底的小蛋糕杯，咂了咂嘴：“那我可都吃光了啊？”
“吃吧。”何祺然随口应了句，手上的动作没停。
他正在剪辑一段小三在夕阳村拍的素材。镜头晃晃悠悠，小朋友的声音带着稚气，却意外地真诚。快进到中段，一个带着乡音的小男孩开口，念了一段内心独白。
何祺然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将进度条拉回，再听一遍。男孩的发音不标准、不圆润，但每一个字像是从心口挤出来的，带着未经修饰的真实。
“这个孩子……”何祺然忽然开口，“挺合适的。”
尚九玖嘴里正嚼着最后一口蛋糕，含糊地问：“哪个？”
何祺然把笔记本转了转，指向画面里那个瘦瘦的小男孩：“这个，念独白的。”
“哦他啊，”小三听到了，也凑过来，“他是我幼儿园同学，叫田羽凡，平时不太爱说话。”
“我好像有点印象……”尚九玖把空杯子放回桌上，“怎么了？”
何祺然靠进沙发，眼神还落在那个定格的画面中男孩的身上：“我动画电影里有个孤独症儿童的角色，一直没定人选。刚才一听这孩子的声线……可能合适。”
他指尖轻轻敲着电脑边缘，像是在思索试音流程。
这时，小三的动画片播到了片尾曲，他忽然转头，歪着脑袋问：“那他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当配音演员？”
尚九玖笑着回答：“你爹地要是用了他，那他就是了。”
“哦——那看来，爹地比阿爹厉害。”小三眨巴着眼睛，总结道。
何祺然看着他们父子一唱一和的模样，眼底悄悄浮上一抹柔光，嘴角也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帮你联系他父母，看能不能安排试试。”尚九玖挑了挑眉，“行啊何大导演，眼光真独特。”
何祺然合上电脑，淡淡回他一句：“你别光贫，把盘子拿去洗了。”
“得嘞，我洗。”尚九玖站起身，哼着小曲儿往厨房走。
那天晚上，何祺然坐在卧室阳台的椅子上，电脑中反复播放田羽凡的那段配音素材，一遍又一遍。尚九玖给他泡了杯热茶，靠在他身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我小时候也挺像他的。”何祺然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是风从嗓子眼里吹出来，“不太说话，也不太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
尚九玖眼神动了动，凑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你这棵不爱说话的树，落我手里了。”
何祺然笑了笑，没有否认。
尚九玖又凑近轻吻他的唇：“我得勤浇水了。”
何祺然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这个梗，只轻声说：“到时候我带小三一起去见羽凡。”
“带小三？”尚九玖有些意外，“他也去？”
“他们是同班，熟一点，去也能帮他放松。”
“……你这是顺便让你儿子实习起导演助理了？”
“副导。”何祺然淡淡地纠正。
尚九玖一愣，忍不住笑出声：“行，何大导演，家里是真开工作室的命。”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靠着何祺然，静静看着屏幕上男孩的声音被一遍遍调整，剪成完整的段落。夜色渐深，阳台上两个身影靠得很近，像是世界上最默契的两个孤岛。
录音棚的玻璃窗像一面镜子，映出田羽凡小小的身影和紧张的站姿。他穿得整整齐齐，白衬衫、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是妈妈拜托邻居阿姨帮忙收拾的。但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始终躲着何祺然的视线。
小三站在旁边跟他打招呼：“田羽凡，你还记得我吗？”
男孩轻轻点了点头：“记得。”
他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只是本能地把手指攥紧了。
何祺然蹲下来，与他视线平齐：“等会儿试录一段，就像你平时自己心里说话那样说出来。”
男孩低声问：“我能背吗？我不太习惯看字说话。”
何祺然点头，轻轻抚了抚他头发：“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第一次试录不太顺利。男孩的声音干净特别，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倔强，但语气明显紧绷，咬字太清晰，情绪也拘谨。
“放松点，不急。”何祺然声音温和，“我们不赶时间。”
他没有马上继续录，而是让他和小三去休息室玩一会儿。
小三拿出积木给他看：“我小时候打针前也紧张，我阿爹就让我玩这个。”
田羽凡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慢慢搭起一个小房子。
“你知道吗，”小三悄声说，“我偷听到我阿爹和爹地聊天，说爹地小时候话也不多，后来就是配动画，一点点练出来的。”
田羽凡低头看着手里的积木，有点出神地问：“那他说第一句的时候，会不会发抖？”
小三认真地想了想：“肯定抖。但他现在可厉害了，你也可以的。”
第二次进棚，田羽凡没看稿子，盯着麦克风，像是把独白在心里走了一百遍。
“我没有朋友。”
“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话，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是怪小孩，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
话说完，棚里安静了几秒。
尚九玖原本在一旁低头看手机，听完后慢慢抬头，看向何祺然，眼中带着一点轻轻的惊讶。
何祺然没有动，只是将音轨慢慢拉回，再听一遍。那声音像落叶一样轻，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真实。
他看了男孩一眼，声音平稳：“你过了。”
田羽凡眨了眨眼，像是想笑，又克制住了，只点了点头：“谢谢您。”
“是你自己做到的。”何祺然说。
回家的路上，尚九玖靠在副驾，看着何祺然开车，忽然问：“你是不是在找的，就是这种——不完美，但真实的声音？”
何祺然点头：“声音可以练，但说话时心里那点真的东西……很难演。”
“所以你选我配男主。”尚九玖故意歪着头笑，“我是不是也很真实？”
“你倒是一直挺爱演的。”何祺然侧头瞥他一眼，眼底带着一点笑，“不过你是我花时间养出来的布偶猫。”
尚九玖撇嘴：“得了，最后还不是成你作品了。”
“你不是我的作品，”何祺然慢条斯理地回，“你是我奋力拥住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