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煦宁把乐高摆在了书桌上,一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毫无意外的,码字效率降到最低。
她撑着脑袋盯着乐高,等回过神的时候,电脑右下角的数字已经悄然跳到了第二天。
预感到这或许又是一个失眠夜,乔煦宁却丝毫不慌。
深夜有深夜的好处,这个世界好像只剩她一个人,所有的便利都为她一个人而开。
出门前,随手抓了顶白色的棒球帽,嫌帽檐挡视线,乔煦宁干脆反扣着戴,只拿了手机下楼去。
但是今天却没那么幸运。
在便利店的冰柜里来回走了两遍仍没找到可乐之后,乔煦宁转身问相熟的店员,“小曾,可乐没有了吗?”
“刚来了个小伙子,包圆了,全搞走了。”
小曾一眼看到她失落的脸,忙道:“哎没事没事,喝果汁不?我请你。”
乔煦宁走近柜台,机械式地摇头。
“要不,你去前面自助贩卖机那儿看看?”
简直是深夜里的一条明路,乔煦宁挥了挥手飞快往外走去。
热浪袭来,申城夏夜的燥热让乔煦宁的心情又down了两分。她已经在心里计划好,如果再没有就走几条街去另一个便利店买。
只是没想到,在可乐治愈她之前,先瞧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两人都在贩卖机前停下。
“之逾?你怎么在这?”
“处理了点事情,刚回来。你呢?”
“我来买可乐。”
或许是深夜,乔煦宁此刻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帽子反扣,黑长发散落胸前,白色宽松t,同样宽松的黑色长裤。
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搭配这身松垮穿搭,看起来像放暑假在家无所事事半夜睡不着出来觅食的大学生。
见周之逾盯着她打量,乔煦宁立刻低头,“我衣服上有脏东西吗?”
寻找的空隙小声嘀咕,“不可能啊我刚换的。”
“不是买可乐吗?”
“哦!”她一拍脑袋,立刻走过去,脸几乎贴在玻璃门上。
好险,还剩最后一瓶。
她飞快扫码,然后握着手机紧紧盯着。
哐当一声。
易拉罐掉落,可推开挡板,底下却空荡一片。
乔煦宁哀嚎一声,“我的可乐呢!”
若以城市分贝计,她这一嗓子算得上扰民了。
周之逾也靠过去,推测:“可能卡住了。”
那一瞬,乔煦宁在心里抛弃去任何一家便利店重新购买的打算,她今天,非这瓶不可。
于是站起来抱着贩卖机猛晃,常年只有敲键盘运动量的人,压根对付不了眼前这台庞然大物。
被卡住的可乐纹丝不动。
“你往后退一点。”
周之逾把轮椅驶到贩卖机侧边,用力敲了两下。
没等两秒,机器里重新响起掉落的声音。
乔煦宁立刻蹲下去推挡板,在看到易拉罐的瞬间,她却先仰头去看周之逾。
“真的掉下来了!”
就着她推开的空档,周之逾单手扶住轮椅,弯腰凑过去,替她把可乐拿了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铝罐表面爬满了细密的水珠。她低头拿衣摆擦了一圈才递过去。
轮椅的轮子恰好卡在乔煦宁□□,她却只是维持半蹲的姿势,执着地盯着周之逾双眼。
“怎么了?”周之逾快经受不住她的凝望。
好一会儿,乔煦宁伸手接过,紧握住。蹲得有点儿久,她缓慢起身,双腿的酥麻立刻找上门来。
她无视那些针扎似的感觉,目光轻移,用被可乐冰镇过的手指,贴在她耳畔,“你耳朵好红,要不要降温?”
热意传过来,她大着胆子再进一步,改贴为捏。
滚烫落在了手里。
夏日的深夜,喧嚣和光亮一并褪去。连不远处便利店的亮堂也在此刻消失了,安静到连风也不肯光顾。
乔煦宁的手心开始沁出汗来,收回手,“是不是有点热?”
她拉开拉环,仰头,碳酸的刺激从喉咙滑过,却流向心口。
那些气泡一股脑儿地撒开欢来。
谁说只有日月星空才算爱情的见证者。
城市街头安静伫立的自动贩卖机也算。
戴着帽子满身青春的少女,和她身侧脊背挺直端坐轮椅的清冷御姐,因为一瓶冰镇可乐,构成了夏日高温下燥热的一部分。
这张图,色彩也正如碳酸饮料的气泡一般,正嘟嘟地往外冒着粉色小泡泡。
或许是这心事的翻涌还不够,需要天公助力。
轰隆一声,夏日惊雷乍现。
脸色微变,乔煦宁飞快把可乐塞到周之逾手里,扶着轮椅把手就往前猛推。
明明电动的也能跑很快,她总是记得,要带她一起走。
可是这雷不是下雨的信号,而是通知。
哗啦啦似的,雨如倾倒一般落下。
这个雨势,跑回小区必然会浑身湿透,乔煦宁记起柳姐的花店门口有容人站立的屋檐,忙急刹车靠进去。
幸好雨虽大,却没什么风。
她们得了片刻的喘息。
乔煦宁拽了拽半湿的T恤,转身欲关心,却一眼看见周之逾长发散乱,有打湿的几根不听话地贴在了脸颊上。
怎一个狼狈了得。
她没忍住哈哈哈了两声,能看到这样的周之逾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
她蹲下凑过去,替她把长发挑开,“这雨应该下一阵就会停。”
周之逾握住她的手,“谢谢,我自己来。”
一冷一热只交叠半秒便分开。
这一整条街都种满了梧桐,长势茂盛,路两旁的路灯也被遮住,只在地面落下半明半暗的投影。
“之逾,快看,地上有花。”
不止昙花只在夜间开放,还有路旁投下的“雏菊”。
梧桐树下,在投影灯的作用下,一大片小雏菊正在地上“绽放”。
雨点砸在梧桐叶上,又悉数落在这片雏菊上。在这深夜无人的街道,别有一种美感。
乔煦宁就着蹲下的姿势,盯着看了好久,雨势也渐渐小去。
仿佛这一场雷雨,就是为了把她们囿于此地,共赏这片夜晚限定的景色。
“雨停了,我们回家吗?”
周之逾脸上却现出为难:“小乔,我的裙子卡住了。”
“嗯?我看看。”
乔煦宁靠过去,发现她的长裙被卷进了轮子里。她试着前后推了一下轮子,裙摆纹丝不动。
“拿不出来,看来只能直接剪开了。”她试着提议。
裙摆够长,剪掉这一截也不碍事,只是大晚上去哪找剪刀?
“便利店应该有剪刀。”周之逾指了指前头的便利店。
“好,你等我一下。”
不仅借来一把剪刀,小曾也跟着跑出来,看是不是需要她的帮忙。
“周小姐?原来你们俩是朋友啊。”
乔煦宁心里焦急,皱着眉没有搭话,只蹲下拽住裙摆。比划了一下,仰头:“之逾,你把腿挪过去一些,我怕...”
她说到一半忽然急刹车,把剪刀递到小曾手里:“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她没再抬头,只是微微掀开裙摆,盯着裙子上的花纹,“我...就碰一下。”
她探进去,握住周之逾的小腿,替她往旁边挪了一些,然后重新拿回剪刀,小心地剪开那一截。
用了点儿力,乔煦宁把轮子里的布料给拽了出来。
几分钟的功夫,她额头又沁出汗来。
“小曾,谢谢你的剪刀,我们先走了。”
她习惯性又走到后面替周之逾推轮椅,较之平日,速度快了许多。
一直走到单元楼下,她掌心似乎还留有方才的那点细腻光滑。
等电梯的时候,乔煦宁蜷缩五指动了动,小声呼出一口气。
该死的,她怎么忘不掉那感觉。
“小乔,电梯来了。我自己来吧。”
“哦好。”
她们曾一起坐过那么多次电梯,从未像此刻,一人占据一边,空气中流动的,是难言的暧昧。
抵达楼层,她们互道晚安。
周之逾回到家,停在门口。
早已失去知觉的小腿,被乔煦宁握过的那一处,好似正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