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室:张元宝」
跟汤缈道别后,两人散步回家,走着走着,腿脚都暖和起来了。
“今天跟舞室老板聊得怎么样?”温让问道。
高幸通过唐冉联系到了南城的一些舞蹈工作室老板。
街舞老师是个吃青春饭的活儿,而且更新换代速度极快,街舞界的后生从十岁到二十不等,正是身体机能最好的阶段,她的舞蹈已经荒废了许多时日,再回去当老师也不现实。
温让便提议让她联系舞室做合伙人。
高幸这些年确实攒了些钱,去丹麦待了一段时间回来还剩一些,这两天她也做过市场调查,投资舞室是够用的。
“有两个老板都是舞者出身,他们倒是耿直人,直截了当地说目前没有找合伙人的想法。”高幸有些丧气,“还有一个连锁的舞室,老板是商人秉性,分店开了不少,加盟费要这个数。”
她张开五指。
“五万?”
“五十万。”
“……”温让差点没笑出来,“咋不去抢呢?”
“我反正不看好这些连锁舞室,很容易踩雷,资金链出一点问题就会倒闭,到时候老师的工资发不了,学员交的钱也还不了。”高幸说,“我之前有朋友就吃过这亏。”
“所以舞蹈老师开的小舞室更靠谱吗?”
“是的。”高幸说,“尤其是那种每节课都有十个以上学员约课的舞室。”
“开一个这样的舞室,大概需要多少原始资金?”
高幸掰着指头开始算,“主要得看地段,不同地段的门面租金不一样,如果在南城选择性价比高的地段,租金一年怎么也要4万吧,如果直接盘舞室,就不用装修,否则还要一笔装修费,简单点算个两万块,新舞室必须要请一两个有名的老师坐镇,再请一些有实力的兼职老师,人工费这里每个月就算3万块。”
“那就已经9万了。”温让想了想,“可能还需要其他的一些钱,比如营业执照什么的,至少得准备10万。”
“差不多。”高幸说,“我的卡里现在倒是能拿出来十万。”
“但就掏空了。”
“嗯……”
“那我之前说的办法,你考虑过了吗?”
前天夜里,两人酣畅淋漓地做完一次,贤者时间过去,双双坐起来开始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那时候,温让就提过,他可以支持高幸自己开舞室,但高幸拒绝了,她不想总是靠温让,温让也明白她的顾虑,没再勉强。
高幸把手放到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下,那儿比兜里还暖和。
“再让我想想吧。”
“哎……”
温让忽然叹了口气,给高幸逗乐了,“干什么呀?”
“需要去网上搜搜,女朋友太独立了怎么办?”
“独立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温让说,“不过我想问问你,如果是关容清支持你开舞室,你会用她的钱吗?”
“会,打个借条,到时候连本带利地还。”
“那你也给我打借条不就行了。”
“可我总觉得怪怪的。”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和关容清已经很熟了,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但你第一次谈恋爱,还不熟悉身边多了一个男朋友。”
温让确实说到点上了。
暗恋的年头太长,两人都吃够了有话不能说的苦,好不容易在一起,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压抑自己,有什么矛盾也是当下就说清楚了。相处起来没什么大问题,性格上也动静互补。
但就是有一点,高幸独立惯了,还不太习惯享受来自男朋友的不求回报的付出。
她知道温让是很好的人,也知道他都在替她着想,但就是……很难松弛下来。
“我会慢慢习惯的。”高幸说。
“没事,我不是在催你改变,既然我做事,你都有帮忙,那你的事,我不可能不出一份力,对吧?”
“对。”
“那我们就合伙开一个舞室,你当老板,我入股,分成就象征性给点儿,反正我的钱迟早都是要上交的。”
温让说得太真诚,连路人都高看了他几眼。
高幸抿着唇忍笑,“行,咱们回家再好好商量商量。”
·
温让在南城等学校的处理结果,公寓还得租一段时间,两人就趁这空当把南城正在出租的门面考察了一番。
从城南跑到城北,又绕到城东,汽车的油都快跑没了,中途还去加了会儿油。
“要么就是太大,成本高,要么就是屋子太小,结构不好打通。”高幸看着自己记在平板上的笔记,“要么就是狮子大开口,把我们当冤大头。”
“没事,租门面也得看缘分,说明这些门面都和我们无缘。”温让是个安慰人的好手,“待会儿去的那家不是挺不错的嘛?”
“因为下一家是舞室转租,我们只需要更换一下店名,不用投入大额装修费。”说到这里,高幸的心情舒缓了许多,“而且老板和我们年纪差不多,蛮好说话的。”
“就是昨晚和你打很久电话的那个吗?”
“打了很久吗?”高幸疑惑道。
“足足15分钟。”
“还好嘛。”
“嗯,就是打来的时机不对。”
高幸反应过来,耳根子都红了,“下、下次不会让你暂停15分钟了。”
“没关系。”温让踩下油门,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下次咱们把手机静音。”
“那不行,你每次都要很久,万一别人有急事找我。”高幸的声音越说越小。
“好,听你的。”
十几分钟后,高幸在一栋旧百货大楼门口见到了舞室老板——张元宝。
张元宝一身swag打扮,宽松的卫衣外面套了件黑色派克服,戴了顶渔夫帽,露出线条凌厉的鼻梁骨和下颌线,整个人流露出来的拽酷的气质跟他朴实的名字完全不搭。
“高幸是吗?”
“是我,张老板你好。”
张元宝在微信上和电话里都挺热情的,但是见面却出奇冷淡,双手插进裤兜,一看就不好惹。
“走吧,上去说。”
高幸和温让跟在他身后,还没来得及提醒,就看着他撞上了百货大楼不太自动的“自动门”。
张元宝捂着脑袋后退一步,默默把帽檐抬高了点,高幸知道他们这些酷哥爱面子,装作没看见。
舞蹈室在A栋四层,挨着美食区,隔壁是一个健身游泳馆,同层还有个少儿舞室,看上去人气挺旺,这个时间点不少家长把孩子送进去。
“我这儿位置不错。”张元宝冷冷淡淡开口,“很多人在旁边吃多了就想过来运动运动。”
“?”高幸好像知道这店开不下去的原因了。
“你是什么原因转让呢?”温让问道。
“跟合伙人闹掰了。”张元宝提到这个,气场又低迷了许多,“准确说,是分手了。”
“好吧那确实……”高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
“所以我痛恨夫妻档开店。”说完,帽檐下故作犀利的目光扫过温让和高幸二人。
“呃。”
“高小姐是吧,坦白说,昨晚给你打电话,我以为你打算自己把这店盘下来,还挺信任你的。”张元宝拉开三把椅子,自己先坐下,翘起二郎腿,“但既然你们想两个人一块儿干,我这里有很多失败的经验可以给你们借鉴。”
高幸从背后悄悄扯了扯温让的衣服。
“说来听听。”温让递给高幸一个“明白”的眼神。
“我不建议三种人合伙开舞蹈店,第一种,只说不干的事儿精,张嘴就是挑刺,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实际行动是一点儿都没。第二种,全身上下除了心眼子就是钱眼子,没有丁点儿对舞蹈的热情和尊重。第三种,缺乏信任的情侣,总觉得对方私吞钱,到最后,钱也没挣到,感情也没了。”
张元宝这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很难不怀疑他在控诉前合伙人。
“张老板,我也跟你说过,我从大一开始就是舞室的兼职老师,自己也加过舞队。”
张元宝抬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你的情况我差不多都知道了,但是好的舞者不代表可以成为一个好老板,我就是最佳反例。”
“张老板,你是觉得我们提议的转让费太少了吗?”温让问道。
“之前有个哥们儿出的钱比你们更多,我也拒绝他了。”
“那你在顾虑什么?”高幸问道。
“这个店一旦转让,原本的学员也会一并转给你们。”张元宝说,“我必须要找个负责的人来接应舞室。”
高幸点点头,小臂交叠着放上小圆桌,身子微微前倾,“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你怎么能就靠这么一两面就判断一个人有没有责任心呢?”
张元宝正要开口,温让插了一句,“转让后,这个舞室的老板只有阿幸一个人,我不会过问。”
“你俩不是要一起开?”
“我只出钱,所有事都是她说了算,如果她需要参考意见,我会提供帮助。”
“那你要多少分成?”
“随便给点儿就行。”
“?”
张元宝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现在还有这样不求回报的甩手掌柜?”
“张老板,你的顾虑也是对学员和这里的舞蹈老师负责,我和阿幸都理解。”温让诚恳地说,“我们今天看了好几家店,来的路上,阿幸还说目前最想要的还是你这家舞室,因为你以前也是舞者,她挺信任你的。”
说到这里,张元宝的表情果然有些松动。
高幸赶紧趁胜追击,“开舞室不是我一时兴起,其实从毕业后就一直有自己做老板的念头,但是……那时候勇气还不够。”
“那怎么又有勇气了?”张元宝语气柔和了许多。
“因为现在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
她不要被看不到窗外绿荫的格子间束缚,也不要被人为赋予的等级关系困住,她不想成为公司里可有可无,随时被新鲜血液替代的牺牲品。
开舞蹈室是她小时候刚学舞蹈时涌出来的想法。
现在的高幸,在圆一个20年前看来还遥不可及的梦。
“张老板,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下她。”
温让其实不喜欢也不擅长去主动争取,但看着高幸望向这间舞室时憧憬的眼神,有些话顺着心意就说了出来,“她对待每件事都很负责,有时候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逃避责任,舞室交给她,你完全可以放心。”
张元宝的眼神在他俩脸上流转,“行,让我再想想,这事儿我不能冲动,待会儿还有好几个人要过来。”
“那好,你决定后直接联系我就行。”高幸说完起身,“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好,再见,还是很感谢你们喜欢这个舞室。”
温让也跟着站起来,然而就在高幸转身时,一个纸团抛到了张元宝手里。
眼看着情侣俩手牵手离开,张元宝懵懵地展开温让丢给他的纸条。
-张老板,价钱好商量,你想加多少都行,但舞室下一个老板,只能是高幸。
(纸条上的内容请帮忙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