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遥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窗外的更鼓已敲过三响,周苏蒂依然没有回来。
她伸手抚过冰凉的床榻,那里本该有苏蒂的温度。这些年来,苏蒂从未夜不归宿,即便有应酬,也会提前让家仆传话。今夜这般反常,分明是在生她的气。
"不过是吵架几句,也不知道哄一下人家?"章遥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妆台上的玉簪。
烛火摇曳,映得房中影子忽长忽短。
"君子如兰..."章遥苦笑,"如今看来,不过是我的错觉。或许我早就该知道如此,第一天就能和自己睡着一起的人,能对世间女子有多少尊重。"
窗外传来脚步声,章遥猛地抬头,心跳如鼓。但那脚步声经过院门,渐行渐远。不是他。
她起身推开窗户,春夜的凉风扑面而来。院中梧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她的痴等。远处醉仙楼的灯火依稀可见,那里夜夜笙歌,是城中男子最爱流连之处。
感情不由得人所控制,曾经带领千军万马的人在感情面前也如此患得患失。
"他..."章遥不敢往下想,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般闷痛。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章遥才和衣而卧,迷迷糊糊睡去。梦中她回到章府,祖母在庭院中修剪梅枝,转身对她说:"遥儿,回家吧。"
"夫人,夫人?"丫鬟小翠的声音将她唤醒。
章遥睁开酸涩的双眼:"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小翠递上热毛巾,"夫人,公子他..."
章遥立刻清醒:"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但又出去了。"小翠欲言又止,"昨夜公子他...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三个字如针般刺入章遥心口。那里不仅有美酒佳肴,更有能歌善舞的歌妓。虽然知道苏蒂大可能只是去谈生意,却是控制不住在意,她强自镇定:"谁告诉你的?"
"门房老张说的。昨夜老爷让他驾车去的醉仙楼,今早才回来换的衣裳。"小翠压低声音,"夫人,奴婢多嘴,公子今早回来时脸色难看得很,连早膳都没用就走了。"
章遥手中的毛巾掉在地上。苏蒂向来注重养生,再忙也不会不用早膳。这般反常,定是心中有气。
"备水,我要沐浴。"她声音干涩。
温热的水无法驱散章遥心底的寒意。她想起昨日苏蒂那句"小题大做",心口又揪痛起来。在他眼中,女子清誉是小事吗?
午时,章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苏蒂爱吃的清蒸鲈鱼。她亲自布好菜,坐在厅中等候。一个时辰过去,菜凉透了,苏蒂仍未归来。
"夫人,公子派人传话,说今日公务繁忙,不回来用膳了。"管家站在厅外禀报。
章遥盯着那盘凝结了油花的鲈鱼,轻声道:"撤了吧。"
傍晚时分,章遥在回廊遇见刚从外面回来的苏蒂。她停下脚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苏蒂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小径,明显是在避开她。
那一瞬间,章遥如坠冰窟。她原以为苏蒂只是暂时生气,总会想通的。如今看来,他竟是连见都不愿见她了。
第二日,苏蒂依然早出晚归,不与章遥打照面。府中下人们窃窃私语,连小翠都变得小心翼翼。
"夫人,公子昨夜又去了醉仙楼..."小翠一边为章遥梳头,一边观察她的脸色。
章遥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淡淡道:"知道了。"
"夫人不问问公子去做什么吗?"
"有什么好问的。"章遥拿起胭脂,轻轻点在唇上,"男人去那种地方,还能做什么?"
小翠急道:"可是夫人,公子他..."
"不必说了。"章遥打断她,"去把我那件藕荷色的衫子找出来,今日我要出门。"
"夫人要去哪儿?"
"去绸缎庄看看新到的料子。"章遥撒了个谎。她其实想去醉仙楼附近转转,或许能遇见苏蒂,亲眼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但走到半路,章遥就后悔了。若真看见苏蒂与歌妓调笑,她该如何自处?姐女子不该自取其辱。
她转身走向城西的观音庙。跪在菩萨面前,她的祖母最信菩萨。
回到周府已是黄昏。刚进院门,章遥就听见书房传来苏蒂的声音。她下意识放轻脚步,靠近窗棂。
"...此事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解决。"苏蒂的声音低沉严肃。
"公子,可那柳家大小姐深居简出,如何能见到她?"是管家的声音。
"我自有办法。"苏蒂道,"你先下去吧。"
章遥慌忙躲到假山后,看着管家离开。她心跳如雷,不明白苏蒂想做什么?
这世上有的人表面温文尔雅,内里却狠如豺狼。
第三日清晨,章遥看着镜中憔悴不堪的自己。她取出包袱,开始收拾细软。
"夫人!"小翠惊慌地冲进来,"您这是做什么?"
章遥平静地将几件贴身衣物放入包袱:"我要离家出走几日。"
"可...可公子知道吗?"章遥不得不承认其中赌气的成分居多。
"他这几日避我如蛇蝎,又怎会在意我去哪?"章遥苦笑,从首饰盒取出姐玉簪,小心地包好,"小翠,这几日多谢你照顾。"
小翠急得直跺脚:"夫人,公子他其实..."
"不必说了。"章遥系好包袱。
走出院门时,章遥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几年的地方。梧桐树依旧,物是人非。她本以为能与苏蒂白头偕老,没想到一段婚姻,竟因一句玩笑话而走到尽头。
她这个人最受不了气,长大后的我们只适合筛选,不适合改变。
两天,章遥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她又不是没有选择。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些年来她慢慢收敛自己,真当自己是普通女子一个,她过往所走的路,所思所想又不是如此,哪怕是相处的时日里,她努力扮演贤惠的妻子,骗过了众人,却唯独没有骗过自己。
她本就不应该困于一方宅院之中,回归天空像鱼回到池里轻松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