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山林笼罩在朦胧雾气中。章遥熄灭最后一粒火星,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轻轻摇醒了沈知意。
"该出发了。"她低声道,递过一块干粮。
沈知意揉了揉眼睛,迅速清醒过来。她接过干粮小口咀嚼,同时整理好随身物品,动作利落得不像个闺阁小姐。
章遥看着眼里,觉得有点奇怪。
"柳先生呢?"沈知意环顾四周,洞口已不见那神秘说书人的踪影。
章遥摇头:"半夜就离开了。他留下了这个。"她拿出一张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通往黑风岭的路线和一些注意事项。
沈知意若有所思地点头,将锦囊重新藏好:"那我们按他的指引走?"
"嗯。"章遥收拾妥当,"柳无尘身份不明,但他给的信息应该可信。"
两人离开山洞,借着晨雾的掩护向东北方向行进。山路崎岖,沈知意的布鞋很快被露水浸透。
"休息一下吧。"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沈知意步伐开始不稳。
沈知意摇头:"不用,我还能走。"她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那就是黑风岭吗?"
章遥对照地图:"应该是。按这个速度,中午前能到山脚下。"
正说着,沈知意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捡起几粒黑色的颗粒:"新鲜的羊粪,附近有牧人或者猎户。"
章遥惊讶地看着她。沈知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时候常随父亲去乡下视察,跟当地猎户学过一些追踪技巧。"
。两人继续前行,沈知意时不时指出一些章遥都没注意到的细节——被折断的树枝、岩石上的刮痕、甚至是空气中微弱的气味变化。
"有人跟踪我们。"临近正午,沈知意突然压低声音,"从半个时辰前开始,一直保持固定距离。"
"嗯"章遥不动声色。
"你知道呀。"沈知意眉头紧锁,"也对,你本来就是侍卫。"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碎石坡,不利于隐蔽。如果真有追兵,那里将是理想的伏击地点。
"改道。"她指向右侧的密林,"从林子里穿过去,虽然难走,但安全。"
沈知意点头,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改变方向。刚进入树林,章遥就拉着沈知意加快速度,在树木间灵活穿行。
"他们发现我们改道了。"沈知意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了!"
果然,远处传来枝叶摩擦的声音,追兵不再掩饰行踪。章遥抽出短剑:"跑!我来断后!"
"不行!"沈知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们人多,硬拼不是办法。"她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那边有个小溪,跟我来!"
不等章遥回应,沈知意已经拉着她向溪流方向跑去。两人跳入及膝的溪水中,逆流而上。
"水能掩盖我们的气味和足迹。"沈知意解释道,同时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些粉末撒入水中,"这是父亲给我的追踪粉,能干扰猎犬的嗅觉。"
章遥不禁对这位御史千金又高看一眼。两人沿溪流疾行约莫一里地,沈知意突然指向岸边一片茂密的灌木:"那里!"
灌木后隐藏着一个狭窄的岩缝,刚好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人挤进去,发现里面是个小小的天然石室,顶部有缝隙透光,干燥通风。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藏身处?"章遥惊讶地问。
沈知意微笑:"溪水边的岩石多有这种裂隙。我小时候常和猎户的孩子玩捉迷藏,他们教过我辨认。"
一个闺阁女子能有如此之见识,实属罕见,如果她从来没有进过宫,安安静静长在闺中,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学点琴棋书画,到了年纪可能真的嫁人吧
两人屏息静气,听到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暂时安全了。"章遥松了口气,却见沈知意脸色突变。
"不对..."沈知意喃喃道,"他们追得太急了,像是..."
"像是故意驱赶我们。"章遥接过话头,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这是个包围圈!"
果然人不能离开战场太久,要不然敏觉会下降。
话音刚落,岩缝外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聪明。可惜太迟了。"
一块巨石轰然堵住了出口,将两人困在石室中。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烟雾从岩缝中涌入。
"迷烟!"章遥迅速撕下衣角,从水囊倒水浸湿,递给沈知意一块,"捂住口鼻!"
但为时已晚。沈知意已经吸入少量烟雾,眼神开始涣散。章遥自己也感到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沈小姐,久仰大名。"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下厉天行,奉镇北王之命,请两位姑娘走一趟。"
铁手厉天行!她听说过这个北境第一高手的凶名——据说他右手装有精钢打造的假肢,力大无穷,能徒手撕裂虎豹。
"小姐"章遥咬牙推了推沈知意,却发现对方已经半昏迷状态。
石室顶部的岩缝突然扩大,几个黑衣人跳了下来。章遥拼尽最后力气挥剑,却因药力作用动作迟缓,被轻易制服。
"别伤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缓步走来。他面容阴鸷,右臂果然装着铁制假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王爷要活的,尤其是这位沈小姐。"
章遥感到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的画面是厉天行那张冷酷的脸和沈知意苍白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章遥被一盆冷水泼醒。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木桩上,身处一个简陋的营帐内。帐外传来士兵的交谈声和篝火的噼啪声。
"醒了?"厉天行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的铁手,"不愧是暗卫,迷烟对你效果有限。"
章遥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别这么敌意。"厉天行轻笑,"我只是奉命行事。说实话,我对你们暗卫还有几分敬意,特别是女暗卫"他站起身,铁手划过章遥的脸颊,冰冷刺骨,"告诉我,沈家那丫头把东西藏哪了?"
章遥别过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硬。"厉天行叹息,"你知道为什么王爷非要活捉你们吗?"他俯身在章遥耳边低语,"因为朝中有人出了高价,要亲眼看着沈知意死。"
章遥心面上不露分毫:"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厉天行直起身:"不急。等沈小姐醒了,我们慢慢玩。"他转身走向帐外,"对了,你的剑法我很想领教。等你愿意合作了,我们比试比试。"
帐帘落下,章遥立刻开始尝试挣脱绳索。绑匪显然低估了她的实力,绳结并不复杂,属于军中常用的,几个呼吸间,她已经松开了双手,迅速解开脚上的束缚。
帐外有两个守卫。章遥从靴中摸出隐藏的薄刃,悄无声息地划开帐篷后侧,溜了出去。
营地不大,约莫十来个士兵围坐在篝火旁。远处一个单独的帐篷前站着两名守卫,想必是关押沈知意的地方。
章遥借着夜色掩护,如幽灵般接近那个帐篷。两名守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击晕倒地。
"小姐!"章遥掀开帐帘,却愣住了——帐篷内空无一人。
"找她吗?"厉天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章遥猛地转身,只见厉天行和五六名士兵已经将她团团围住。沈知意被两名士兵挟持着,脖子上架着明晃晃的刀。
"放开她!"章遥厉声道。
厉天行摇头:"放下武器,否则..."他做了个手势,士兵的刀立刻在沈知意颈上压出一道血痕。
沈知意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明:"别管我!"
"闭嘴!"厉天行铁手一挥,沈知意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章遥眼中只能慢慢放下短剑。
"很好。"厉天行满意地点头,"现在,告诉我锦囊在哪里,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个痛快。"
章遥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厉天行耸肩,"不过时间不多了。天亮前如果问不出结果,我只能把你们交给那位'大人'了。"他意味深长地说,"相信我,那会比死还难受。"
章遥心思电转。厉天行口中的"大人"显然是指朝中那位想要沈知意性命的神秘人物。这证实了柳无尘的警告——敌人不止镇北王一方。
"锦囊在我这里。"章遥突然道,"你放了她,我交给你。"
厉天行眯起眼睛:"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拿出来看看。"
章遥缓缓伸手入怀,作势要取东西,却突然扬手洒出一把尘土——这是她刚才挣脱绳索时顺手抓的。
趁众人视线被挡的瞬间,章遥如离弦之箭冲向挟持沈知意的士兵。两记手刀精准命中咽喉,那两人应声倒地。她一把拉过沈知意,夺路而逃。
"追!"厉天行怒吼,"别让她们跑了!"
章遥拉着沈知意冲入树林。身后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几支箭擦着她们的身体钉入树干。
"能跑吗?"章遥急促地问。
沈知意点头,虽然步伐踉跄,但咬牙坚持。两人在密林中穿梭,身后的追兵火把如萤火般闪烁。
"前面有个断崖!"沈知意突然喊道,"我小时候来过这里,崖下应该有河!"
章遥会意:"跳崖?"
"相信我!"沈知意紧紧握住她的手。
追兵越来越近,厉天行的铁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别无选择,两人跑到崖边,纵身跃下。
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她们。章遥死死抓着沈知意的手,任由湍急的水流将她们冲向下游。追兵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被冲到一个浅滩。章遥拖着半昏迷的沈知意爬上岸,筋疲力尽地倒在鹅卵石滩上。
"沈知意"章遥喘息着查看沈知意的状况。除了脖子上的浅伤,她右肩有一大片淤青,应该是厉天行那一击造成的。
沈知意微微睁开眼:"锦囊...还在我贴身的暗袋里...他们没找到..."
章遥松了口气:"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你能走吗?"
沈知意尝试起身,却痛得倒吸冷气。章遥二话不说,将她背起,沿着河岸寻找藏身之处。
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个浅洞。章遥生起一小堆火,帮沈知意脱下湿透的外衣烘干,同时检查她的伤势。
"骨头应该没事,但淤血严重。"章遥从怀中取出柳无尘给的金疮药,轻轻涂抹在沈知意的伤口上。
沈知意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叫出声。火光映照下,她苍白的面容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坚强。
"为什么要回来救我?"沈知意突然问,"你本可以独自逃脱的。"
章遥手上动作一顿:"职责所在。"
"只是职责吗?"沈知意直视她的眼睛。
章遥避开她的目光:"暗卫的使命就是保护目标,不惜一切代价。"
沈知意轻轻握住她的手:"谢谢你,章遥。"这是她第一次直呼章遥的名字,"不只是为今天,还为这一路上的所有。"
章遥小心地为沈知意披上已经半干的外衣:"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沈知意点点头,靠在岩壁上闭上眼睛。章遥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她似乎知道沈知意在想什么了。
夜风拂过洞口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厉天行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朝中有人出了高价,要亲眼看着沈知意死...
这趟旅程,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