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公司的会议室和监控室排布差不多，典型的公司极简风排布。简约的房间里主色调是黑白，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显得宽敞明亮，中央是一张木制的棕色长桌，能坐下十几个人。

陆忻带着三人到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了好多眼熟的人。

恍惚间，叶祝好像又回到了第一个副本出来后。

“哟，小帅哥，好久不见。”一个成熟的女声传来，叶祝看了过去，那是外交部的总监伽丽，有着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长相惑人，语气也十分具有标志性。

“和我们家夏花玩得怎么样？”伽丽眨了眨眼，故作埋怨，“魅力可真大，先是拐跑了栖神，这次副本又拐走了我家的小姑娘和外勤部总监。”

叶祝背后的离晓警告似的瞪了伽丽一眼，伽丽不以为然，叶祝不答她也不恼，慢悠悠抬起精致的茶杯喝了口咖啡。

和叶祝共同经历过一个副本的塞壬偏头过来，朝叶祝点了下头，算作招呼。

剩下的人眼熟的还有给顾栖下过惩罚判决的修女，后勤部慈眉善目的中年男性。

总共其实就没几个人，叶祝这才发觉，当时面试副本观察他们的人，就是所有的各部门总监。

“这位实力超群的新人诸位应该都十分熟悉，我就不多做介绍了。”陆忻笑了笑，后退一小步，引身后三人落座，而后坐到了长桌尽头中心的位置。

陆忻是主神特助，虽然顾栖是副主神，理应比他地位稍高一层，但显而易见，这两人间谁更明事理。

所以一般这种部门总监的集体会议以及例行业绩总结，都是由陆忻主持。

陆忻轻咳两声，开始这场会议：“那么，我们就开始这次会议，大家应该已经多少听闻这次最近发生的热点事件，涉及事态重大，希望诸位能严肃对待。”

他看向叶祝：“首先，我们就先请当事人分享下有关内容。”

顾栖不靠谱，他放松靠在椅子上的样子显然不打算说什么。

离晓倒是熟练工，他以前本就是干秘密侦查黑洞组织痕迹的工作的。陆忻准备让叶祝简单开个头，然后让离晓进行补充。

叶祝点头，丝毫不怯场，开口道：“我与菲耶尔接触不多，但对他的印象很奇怪，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像是威胁，反而有种……偏袒的感觉。”

他回想在副本中对他的感受，举了几个例子，又总结道：“他虽然明面上一直在逼迫我们进入他的一场游戏，但是其中细节并没有多致命的环节，反倒像是划水走流程，而且，尤其是对离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表现出了一种特殊的兴趣和偏袒。”

众人将视线转向离晓，离晓顿了下，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菲耶尔那家伙确实……只能说是恶劣，有时候我会感觉他对我有种熟悉感，好像总是知道我的一些性格、作风甚至弱点，总是能猜到我的一些想法，也总是能抓到我。之前碰见他的时候他总是能逮着机会困住我，戏弄我，然后又把我放走。”

“还有，很奇怪的一点是，我经常会对他有种莫名的愤怒，面对他更加容易失控，叶哥应该也注意到了。”

叶祝点头。

不止一次，他感觉离晓对菲耶尔好像无法有正确认知，就好像被某种情绪冲昏头脑，让他无法对他做出任何积极评价。

陆忻面前有个电子屏，他边听着边记录着什么。

这时他抬起头：“对于菲耶尔这名成员，我们之前对他的了解也不是很深，因为他总是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离晓虽然多次近距离接触过他，但他也从未暴露出过多有关自己的信息，我们目前只模糊地知道他的能力有关幻觉与精神控制，而对于他的经历以及弱点之类，无从得知。”

这时，陆忻看向叶祝：“其实接下来我们将讨论的这些信息对于公司的公众来说，是绝对保密的，但是叶先生，由于你从进入公司起就表现出了超凡的实力，并且情况十分特殊，所以经公司高层决议下，我们将在你面前毫无保留地讨论这个话题。”

“——关于黑洞与【十二席】。”

杜槐咳了两声，道：“别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陆特助，其实这也不是绝密话题，公司的老员工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只不过不知道具体信息。”

杜槐是后勤部经理，其实实力并不是很强，但是胜在心思细腻考虑周全，一般负责对于公司公众的公告内容，关注公司员工的生活状态，避免机密信息泄露等工作。

不恰当的说，他们这个部门消息最灵通……也就是，最八卦。对于一些不良的言论，他们会及时采取措施暗中进行处理。

“叶先生，相信你也很好奇为什么要对这个信息进行保密。”杜槐是个长着大众脸、有些发福的中年男性，可能单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实际上是如此细腻的一个人，但他的神色一般都如弥勒佛般和蔼，所以人缘也很好。

他看向叶祝，语气温和耐心，好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新人。

“黑洞是一个长久以来与天庭公司对立的组织，他们和我们一样，盘踞在宇宙一处隐蔽的空间，而与我们所要做的相反，他们的任务是加重小世界的崩坏，从而提升小世界的熵值，提取能量为他们所用。”

“我们所行的其实就是两个命途的路，”杜槐叹道，“世界的熵值确实本就不是0，但是黑洞组织的行为太过激，他们让熵值高出阈值，让世界提前走向毁灭，甚至针对天庭公司，试图毁灭制衡他们的存在，就像，两百多年前……”说到这里，杜槐停顿了一下，好像欲言又止。

不过很快，他面色如常地说了下去：

“如果没有天庭公司的这么多员工执行任务，大量世界失衡，将会导致所有体系的崩塌裂解，使宇宙归于混沌，文明不复存在。”

“而这宇宙间唯一剩下的近似于真神存在的，便将是黑洞。”

杜槐语气沉重：“所以，这其实就是我们的合同里只简单说明工作，却不讲明背景和根源的原因。”

“如果公开有关黑洞的信息，将会引起大面积恐慌，甚至可能会有意志本就不坚定的员工，倒戈向拥有主动权的黑洞，加速放大黑洞的优势，让灭亡的结局提前到来。”

一下接收了这么多信息，叶祝一直以来模糊的奇怪感逐渐消解。

他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进入公司以来，进入每个副本的终极目标，都是【救世】。

虽然这在人的常规认知里，应该就是神明的任务，人们常常向神明祈祷，或是希望其保佑国度风调雨顺，或是祈祷灾难能尽快过去。

但是，这太过理想化。

真的有这种无私的存在吗？

从那份合同就可以知道，所有所谓的公司里的“神明”，实际都是来自于不同小世界的个体。

他们都曾是“人”。

而人性哪有这么容易轻易磨灭？神性和人性隔着一道天堑，人经千刀万剐也剥不去七情六欲，神遍尝人间百味也生不出一颗有血有肉的心脏。

这里的员工，根本不是神明。

他们只是按照公司派遣下的“救世”的任务，机械性完成，并获得一些好处。

而真正的神，隐于层层帷幕之后，站在一个比他们高出许多的空间，冷眼监视着这一切。

祂才是【救世】的指示者，祂为制约整个宇宙的平衡而存在。

叶祝抬起眼，他无意询问在座诸位有关这个虚无缥缈的存在的问题，而他们也未必会做出回答。他只是将思维扩展至了此处，留下了一处谜团。

此刻，他也对这个宇宙中看似泾渭分明实际又相互牵连的两方势力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我了解了，谢谢杜先生。”

陆忻见他没有询问太多，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但转瞬即逝，他清了清嗓子，进行补充。

“总之，目前，黑洞是我们的劲敌，而【十二席】，就是这个组织的头目，一共十二人，都具有各自强劲的实力与特殊的能力。据我们了解，黑洞组织其实主要都是依赖他们进行崩坏的布施，而下面的人应该都是打杂或者辅助行动的。”

“目前，我们主要通过数据分析部与外勤部对其进行了解，外勤部有一批像离晓这样专门追踪黑洞痕迹的人才，而数据分析部主要抓住一些空间狭缝中透露的信息，解析痕迹里的信息，分析总结黑洞组织头目的特点。”

陆忻在电子屏上划了划，好像在看什么报告，他喝了口水，道：“回到正题，此次入侵其实是公司从未遇到过的情况。直接在世界的保护层撕开一道裂缝，以本体侵入副本，这意味着黑洞组织对世界的掌控权已变得越来越强。”

这时数据分析部总监塞壬开口：“我捕捉分析了那道裂口的具体信息，无法确定是由何种形式造成，但那处地域的熵值显著高于正常值，可以推测是黑洞通过某种手段将熵值变为可供切实使用的空间性力量，从而实现高维度的空间跃迁能力。”

“并且，我们发现该世界原本就残留了一部分菲耶尔的行迹，也就是说，很早之前，这个世界的崩坏原本就由菲耶尔种下。”

“简单来说，我的推测，其一，就是世界本身就有一定混乱值，加上黑洞可能研发出了某种高维的空间跃迁技术，借助混乱扭曲空间，从而达成非法入侵；其二，可能是菲耶尔本就在世界留下崩坏痕迹，世界被其侵染过，对他的防御更加薄弱，所以他才可以趁虚而入。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并且可能同时存在。”

没有人会质疑塞壬的分析能力，他的天赋具有全知性和预知性，有了这层加成，他的推测正确的概率几乎可达百分百。

空气更加凝重，连轻佻风流的伽丽也停下了小动作，脸色暗沉几分。

离晓看向塞壬，沉声问道：“这是否说明，黑洞再次攻破天庭公司的空间屏障，直击我们的可能已近在眼前？”

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几乎所有人脸色一变，看向离晓。

塞壬偏头看着他，眼神沉静无波，却看不清具体情绪。

蓝眼的人鱼沉默了片刻，说：“虽然不想引起大家的焦虑情绪，但站在现有条件下，我的回答只能是肯定。”

叶祝能感受到，气氛压抑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再次”？

天庭公司以前，的确被黑洞突破过防线，正面交战过吗？

刚才杜槐解释的时候，奇怪的在一个地方停住，“两百多年前……”，思及语境，便很容易联想到发生了什么。

不过为什么不解释，不展开说明？为什么这场战争好像成了一个禁忌？

这时，不知怎的，他突然回忆起进入公司的第一个副本，那间信德室内……

遍地焦土，人间炼狱。

人们匍匐着，挣扎着，怨愤又痛苦地痛斥着他，发泄着所有阴暗的绝望。

这些记忆……会不会与那场战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