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内步履匆匆，教室内几人或近或远地挨着，空气中散发着复杂的火药味。顾栖话音刚落，叶祝瞥了一眼周遭的人。

「新秀叶祝是否确定使用道具：“云端之钥”，并允许npc/副主神顾栖进入空间？」

脑海浮现出系统显眼的字幕。

在叶祝选择两次“是”的瞬间，他的视野变成了纯黑色。

「正在传送两人进入“云端”……」

眨眼功夫间，眼前便恢复明晰。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和“欲望之城”中的“云端”、13号房一模一样，带有一种叶祝自发的适应感。

顾栖依旧站在他的旁边，稍稍显出一些茫然的神色，不知是因为“未曾”经历过这么“灵异”的事件，还是对这片场景有种莫名的熟悉。

不过“谈判”在即，他也很快收敛了情绪，似乎显得颇感兴趣：“异空间？这里的科技似乎还达不到这样的地步。”

叶祝没有理睬他，而是自顾自解释：“人多眼杂，在这个空间里，外面的时间不会流逝。”

「“云端”存在剩余时间：59分钟。」

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他随意塑造出两把云朵材质的白色椅子，供两人坐下。云朵是柔软的，坐在上面会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但此时的情况却不容疏忽。

简短解释完，他便步入正题：“我猜，就算你是【校长】，也受到了不少制约。”

顾栖也不客气，从容落座，坐姿并不端正，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放松，略白皮肤上金丝框眼镜的金属质感更加凸显，撞上少见的暗红瞳色，竟不显违和，镜片淡淡的反光模糊了这两种锋利的色泽，让人联想到裹在精致丝绸中的锋利匕首。

如果说这人是经济界的大腕，大概连路人都会轻易相信。

“我记得我‘教’过你，”顾栖的声音慢条斯理，提及这处却漠漠不带什么情绪，“在这里，规则就是一切。”

“为什么没有人想过反抗？”叶祝提出了一个疑问，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十分明显。他记起进副本以来偶尔瞥见的一些画面，他观察敏锐，便多记了些。

在这里，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地位。

他路过一个类似生产车间的地方时，看到明显是【奴隶】的一个人身着一身破烂衣服，为另一个衣装只是稍微好一些的工人端茶送水，卑躬屈膝，五官却是麻木的，没有怨怼、没有愤怒，就像机器人一样。

事实上，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

他们像是没有情绪一样，“各司其职”，像是安于自己的地位、麻木做着这个身份该做出的举动，就像一个巨大机器的一块渺小的齿轮。

果然，顾栖的回答依旧很符合叶祝对他的认知。他笑了一声：“你应该自己已经清楚答案。”

突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同时与叶祝看向了手腕处。

“这里没有限制？”

“规则消失了？”两人同时出声。

叶祝仔细想了想，这样确实合理。

“这个空间不存在于任何其他空间，”叶祝道，“也就是在这个空间，我们可以暂时脱离在那个世界受到的影响。”

顾栖似乎有些惊讶，敛下眼皮，目光似乎仍落在了手腕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受制了这么多年，一朝终于得了片刻脱离规则的机会，叶祝倒也能理解这种情绪。

在这时，他缓声道：“这里的人在被机械化。”顾栖抬了抬眸，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不知为何收回目光。

“在‘规则’之下，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情绪与想法，自然而然地跃入大熔炉，抛弃了‘自由’。”

“我猜，就算有点想法的人，也会被总体的大流冲刷埋没吧。”

当异化的人多过了正常人，正常人总会变为“异化的人”。

顾栖沉默良久，叶祝又看向了他：“而你这个【校长】，看似随意触犯规则，整体却仍然受制于规则，你不像这个世界的异化者，却不曾翻起过浪花，又是什么原因呢？”

突兀地，顾栖平白的笑声响起，不带冷意、不带讽刺、不带虚伪，只是一声普普通通的笑。

“按理说，你应该不是他，却又像他。”这样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让叶祝疑惑了一瞬。

“你不是要合作？”顾栖没有正面回答他，再稳稳抬起目光时，先前情绪的泄露已经尽数被收回了深处。

叶祝心头一跳，微一颔首，终于入了“合作”的本意。顾栖在这个世界是【校长】的身份，知道诸多秘密，但却失了这个世界外的记忆，是个定位模糊不清的角色。所以必须先与他谈拢，取得他的信任，解读提示才有可能得到他的一臂之力。至于“成为【校长】”这个任务，叶祝便走一步看一步，最坏的情况便是，这只是一份“短期合作”，他最终还是得与顾栖正面对峙。

“说吧，你的条件。”叶祝冷静开口。

按照顾栖的能力，铺垫了这么多，他应该也已经知晓叶祝的目的。

“很简单，你想知道真相，便自己来找。”即使椅子的全部部分都是软绵绵的，就算这个副本中他是“斯斯文文”的类型，顾栖也闲不下来，微微垂着眼，指尖把弄着椅子扶手处的几团云彩。

叶祝皱眉：“什么意思？”

顾栖道：“字面上的意思。”

“只要你在下一次考试前找到原来的‘他’，我就帮你其他的忙。”

“友情提示，下一次考试，在一个星期后。”顾栖眼中暗沉的红色仿佛流动着，就这样突兀地直直投向叶祝，引得他猝不及防不自在了一分。

这个“他”指谁，叶祝自然清楚。

倒也有趣，这位顾校长不要什么其他的条件，只要他“取得他的信任”。联想到他之前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叶祝便大概知全。

这个世界里的顾栖与叶祝的关系肯定非同寻常，顾栖可能是想确认，从前的“叶祝”到底还在不在，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叶祝”。

所以这个条件看似单薄又透彻，实则模棱两可。

如果他并没有什么反应，顾栖发现从前的叶祝和他根本没关系，这个忙他定然是不会管的，甚至可能会怀疑是他挤掉了那个“叶祝”，产生敌意。

若是他真的是……“叶祝”，那也不知是福是祸，因为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哪种“非同寻常”，是挚友，还是死敌？

但当下供他选择的，只有面前这条路。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去的“叶祝”。

叶祝心中暗想，为什么每回遇到顾栖，总会出现曾经很少出现的不稳定事件？

似乎每次出现他不能完全把握的局面，都与顾栖有关。

他又得被迫赌一回。

前一个副本的他与上帝、顾栖与恶魔便引起他的怀疑，常理来说，他应该不可能穿入这么个在原世界如此成熟的角色，最重要的是，毫无违和感，毫无异样，就像他曾经便是那个副本中的上帝一般。

顾栖也是，当时从天而降，莫名其妙地，恶魔就不见了，而顾栖紧接着出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顾栖最后表现出与恶魔的一丝相像，无不暗示这两人居于同一躯壳，就好像……恶魔融入了顾栖一般。

那么，在这个副本，是否也有相似的桥段呢？

这时，叶祝突然想起之前在前一个副本结束后得到的道具：“旧忆”。

这个道具……似乎可以召唤恶魔？上面的条件有一个名字变成了乱码。叶祝此时却有了模糊的猜测。

如果恶魔和顾栖本就一体，那么召唤恶魔的意思，是否就是意味着让恶魔的样子表现在顾栖的躯壳上呢？

叶祝留下了个心眼。此时时机不大合适，他可以等以后再尝试。毕竟顾栖在的时候，他随时可以试探。

顾栖莫名感觉眼皮好像跳了一下。

他疑惑地扶了下眼镜，略微掩饰了一下。

恰在这时，叶祝给了回应：“好。”

简短又肯定。

顾栖满意地一点头，也礼貌——却不知几分真几分假给出承诺：“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也会说到做到，后续尽力为你提供帮助。”

他轻轻巧巧起了身，像是他才是掌握整个空间的人，说道：“既然谈拢了，就走吧。”

叶祝便也没有多话，他已经达到了此次“合作”的目的。经过脑中迅速的指令，几秒内，“云端”便重新关闭。

「“云端”已关闭，存在剩余时间：40分钟。」

不知不觉，一番短短的对话，竟过去了四十分钟。在短暂的“黑屏”中，叶祝想着。

顾栖在那个瞬间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像前一个副本一样无条件帮助他，而是以模糊的定位与他正面交锋，叶祝竟又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们也曾这样针锋相对过。

……

在异空间，原世界的时间不会流动。

当两人回到原处，旁边依旧静谧得落针可闻。他们却不知道，这场戏剧的两位主角已经暂时达成共识。

所以当他们看见顾栖改变姿势，似乎打算一走了之时，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顾栖没有在意，只是又轻飘飘扫了叶祝一眼，声音压低了些，话语又变得暧昧不清：“希望你会给我一个惊喜。”

叶祝下意识去看他的手腕，却被一片衣料阻挡了视线。

不过不看也知道，那红光肯定跳得能闪瞎眼。

周围的神明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栖洒脱地走了。

又复杂地将目光移到了叶祝身上。

一时间，还是一片静寂。

叶祝：……

跑得这么快，感情是让他自己收拾这留下的烂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