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宁珞细细打听完周思的情况和完孙思走失前后的消息,直到方氏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情况了,傅宁珞才提出告辞。
应诺在孙家买了两板豆腐,让韦涧素抱着,推着他继续走访下一家。
“韦大人,你怎么看?”
韦涧素在孙家一直没开口说话,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访乡里,但还是第一次这般顺利。
以往无论是他跟着方少卿,还是自己带着人走访,俱是严肃威严,百姓们也都战战兢兢,点头哈腰。
虽然同样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还是第一次这般平和地跟百姓们平等交流。
从头到尾他都不曾开口,更不用拿出他大理寺的名头吓唬人,受害者家属就十分配合了。
更重要的是让受害者家属自己讲述,比起以往他和走访人群的一问一答收获更多,信息远远超出他原本准备问的问题。
这过程中他一直观察傅宁珞,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态度很柔和,眼神注视着对方,倾听对方讲述。
不打岔,不嫌弃对方罗里吧嗦,让对方只讲重点。
韦涧素忽然发现自己总能从傅宁珞身上吸取到很多宝贵的经验。
然而,这些可能在她自己看来都很寻常。
因为和方氏交流时,她是如此的平等包容。
听到傅宁珞的问话,他从思绪中回过神。
知道她问的是孙思失踪一事。
“方氏的供述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推着他不紧不慢走的傅宁珞:“什么问题?”
韦涧素抱着两板豆腐,面色严肃得像上公堂。
“方氏说,孙思当日去买丝线是临时起意,而案卷记载,孙思买完丝线便往家中赶。”
“我们一路从街上行来,能下手的地方只有两条僻静的巷子。”
“而案卷记载,孙思应当是进了第一条巷子之后,再没人见她出来。不过那条巷子出来后的两旁邻居说过那段时间有马车、牛车和板车经过。其中一辆牛车和板车的主人周边百姓有认识的,帮忙排除了嫌疑,倒是有两辆马车和一辆牛车街坊们都说不清来路。”
案卷记载,“那段时间,孙家所在的巷子确实有陌生人出没,但孙思失踪后,无论是衙门还是四周邻居,都没再看见其他陌生人。”
“结合方氏所言,那么当日孙思的失踪,很可能不是意外被人贩子发现拐走,而是犯人在犯案前就在这条巷子踩过点,那日很可能是看见孙思独自出门,于是趁机下手。”
“韦大人,”听完他所说,傅宁珞笑嘻嘻把脑袋伸到他前面,“推断能力见长啊。”
韦涧素被她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头往旁边避,离她远了点,傅宁珞没察觉他的动作,说完这句话就把自己脑袋收了回去。
还记得在蓝田县时,这位公子哥被一个小小的小偷骗得团团转,楞呼呼地给人家十两银子。
当然了,以他的脾性,可能确实不在意那十两银子。
她脑袋收回去了,韦涧素自在了许多,请咳一声道:“傅姑娘,蓝田县某被骗一事,休要再提。”
傅宁珞在后面推着他,大笑。
原来韦涧素也觉得自己被骗了丢人啊。倒是让他身上多了一些人情味。
“如你所说,”傅宁珞止住笑,言归正传:“犯人拐走,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掳走。犯人掳走孙思可能不是意外韦大人,接下来我们的走访可能就要格外注重这一点了。”
两人到了第二家失踪少女家——柳家。
柳家家境比孙家还略好一些,柳家是书香门第,家中有田产,柳父在私塾做先生,柳母带着儿媳和女儿经营脂粉铺。
长子如今还在念书,准备科考。
傅宁珞二人上门时,只有柳家长子在家。
他比孙家更有见识,听门外的小姑娘自称自己是官府之人,询问他妹妹失踪一事,立马猜到了此姑娘便是如今京城声名鹊起的唯一女官大理寺傅司直。
柳芎十分恭谨地将两人迎进家中,上好茶好点心。
“二位勿怪,家中只我一人在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言罢,柳芎拘谨又关切的目光落在坐轮椅的男子身上。
“您二位前来,可是有小生妹妹的消息了?”
他的目光忐忑,和孙思的母亲方氏一样,傅宁珞被柳家长子上的点心吸引了注意力,矜持地摸了一块吃,韦涧素当没看见她贪吃的样子。
“我们前来是因为一件案子,想了解你妹妹的情况。”
柳芎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去,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讲述:“小生的妹妹其实算不得能干,家里她最小,被我们宠得有些单纯娇气。”
“她失踪那日,她和我们拌了几嘴,二妹说她每到冬季就懒床,我和妻子帮着二妹说了她几句。”
“她就跑了出去。我们以为她当时去买最喜欢的糖炒栗子了,她每次和家里人吵嘴,就要吃甜的让自己开心。”
“当时家里正要吃晚食,我们吃过晚食后还不见她回来,就去找她。”
“后来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她,一路打听,才知道小妹根本没去常去的那家糖炒栗子铺买炒栗子,而是一路跑到了更远的点心铺买我们爱吃的点心,说要给我们道歉,以后都不偷懒了。”
说到这里,柳家长子这样一个年轻男子眼中都盈满了泪,他自知自己事态,向两人道了歉,拿了手帕擦拭眼角。
“这些年我们一直很自责,小妹其实就是有点俱冷,所以冬日里才总是懒床,我们说她干嘛呀。”
柳芎说着,泪水忍不住往下流淌,男儿有泪不其他,可失踪的是他一同长大,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如何能冷静?
等他哭后冷静下来,傅宁珞才继续提问:“你妹妹失踪前,你们家附近有陌生鬼祟之人出没吗?”
柳芎想了想:“那时候我在私塾念书,回家后甚少出去。不知有没有陌生鬼祟之人。”
“妹妹失踪后,我们沿街四处打听,都没打听出妹妹的消息。但有一次,二妹忽然说,以前常在我们巷子附近走街串巷的一个小货郎忽然不来我们巷子了,她怀疑妹妹的失踪和那个货郎有关。”
“但我们家打听了许久,也没找到那个货郎。”
傅宁珞和韦涧素精神一振,傅宁珞追问道:“那货郎是何时来你们家附近叫卖的?又是何时不再来的?能形容一下他的长相吗?”
“二位稍候,小生去去就来。”柳芎朝他们俩行了一礼,出去了,不多时,他拿着一张泛黄的纸进来。
“二妹怀疑那个货郎后,我们也觉得那人可疑。”
“那货郎大概是妹妹失踪前不久忽然来我们巷子叫卖,我们当时也没多想,小妹好几次去他那里买东西。”
“二妹也帮母亲买过针线。不过二妹说,那货郎戴着一个大草帽,说是天冷,担心下雨下雪,所以每日都戴着草帽穿街过巷。”
“我没见过那人,但依据二妹的描述,我将那人的体貌画了出来。画工粗糙,二位别见笑。”
韦涧素接过他递给来的画纸。
为了找回妹妹,柳家一家人都很费心思。柳芎这副画描绘地很细致。
只见画中人中等身材,戴着草帽,看不清脸,露出一把络腮胡。
以韦涧素和傅宁珞的眼见,很轻易就看出男子的异常。
身板挺直,手掌宽大,分明是会拳脚之人。
这样的人挑着两个大箩筐走街串巷,本就有些可疑。
箩筐上还放着两个簸箕,都是货郎常买的零嘴针线荷包一类的小东西。
傅宁珞瞧着那箩筐,忽然问道:“令妹身量如何?”
柳芎不知她为何忽然这般问,但看了她一眼,道:“和姑娘差不多高矮,但比姑娘更丰腴一些。”
说着,对着自己的身体比划了一下胖瘦。傅宁珞近一年抽条快,原本圆润的身量眼下变得瘦了许多。
大庆朝以丰腴为美,傅宁珞这样的身段在其他人眼中瘦了点。如柳芎比划的他妹妹的身量,才是标准的美人体态。
傅宁珞暗自预估了一下这样一个姑娘能不能塞下箩筐里,最后还是决定回去实验一下再下结论。
“我听闻你妹妹也十四岁了?是否说亲了?”
柳芎不好意思道:“不瞒二位,我妹妹其实定过亲,就是我父亲的一个学生。原本我们两家私底下说好,等我妹妹及笄,就来我家下聘。”
“但我妹妹距离及笄还有三个月,就出了这样的事,那人…”
他话没说完,但从他忽然淡漠下来的神色,傅宁珞和韦涧素便都猜到此人恐怕早早和他人结为连理了。
傅宁珞原本想着犯人的目标是未婚未定亲的女子,但从这里看来,犯人似乎并不在意女子是否定亲,只要未婚即可?
想着这件事,傅宁珞又问:“你妹妹定亲的事,还有你妹妹生辰日子都有那些人知晓?”
柳芎为难道:“这…知晓的人应当不少吧,我和那人的同窗,我妹妹的朋友,街坊邻居,应该都知道一点。”
再问不出更多的了,傅宁珞和韦涧素提出告辞,那张画被韦涧素仔细收进了袖中。
柳芎送他们出去,到门口时,郑重请他们二人帮忙找到他妹妹。
“两位大人,这些年我们一直很想念妹妹,二位要是有任何消息,还请告知我们。”
傅宁珞应下,转身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你可知你妹妹出生时,是谁接生的?”
柳兄努力回想了一下,他比妹妹大好几岁,妹妹出生时,他已经记事了。
“我记得…好像是一个叫赵婆子的给母亲接生的,听说那婆子是远近闻名最后的接生婆,为了请那婆子,我父亲还花了不少钱,提前了一月与那赵婆子说定。”
傅宁珞闻言,忽然震住,与同样惊得坐直身体的韦涧素对视一眼。
他们似乎找到了头两名失踪少女的关联。
孙思的母亲方氏也说过,赵婆子也是孙思的接生婆。
而且在两名少女失踪前,忽然夜里起夜摔死了。
傅宁珞和韦涧素决定去走访一下赵接生婆的家人。
柳芎不知那赵接生婆家住何处,对于那人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但傅宁珞很机灵地找了几家街坊邻居打听。
既然那赵接生婆远近闻名,想来附近的人也有所耳闻。
果然,问了两家便打听清楚了赵接生婆的情况。
“那赵婆子走了好几年了吧,我如果没记错,就是在柳家小女儿被拐前一两个月的事。”
“赵婆子给很多人家都接生过,她去了以后,我们都找不到比她更会接生的人了。”
“我听说她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西市一个卖米的掌柜,当了老板娘。”
傅宁珞和韦涧素问清楚赵接生婆的住址,寻过去时,才发现赵接生婆的宅子被她女儿租出了,因为死过人,价钱要的很低。
不过赵接生婆原本所住的主屋还保留着,傅宁珞和韦涧素亮出腰牌进去看。
屋子已经打扫规整过,两人翻找了一遍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于是和租户打听了赵接生婆女儿的情况。
“她寻常不来此处,便是收租金,也是让我给她送去。”
“我只知道她嫁给了西市秦家米铺的掌柜,她每日都在米铺后院带孩子。”
傅宁珞和韦涧素便又寻到西市秦家米铺。秦掌柜约莫四十出头,精明能干,见人便带三分笑。
听傅宁珞说要找他妻子,他不似其他人那样,直接带着人去见他妻子,而是先询问傅宁珞的身份,找他妻子何事。
傅宁珞只好亮出自己的腰牌。
“傅…”
“叫我傅姑娘即可。”秦掌柜要朝她行礼,傅宁珞打断了他。
案子还需保密,她不愿意太过招摇。
“是是是,傅姑娘能来小店,真是让我们铺子蓬荜生辉。姑娘要不要带点米粮回家?只要您有看得上的,小的都给您装上。”
傅宁珞没心思寒暄,直言道:“带我们去见赵氏。”
秦掌柜见她拉下了脸色,终于不敢再拖沓,带着二人去了后院。
赵氏在院子里带小孩,听说两个大官来找她,她先是懵懂不明,但旋即她脸色就变了,再也笑不出来。秦掌柜在一旁见了便道:“你瞧你,胆子还是这般小,两位大人和气着呢,你作甚怕?”
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