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提前开了空调,热烘烘中夹杂着饭香。
曲奇刚把一袋菜拎进来,正分装进冰箱,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细碎的响,回头一看,李真竟然把门口堆的东西全拿回来了。
那可都是李弦送的,平时提起这个人名都觉得晦气,今天怎么转性了?
曲奇不解:“不扔了吗?”
李真手指拨弄着花骨朵,不以为意地说,“那多可惜,留着我有大用。”
?
李真神秘兮兮,守口如瓶,曲奇再问也不肯吐露了。
随便吧。
曲奇继续收拾东西。
他脑袋里又开始混沌,真心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但他理不出头绪也不想管。
那边的李真也没闲着,先是拿出药瓶,一个个查看,见只是些vc、护肝片等基础保健品,便打开了另一个袋子。
里面躺着他心爱的新镜头,当时还想拿给曲奇炫耀,不想现在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废品。
他发出了轻声的叹息。
正想着这个月的工资要被妈妈扣光了,曲奇的声音突然拔地而起,比他还惋惜,“这个应该很贵吧?”
目光再次由下到上,对上李真的脸:“我有钱,再买一个吧。”
这是明摆着要赔的意思。
但李真怎么会同意,莞尔一笑,“用不着,本来就是坏的,不然我怎么舍得当武器。”
他轻松地把镜头塞进袋子,推着曲奇往厨房走,“没闻到味道吗?还不赶紧去看看。”
身后传来玻璃碰撞的碎响。曲奇回想起什么,一怔,随后又恢复正常,走进厨房。
热气腾腾中,一锅膏肥黄满的大闸蟹出现在眼前。
曲奇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他从小在山区长大,去华阿姨家才第一次吃上螃蟹,当时简直惊为天人,想着有钱了一定要吃到尽兴。
可惜没等实现就和李弦恋爱了。
李弦对海鲜严重过敏,接个吻都会犯病的程度。虽然也不拘着曲奇,但曲奇还是强行戒掉了。
这一戒,就是四年。
没想到李真竟然准备了这个。
他一下忘却烦恼,和李真分工合作,一个剪腿,一人拆肉,流水作业作业,很快桌上堆起了厚厚的蟹壳。
看着曲奇流畅的动作,李真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曲奇望着螃蟹有多手足无措,还是自己手把手教会的全套流程。
他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不停往曲奇面前送肉。
曲奇边拆边吃,脑子逐渐活跃起来,鲜美蟹肉同样勾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第一次见面时,李弦一口都没动过螃蟹。
后来两人一起去海岛度假,李弦也是光剥不吃,任凭曲奇吃得尽兴。
当时只以为李弦不喜欢,要不是无意撞破他在服用过敏药,这个误会不知还会持续多久。
就是这么不长嘴的一个人,有时候令人生气,但知道真相后却又会心疼。
比如,那么重的镜头和居家办公,那么冷的夜和门外的花……
曲奇不自觉望向门外。
回去了吗?
伤得重不重?
刚走神,桌面立刻就被重敲一下,李真佯装生气:“吃饱了?手里活都慢了。”
“哪有。”
曲奇回头,手脚麻利继续开工,跟之前好像没什么两样。
但李真看着他,却不自觉目光漂移,忧心忡忡瞟向门外。
一顿下来两人撑得肚子圆滚滚,曲奇站起来主动要求洗碗,顺便放松一下肚子。
确实撑,连胃里都是涨的,虽然站着会舒服一些,但哗啦啦的水声像勾子一样搅着胃,令人几欲呕吐。
食物顶上来的时候,曲奇想压却没压住,呕的一声捂着嘴立刻冲进了洗手间。
旋转,嘈杂,混乱。
他无力瘫软的身体很快被一双手牢固扶住,背上传来轻拍,温水递到眼前似乎永远也喝不完,污浊的空气也在一阵低嗡中很快消失不见。
他都没发现什么时候已经躺到了床上,眼前是李真担忧的脸,“好点了吗?到底怎么了?”
头还蒙蒙的,但胃里空得舒适。
曲奇靠在床头柜上,点点头,又喝了口热水。
脑门上同步贴上一只手,在帮他测量体温。
曲奇苦笑。应该是螃蟹吃多了,性寒刺激胃,一下就扛不住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虚到了这个地步。
但这个理由说给李真听,对方明显不信,“这还多?你之前比这能吃啊。”
平滑的眉头皱出深深的川字,李真拿着手机查看注意事项。等出来加水的时候瞟到门口的袋子,脸上逐渐浮现起憎恨。
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把人养成这样?
休息一晚,曲奇状态明显恢复了不少。
他刚到办公室,就被S姐抓去对比朋友圈。
一模一样的头像下,朋友圈内容截然不同。
“哈!我就知道!”
S姐指给曲奇看。
她可见的只有几张客照,简洁标注时间地点设备,非常标准揽客风。
但曲奇可见的第一条,就是李真拥花微笑的自拍,附文:谢谢哥哥~很喜欢呢
……
S姐指着这条问:“哥哥是谁?他男朋友?”
“……不,亲哥。他单身。”
曲奇捂住脸,再次骂了一句神经病。
S姐感叹了句兄弟感情真好,继续把朋友圈从头翻到尾,又保存几张发给自己后,才把手机还给曲奇。
这个举动又让曲奇疑惑起来。
按理说昨天李真也没给好脸色,就是不感兴趣的明示了,怎么S姐还要继续?
难道是越挫越勇的M?
看着不像啊。
他忍不住发出疑问,“姐,你不怕他不喜欢你吗?”
“怕什么。”S姐自信挑眉,“我喜欢他,又不需要他喜欢我。”
曲奇抽搐着眉头,一脸不解。
看着曲奇这表情,S姐歪在椅子上,挥舞指头:“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讲究缘分,遇见他、喜欢他、追他,能做的我都做了,其他的也不能强求啊。”
曲奇更疑惑,“可如果追不上,你不会很失落,或者觉得自己很吃亏吗?”
“当然会啊,但有舍才有得,姐得试一试。”S姐哈哈大笑,看着阿奇懵懂的脸,善意地提醒。
“奇奇你就是太单纯了。感情没有完美的,所以恋爱前一定要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学会抓大放小,不是触及底线的事都可以去尝试、磨合甚至原谅,不然真的会痛苦,知道吗?”
曲奇若有所思,缓慢地点头。
S姐有句话他听着很触动:要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学会抓大放小。
他和李弦之间的矛盾重重,但似乎从没思考过什么是主次。有些争吵不必要,有些重要的又太匆匆一笔带过,导致两人都陷在冲突的浪潮中,找不到东西南北。
他决定晚上回去好好思考下这个问题。
抬头感激地对着S姐道谢,S姐笑得心安理得,对着曲奇的眼睛认真说道,“那现在,把你知道的李真,都给我一五一十讲出来吧。”
曲奇:“……”
快速聊完八卦,曲奇很快投入到工作里,一直忙到中午简单喝了点粥,开始躺在午休床上休息。
午休床统一摆放在办公桌下,与邻座之间没有格挡。
曲奇本想回老地方睡,但一个没有固定工位的实习生已经眼疾手快占了座,曲奇只能老老实实呆这里。
但在李弦回来之前,一定得搞个隔断,不然两人躺下盖着被子面面相觑,也挺尴尬的。
一想到这个场景,曲奇就头皮发麻,立刻下单了遮光布帘。
不过,他又想:李弦什么时候回来呢?伤的很重吗?都居家办公一天半了。
……打住!跟你无关!
疯狂摇头强制清空思想,曲奇命令自己忘掉,关上手机不一会儿就开始进入梦乡。
正迷迷糊糊,对面挪凳子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
下意识循声望去,眼前的一幕让曲奇愣住了。
凳子上坐了个人,岔开的两条腿就杵在他眼前,像两条指引线,汇集所有目光直接导向中间一片……
脸一下臊红起来。
曲奇急忙翻身,躲避视野,但翻到一半又迟疑回头,看腿上露出的那抹雪白。
——是堆叠的白纱布,将左手掌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手指勉强活动。
明明脑子里空白一片,但心却小幅地开始抽疼。
别看李弦那么硬汉,每次受点小伤小痛都恨不得把手举到曲奇眼睛里,生怕人看不见。
可这次,嘤嘤怪无处释放,只能自己强忍。
曲奇看着挺不是滋味,况且这伤应该是李弦在车里保护自己时割到的。
他很想问一句疼不疼,或者给一些安慰。
但现在这种关系,已经没有开口的理由。
那雪白越看越刺眼,曲奇闭上眼匆忙翻身,假装自己看不见。
他翻身的瞬间,对面人听到动静突然低下头,只见到一个背影,眼神立刻黯淡几分。
曲奇后半场睡得并不好。
午休结束的时候,他在床上磨磨蹭蹭,终于决定用公事公办的同事脸跟李弦打招呼。
预制好笑容,起身下床。
刚深呼一口,准备站起来时假装不经意对视,然后微笑点头,却听见对面椅子滑动,随后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抱着电脑,走进了旁边的小会议室。
曲奇的笑容僵在脸上。
下午,策略组的人被接二连三叫进小会议室进行季度一对一谈话。
曲奇又开始忐忑不安,不确定李弦会不会借机跟自己谈一谈,毕竟自己算归他管,毕竟周末才为了见自己付出不小代价。
但没有。
聊天界面安安静静。所有人都聊完了,却没叫到曲奇。
曲奇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独坐的李弦,心里莫名其妙有些空。
述职PPT已经初具模型,项目资料也看完了,前期准备基本敲定,还数次响应了小群里的八卦吐槽。
按理说这么充实的一天,心里不该空荡荡啊。
曲奇也搞不懂自己了。
晚上回到家,李真不在,他闲着无聊窝在床上继续写PPT。
可神奇的是,所有的字都横七歪八,逐渐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心跳声突然变得极大,像在耳边敲鼓。他突然清醒,环顾四周才发现,屋里那么静。
可突然间,所有的空气又犹如实质,从四面八方粘稠地涌来,触手一般封鼻捂口。
他喘不过气,也伸不出手,更叫不出声,只有胸腔里发出濒死的闷哼。
快要活活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