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舒华从客厅的落地窗注意到去接卯祈念的车辆缓缓驶入庭院，便起身缓步走到门厅处。
趁着卯祈念下车走进别墅的间隙，贺舒华早已打量了多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卯祈念本人，确如照片里一般，面容姣好，眼神清澈，全无精于心计的之态，心中稍稍安了心。
而站在屋外的卯祈念，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前世她是建筑学专业，对于这里的建筑她也曾了解一二。
琼林别墅区是明城富人区之一，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是由当代著名的建筑设计师精心设计，它不仅仅是住宅，更是建筑界的艺术作品。
她早该猜到的。
在下楼时见到来接她的车，在车内时符伯玄言语举止之中显露的修养，在高一时见到赵西同对符伯玄毕恭毕敬的模样，亦或是在更早。
原来她和符偞之间除了世俗还隔着她今生都无法跨越的门第阶级。
下车后，符伯玄见卯祈念望着别墅，便问：“你学的建筑学，对各种建筑风格应该都有了解，不知道你更偏爱哪种？”
卯祈念收拾好脑中纷杂繁乱地思绪，从容答道： “建筑风格太多，如果不以地域，流派来分，我更喜欢纯粹简洁具有厚重感的建筑。”
符伯玄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觉得这栋建筑更贴近什么风格？”
琼林别墅区风格多变，眼前这栋建筑既有古典主义的规则感，也重视装饰细节，与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相似，都有华丽的装饰和强烈的视觉效果。
需要仔细观察才会发现，这栋建筑更偏向贝索阿尔风格，是新古典主义和巴洛克之间的一种折中，所以有一点巴洛克风格的影子。
卯祈念将自己所思所想都说了出来。
符伯玄对卯祈念的回答很是欣赏，兴致高昂一连又问了许多，直到管家钟全来提醒，才停了下来，“看我，一直拉着你说不停，估计他们都等急了。”
说完便领着卯祈念往前走。
书中最了解不过的建筑，可在这里的一呼一吸，一草一木却让她陌生至极，略有局促的卯祈念，只见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了这栋她只在书本上了解过的建筑。
“我是偞偞的妈妈。”贺舒华身着一身简洁灰色西装，再无其他多余的装饰品，但细微处可见其考究。
卯祈念压下心中的不平静，略带拘谨的说道：“阿姨好。”
“初次见面，这是阿姨送你的礼物。”
贺舒华将一个精美的方形礼盒递到卯祈念手里，继续说：“这是我和她爸爸的一点心意，不要拒绝。”语气虽柔和却不容拒绝。
本想推脱的卯祈念止住了话语，双手接下礼物，颔首鞠躬道：“谢谢叔叔阿姨。”
拿在手里的礼盒却犹如千斤重。
符伯玄夸赞道：“祈念这孩子很优秀，不仅长得端正大方，待人也很有礼貌，尤其是在建筑方面，深有见解。”
贺舒华微微颔首，同意了符伯玄的说法，两人在庭院里的交谈她都看在眼里。
“偞偞呢？”
“在楼上。”
贺舒华看向卯祈念说：“祈念你应该懂的，有时候父母和儿女之间总会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和偞偞是同龄人也是好朋友，就麻烦你去请她了。”
不可调和的矛盾？卯祈念压下心中疑问，笑着颔首，缓缓上了楼。
这段路，卯祈念走的很慢，诺大的二楼只有她一人，唯有脚步声和呼吸声相伴与她，明明什么也没想，可在走到门前时，抬起的手却又垂了下来，驻立在原地失焦的望着房门。
最后还是抬手轻叩。
门开，符偞见到卯祈念有些惊讶，眼底随之落下一片内疚。
“阿姨让我来叫你。”卯祈念抢先开了口。
符偞将卯祈念拉进房间，问：“我妈有和你说什么吗？”
这是卯祈念第一次进符偞的卧室，房间素白，复古简约，和画半里风格有所不同，但在细节处理上却异曲同工。
只是卯祈念心绪纷繁，再没了第一次去画半里时的那番心境，只道：“没说什么，只让我来叫你下去吃饭。”
想到之前发的短信，卯祈念问：“你不知道叔叔阿姨请我来吃饭？”
符偞敛眸，点头说：“他们不久前才和我说，你给我发的消息我也才看见。”
卯祈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拿出贺舒华送给她的礼盒。
“这是阿姨送我的礼物，毕竟请我来吃饭，又送我礼物，心里过意不去。”她知道这个礼物肯定价值不菲。
符偞接过卯祈念手里的方盒，指腹摩擦方盒边缘，只细看了两眼，并没有打开，“既然是送你的，就收下吧。”
“先放在我这，吃完饭再带走。”
符偞将礼盒放在桌上，卯祈念欲言又止终是没出声 ，在这里，说和做好像都由不得她。
“只是吃个饭，别太紧张。” 下楼时间符偞握了握卯祈念的手，让她不要紧张。
卯祈念下意识紧了紧被握着符偞的手，而后笑着点了点头。
符伯玄见两人一起下了楼，便立马上前招呼着：“今天第一次来，不要那么拘谨，吃家常饭，也聊聊家常。”
“您客气了。”卯祈念依旧拘谨的说着。
符偞拉着卯祈念坐在一起，符伯玄则和贺舒华则坐在两人对面。
饭桌上基本都是符伯玄在说话，因着之前的缘故，卯祈念回答的也算从容，偶尔符偞也会帮忙回答着，谈话之间，符伯玄对卯祈念也愈加欣赏。
“高一的时候就听偞偞提过你，你帮了她很多次，难得你们现在还处的这么好。”这次说话的是贺舒华。
“阿姨说哪里的话，都是符偞帮助我的。”卯祈念谦虚的说着。
贺舒华继续说：“之前一直想请你来家里吃饭，也和偞偞商量过这个事，但是她总是推脱，所以我们只好瞒着她请你来了，希望你也别介意。”
卯祈念一怔，压下心中的疑惑，勉强笑道：“不会。”心中却再次翻涌。
“你理科很好，又学的建筑学专业，怎么会想着报考东大？”
心绪已弥漫成漫天的云雾，卯祈念被困在其中，没有及时回答，好在符偞及时打断了贺舒华的问话。
“妈，人家有自己的考量。”
贺舒华没说话，只笑着看了符偞两眼，之后也没再多问。
“东大挺好的，正好两人也算作伴了。”
符伯玄抬起红酒杯，说：“祈念，好好学，建筑学这个专业我很看好你。”言语之间透着期许。
卯祈念立马起身，举起酒杯，郑重说道：“我一定会的。”为符伯玄的这句话，也为自己，她只能努力，因为她已别无选择了。
符伯玄让卯祈念坐下，又接着说了许多，贺舒华见状也没在多问。
在饭局即将结束时，符偞说：“吃过晚饭，我送祈念回去。”
贺舒华回了一个好字，符伯玄自是没意见。
送卯祈念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后座相顾无言，尤其是卯祈念，自从从上了车，就一直望着窗外的风景，一动不动。
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符偞轻挪了位置，覆在那人掌心，传来阵阵凉意。
才十月份，明明对方穿的也不算少。
心头一惊的符偞，立马让司机把空调打开，随后轻握那双泛着凉意的手。
回过神来的卯祈念望向符偞，又低下头看着泛红的双手，一片温热。
想起从前，都是她在给这人暖手。
“我不冷了。”声音很轻。
下车后，符偞和司机交代两声，便拉着卯祈念往小区里走。
符偞停在路灯下，注视卯祈念的眼睛，问：“你今晚是不是有心事？”
卯祈念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但还是诚恳答道：“嗯。”
“因为今晚这顿饭？还是因为我推脱你来家里吃饭？又或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卯祈念没回答，实在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藏了太多心事，无一不和眼前人有关，高中三年她那么努力的学习就是为了离符偞更进一步，可现在看来，她好似一辈子都无法追上这人。
一阵秋风来过，带起两人的发丝，已经形成本能的卯祈念习惯性地伸出手将符偞的发丝挽到耳后。
对方的目光过于灼热，卯祈念躲闪不及，只好回答：“除了饭桌上的话，阿姨确实没和我说其他的，我只是有些累了。”
符偞再次对上卯祈念的视线，叫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
符偞望着卯祈念泛着点点亮光的眼眸，问：“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怎么会没有呢？饭间贺舒华说的话仍言犹在耳，即使现在她也无法平复内心的波涌。
但她对眼前人又是那么的信任，也不想无端去想那么多，徒增烦恼。
“有，但我更想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因为每个人都会有秘密，我也不例外。”卯祈念生怕符偞不信，又补充说：“真的。”
符偞看着卯祈念缀满星光的眼睛，嘴唇几度翕合，最后只说道：“祈念，谢谢你。”总是那么的体谅别人。
“谢什么，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毕竟她答应了符偞要做好朋友的，这样的借口她可以用千次万次。
借口总会有用尽的时候，她还能等到那天吗？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回去了。”符偞离开前特意握上了卯年的掌心，不再泛着凉意。
“到家了和我说一声。”即使已身疲力尽，卯祈念仍不忘嘱咐着。
“好。”
见符偞上了车，卯祈念才转身望楼上走去，只觉得累极了。
回到家忍着疲倦洗完澡，坐在床上看着放在床头的礼盒一再出神，直到符偞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卯祈念才回过神来。
回过消息，她还是打开了礼盒，里面放的是一块宝格丽女士腕表，蓝白相间。
卯祈念将腕表放回原位，盖上表盒，放进了柜子里，把灯关上，而后躺回床上。
她想，就算她们之间没有门第之差，她们也只能做朋友。
卯祈念望着透过窗户覆在床铺上月色深感可笑，渐渐笑出了声，悲切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