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萋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狗吠声不断在耳边响起,还有什么湿濡的东西一直在舔自己的脸,她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狗脸。
黄七七炯炯有神的圆眼见谢萋睁眼醒来,又伸出舌头要来舔她,谢萋惊呼侧头避开,突然一道女声响起:
“七七!”黄七七扑腾着跑到女人身边,绕圈摇尾巴。
谢萋坐起,开口便问道:“赵祁呢?”女人脸上围着块面纱,只露出上半张脸来,双目莹莹似水,笑了一下,温婉道:“赵大哥正给你煎药呢,看样子今日这雨是不会停的,你与赵大哥便留山上吧。”
谢萋摸了摸身上,急道:“是你帮我换的衣裳?你有见到张租契吗?”女人点点头,从一旁将谢萋身上换下的东西递给她,谢萋见到租契完好,只是受了潮,放心地叹了口气。
她道:“多谢,我是谢萋。”
女子回道:“谢姑娘,我是白术,你唤我阿术就行。”原来她就是赵祁口中的术妹,许独活的心上人。
“阿术,你唤我阿萋吧。”黄七七在旁前足往上扒拉在床沿,谢萋笑笑,又问道:“这是你养的狗吗?听赵祁说多亏了它找到我。”
白术点头,摸了摸狗头,道:“这是赵大哥捡回来的,后来就一直养在了煞风帮,大家都会喂点吃的,也算我养的。”
谢萋似乎是听错了,她重复道:“你说这是哪?煞风帮?”听起来不像什么好地方的样子。
白术道:“是啊,这里是山寨。”谢萋问:“那赵祁是?”白术理所当然道:“赵大哥自然是我们的大哥了。”
白术看她神色凝重,以为她是又难受了,道:“我略懂一些医术,阿萋你有哪不舒服可以和我说,前两日赵大哥让我给你抓的药你喝着还成吗?”
赵祁是山寨的大哥,赵祁真的是山匪头子,赵祁前两日是真的上山了,他没说谎骗她,难道是九婆说谎了。
屋外敲门声传来,赵祁在外喊道:“术妹,药我已经煎好了,现在方便进来吗?”白术去将门打开,赵祁进屋带来一阵水汽,屋外依旧雨势不减。
黄七七冲向赵祁,赵祁单手挥开它,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他见谢萋也醒了,道:“下床喝药吧,这是术妹给你开的祛风寒的药,和你原来喝的药并不冲突。”
黄七七被赵祁挥开,蔫了吧唧地爬在地上,两只耳朵往下垂。
谢萋怔怔望着赵祁,他伸手在她眼前晃晃,谢萋伸手抓住他的小指,问道:“赵祁,你那天去找九婆做什么去了?”
谢萋不想再猜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她不想再为了那万一的可能,伤了赵祁和九婆这样的好心人。
赵祁奇怪,但也如实回答道:“咱们那日在九婆那吃东西,你也见了,她的小桌摇摇晃晃,我去给她修修稳固点。”
谢萋回想,那日她和虎头在九婆店中的确没有发现小桌再有何晃动,原来是赵祁修的。
她展颜一笑,病容尽去,无端端笑起来,道:“对不起,赵祁,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哈哈。”她边说边笑,下了床,端起药碗就喝,喝得快了,有些药汁顺着唇边流下。
她放下药碗,道:“有没有饭,想吃饭了。”白术在一旁诧异,阿萋看起来柔柔弱弱,行事谈吐却很豪迈。
她道:“我去厨房端来。”她出门将门掩上。
赵祁犹豫道:“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谢萋摇头道:“我没有病,我现在好得很。”
“赵祁,谢谢你,”谢萋蹲下摸了摸黄七七的头,道:“也谢谢你,黄七七。”黄七七四肢站起身来,伸舌头舔谢萋手掌心,头往上仰又要去舔谢萋的脸。
赵祁一把拎住黄七七的后颈,将它提溜出门外,什么恶习,不管不顾就往女人脸上亲。
白术来到厨房端饭,陆多钱凑到她身旁问道:“大哥真背了一个女人上山呀?”白术点点头,将饭菜都放进食盒,往回走。
陆多钱按住食盒,道:“你这拿的饭菜也太少了,这么对朋友可不够义气,我再帮你多拿点。”白术道:“不用了,阿萋吃不了太多。”
陆多钱道:“能吃能吃,咱们走。”当先一步先走了,白术无奈只得跟上。
两人到了门前,陆多钱给白术让道,白术推门先进,陆多钱跟在其后,屋内桌边坐着个女人,陆多钱上下打量,寻思着难怪寡了几年的大哥突然沾女人了,这女人的确长得不错,眼是眼鼻是鼻的,但是比外貌谁也比不过大哥。
赵祁见陆多钱眼神一直瞥谢萋,他皱眉,挡在两人中间道:“陆多钱你跑这来干什么!”
陆多钱将食盒摆在桌子上,摇头作读书郎读书状,乐呵呵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这不是来交个新朋友嘛,大哥你的朋友就是我陆多钱的朋友。”他拍拍胸脯,对谢萋道:“是吧,妹子,多个朋友多条路,我是陆多钱,希望有很多很多的钱。”
谢萋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形貌严肃吓人,不想一开口却是憨厚老实的性格。
她笑道:“我是谢萋,你叫我阿萋就行。”赵祁在旁气闷,怎么人人都能叫阿萋。
谢萋今夜就睡在白术的房中,白术摘下面纱洗脸,谢萋才发现她的右脸颊上有道约二指的圆疤,像是用刀从脸上剜下了一块肉而导致的。
白术道:“没有吓到你吧,阿萋。”谢萋摇头,道:“只是有些意外。”
白术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道:“我是赤城王庭的逃奴,为了不被抓回去,我用刀把脸上的刺青脸皮带肉的割下,是赵大哥收留了我,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你可要帮我保守。”
谢萋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些,她道:“你放心,我绝不对第三人讲,只是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呢,你可以选择不说的。”
白术脱下外套挂在钩上,吹灭了火烛,抹黑躺到了床上,她道:“我相信你。”
谢萋不解,她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问道:“可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就能相信我,你真是一个很勇敢的人。”
黑暗中白术的笑声传来,她道:“我其实很胆小谨慎的,但是我相信赵大哥。”
“而赵大哥相信你。”
“除了赵大哥的原因,也可能有眼缘的缘故吧,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很眼熟,有种很亲近的感觉。”白术拉了拉被子,讲手臂盖住。
“谢谢。”谢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吐出这干巴巴的两字。
“我先睡啦,阿萋。”白术打了个哈欠,这几日她既要采药配药,滑嫂子那也要费心照看着,所以基本上沾床就能睡着。
谢萋听着屋外雨声,似乎小了些,她想,她该将她的一切和赵祁坦白,不然,她和谢风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多疑自私。
可如果信错了怎么办?
谢萋翻身背对白术,错了便错了吧,人生这一遭,哪能一点错都不犯下,她也不怕再多尝试一次犯错之后的苦果。
翌日,谢萋醒来,雨已停了,白术不在屋中,谢萋速速用屋内搁置的凉水抹了把脸,人一下就精神了,桌上还有些温热的吃食,应该是白术给留的,谢萋坐下接着吃。
她边吃边打量物中陈设,屋内装饰朴素,一个大木柜上摆着各种药罐,看来白术是非常喜欢医术,和许独活倒是挺合适的,能互相研讨。
谢萋凑近木柜细看,她看见有十好几瓶药油摆在最上方,这瓶子和张嫂子家那个真像啊,她好奇地拿起一瓶打开,嗅了嗅,这特殊的味道,就是张嫂子所用的药油。
白术是大夫,备这个不奇怪,但是不用备这么多吧,难道山匪整日打杀受伤,所以多备点?
谢萋昨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都忘了赵祁是山匪头子,而且是个杀人如麻的山匪头子啊,那野坟旁的堆积成山的尸骨,没准就是这些年他们杀人的证据。
谢萋将药油摆回原地,叹了口气,赵祁虽然对她不错,可要真是杀人如麻可怎么办啊。
她想劝劝他,可这怎么开口?难道她要走到赵祁面前说:“赵祁,你好呀,听说你是个杀人如麻、越货劫人的山匪,我们还是不要做这些打劫杀人的事了,做些正经生意吧。你要是不知道做什么,我先养你也不是不可以啊。”
“谢谢你呀,谢萋。但我的确不是个杀人如麻、越货劫人的山匪,我也从没做过打劫杀人的事。”赵祁不知何时进了屋,谢萋不知不觉中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谢萋尴尬道:“那个……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赵祁接过话头道:“的确,在世人眼中山匪可能都干这些勾当。”
“你跟我来。”他拿出白术的面纱,给谢萋围上。
谢萋跟在赵祁身后,路上遇见了好多人,都唤赵祁大哥,同时眼神快速扫过谢萋,赵祁面不改色走过。
昨日陆多钱去白术房中看谢萋,被赵祁罚到了田里干活呢,他们可不敢干摸老虎屁股的事。
谢萋跟着赵祁左转右拐,一会往上,一会儿往下地走,她走不动了,赵祁道:“我背你?”谢萋摆手拒绝。
赵祁折了根树枝,一头递给她,另一头自己拿着,带着谢萋走,这样谢萋果然轻松不少。
又走了很久,谢萋是真不行了,赵祁道:“到了。”谢萋望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耕田,里面有很多人在埋头劳作,陆多钱也在其中。
赵祁负手远眺,自豪道:“我是种地的山匪,干的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