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清苑故人
“普慧大师?”杨策想起此人。
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北国最大的贪官右丞相严绅满门被斩,震惊朝野,严绅在朝时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指使其门生在各地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致百姓枉死苦不堪言。
严绅被查后,百姓们交相欢庆,喜不自胜。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在严绅的众多子女中有一人并未问斩。此人协助都察院清算严绅一事有功,免除死刑,严家事了后,他堕入空门,法号普慧。
“他和李继成的佛偈东珠有何干系?”
“东珠是有人赠予,赠予之人也不知道东珠会惹来这样的麻烦,王爷曾交待我们关照普慧大师,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须得跟王爷当面说明情况。”
“你认识赠予之人?”杨策听出李知节言语中的维护之意。
李知节不答,杨策也已经知道答案,并未深究,看了看黑着灯的院内,宁王随身的两个亲卫也不在,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李知节眼神莫测。
“我知道他在哪儿,你要去吗?”
李知节点点头,不懂杨策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当然要去啊!
“那你跟我来,就我们两人。”
杨策将随从遣散,要了马车由李知节驾车他指路。
同一时间,易十三也回了挂月山庄,因为朝月夫人让自己送出的东珠惹了麻烦,易十三一回庄就去朝月殿跟朝月夫人禀报。
结果刚到殿外,就被护卫拦下,易十三遇到了和李知节一样的情况,反复说明来意也不让她进去。易十三从未觉得这些朝月殿的护卫这么难说话过,往日里都没这么严。
易十三看了看殿里,明明亮着灯并未休息。于是假装离去,中途又折返,趁护卫不注意冲进了院子,护卫反应不及没拉住也跟着进了院子。
然后,易十三就呆愣住了,怎么多了两个护卫站在院子里,很面生。
看见易十三闯进来,其中一个护卫走过来,呵斥易十三离去。易十三觉得这做派一点不像寻常护院,倒像是军营里来的,和李知节某些时候的气质很像。
兰姑姑在偏房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让护卫退开。那护卫竟然就退下了,很听兰姑姑的话。易十三早已满肚子疑问,此时看到兰姑姑过来,疑问不断。
“兰姑姑,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不让我进去也不进屋请示?院中的丫鬟们怎么都不在?”
还要再问,被兰姑姑制止,“好了好了,先说你大晚上跑来这里干什么?”
“夫人上次让我送去护国寺的东珠出事了,我来禀告。”
兰姑姑没想到是护国寺的事,仔细询问详情,易十三只好将护国寺发生的事一一说清。
“此事事关重大,你且在院中等待,我去禀告。”
兰姑姑走了,易十三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那两个护卫一直看着她,谨防她瞎来。
兰姑姑去了许久都没回来,易十三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撑在石桌上坐立难安。
正这时,殿外有人进院来与院中的护卫耳语,他穿着和院中护卫一样的蓝黑色武袍,院外的护卫并未阻拦。
护卫犹豫片刻往主院寝房而去,过了一会儿,护卫回来和那人耳语几句后,那人就离开了院子隐进了黑暗中。
兰姑姑也出来了,让易十三明日再来,易十三还未及走,从朝月殿的侧门就进来两人,是李知节和一个贵气的公子。
李知节也看见了易十三,碍于身边的杨策,他并未与易十三打招呼。易十三也看出杨策身份不一般,也装作与李知节不认识。
因为李知节和杨策的到来,兰姑姑一时也管不了易十三,易十三就在黑暗处不明显的位置站着没有走。心里想着,兰姑姑极少有这样“不周全”的时候,看来他们两人的到来让兰姑姑很慌乱。
“世子爷,李将军,暗夜前来所为何事?”
“找人。”
自从杨策带着李知节驾着马车走到挂月山庄之时,李知节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不是带他去见宁王吗,怎么跑来了挂月山庄,难道王爷在山庄里,怎么可能!
王爷洁身自好,爱妻之名享誉北国,二十多年前迎娶前左丞相嫡长女为妻,独宠娇妻二十多年,育有两子一女。他们的故事甚至被写成话本在百姓间流传,王爷怎么会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李知节不相信!
在他心中,宁王就和他父亲一样重要,父亲重武,王爷善文,二人几十年的友情,宁王冷峻寡言,清风霁月,如天上月一样高挂在李知节心中,他绝不相信!
“世子说笑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哼,是吗?”杨策转向李知节,“你不是要跟我父王禀报公务吗,便就在这里说,他听得见。”
“世子,慎言!”兰姑姑有些着急,向前走了两步。
“你什么身份,也敢指摘我?”杨策厉言过去,神色与宁王生气时如出一辙。
兰姑姑知道自己过于着急说错了话,赶紧跪下请罪。
就这时,主院又走出一人,是朝月夫人身边的女暗卫,叫流云,善使软剑不通俗物,极少出现在人前。易十三幼时学了几年剑,到了挂月山庄后偶然被流云看到,赐了她软剑,断断续续教了她几次剑法。
流云不让她叫师父,看易十三可以自行练剑后就再没出现,算算也许多年没见过她了。
“你们两个进来。”流云用手指点了点李知节和杨策,说话直接毫无礼仪,然后看向暗处的易十三,“出去。”
易十三吓了一大跳,再不能在这儿假装木头人,赶紧告辞离去。杨策走后,兰姑姑才起身去了偏房。
李知节和杨策进来时,宁王坐在正厅的主位上喝茶,穿着简单的寝衣,随意用玉簪挽着发,年已四十,清冷高贵不怒自威。李知节瞥了一眼,寝房那边的房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
二人见了礼坐在了下首,宁王连眼神都没给两人,一句话没说,但李知节就是知道宁王生气了,非常生气。
可是,为什么宁王真的在这儿啊!为什么啊!
李知节恹恹的禀报完护国寺的事,宁王点点头,“明日去看看这事是京府尹还是大理寺主管,给他们施压,尽快找到普慧大师,查明东珠用途。”
“是。”
李知节说完再没有理由留下,悻悻然告辞离开,出去了还回望了一眼朝月殿,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李知节虽走,朝月殿的争吵却刚刚开始。
“故意将李知节带来这里,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有公务要见你,我便带他来,有何不可?”
宁王清楚,这件事杨策完全可以处理,分明是故意带李知节来闹事。看着眼前与自己越来越像的长子,宁王有些烦躁。
“怎么?打扰你的好事了?还是以为没人知道你这些腌臜事!”
“放肆!”
两个同样清冷矜贵的人,对峙起来也会火花四射。
寝房传来动静,宁王听到声响稍稍平复情绪,看向长子。“回去,我既往不咎。”
杨策却偏偏在这时发起犟来,“明明是你做错事,为何要做出一副原谅我的模样。”
宁王又要生气,寝房又传来些动静,宁王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杨策,“回去。”
“我不,”杨策看宁王不断看向寝房,就是跟他说话都一直心不在焉,这种样子他在府里从未见过,那房里的女子就那样重要吗?“我为母妃不值!”
宁王忍无可忍,“滚回去!”
杨策却还在火上浇油,“其实我不是母妃的亲生子对不对,二弟才是,我查过母妃进门的年份,那时我都一岁了……”
“满嘴胡言!”宁王懒得听他再说,厉言制止。
“府里的老人都知道,你还说我胡言!”杨策眼眶都红了,积压了22年的真相被剥开,他的情绪再也不想压抑,“还有小妹,分明不是母妃生的,是你从外面抱回来的,记在母妃名下,那时我都七岁了,我都知道,都知道!”
“杨策!”
宁王气的站起来,杨策也不甘示弱,站在宁王面前。寝房里偷看的人再不能安稳待着,推开房门跑出来,挡在宁王面前。
那是个面容姣好,肤若凝脂的女子,看着很年轻。此时穿着和宁王同款的寝衣,赤着脚就跑出来了,抱住宁王,眼睛里都是泪。
“别生气别生气”
宁王果真就气焰全消,揽着她的腰肢抱坐在后面的软榻上,喊兰姑姑拿鞋过来。
兰姑姑进来给朝月夫人换好鞋,出去时看见杨策身侧紧捏的拳头,轻叹一口气出去了。
杨策看见宁王如无人在旁一样与那女子亲近,再控制不住,眼眶通红。“父王!外面都传你有多爱母妃,可是母妃日日在佛堂哭泣你看不到,却与这种风尘女子纠缠不清!”
宁王的巴掌声响彻房间,杨策的脸被打偏,嘴角都被打出了一丝血迹。
“啊……”朝月夫人轻呼一声从软榻上下来扑到杨策胸前,用随身的丝巾给他擦拭嘴角。“疼不疼……疼不疼……”不停呢喃,眼里的泪水争先滴下。
杨策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眼前娇弱的女子,“谁让你碰我,滚开!”
“你!”宁王接住被杨策差点推倒的朝月夫人,气急,又要上去打他。
朝月夫人依偎在宁王的怀里转过身,哭泣着拉住宁王,“不要打他,不要打他,你怎么能打他……怎么能打他呜呜呜呜……”
“我不要你给我求情,你算什么身份!”杨策瞪视着朝月夫人,看见她和宁王鹣鲽情深的模样,气急败坏,甩袖愤怒离去。
朝月夫人再不能忍,哭的不能自抑,宁王一直抱着安慰都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