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陈稳的情绪有点低落,她看起来是个安静的人,其实,内耗才是她的本色。
甚至到了有点神经质的地步。
她和连战住在锦绣小区,连战一连说了几回让她搬家她都不肯,后来连战没法,只好就这样将就着跟她一道住,说:“结婚了就好了,结了婚我是高低不住这种地方,腿都伸不开。”
路过一个建设银行,陈稳站路边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正经的员工都下班了,只有保安在收拾东西锁门。
旁边的自助机器还开着,她走进去,但却没有动静,就只是盯着机器的屏幕呆呆地站着。
她有钱,她有不少钱,可她不是个冤大头。
江艳是她的妈妈,可是她不配。
她突然想起了她的爸爸,陈东,因公殉职,现在还埋葬在烈士陵园。她想她爸爸之前对江艳是挺好的,因为江艳漂亮,又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
可是现在他死了,他不知道江艳变得有多面目全非,原来人的性格真可以几十年过去相差那么大。
她回到家,在电梯里遇见了冉露,可是冉露不理她,不知道因为什么。
她也没多问,她向来不是上赶着的性子,朋友么,不玩也就不玩了。
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味道倒是馨香,连战不在,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的气味。
她洗了澡换了睡衣,没有吃晚饭就直接躺在床上睡。
闭目养神,脑海里走马灯一样过今天的事。
突然,她想给连战打个电话。
犹豫半天,到底按下拨号键打了出去。
那边半晌才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稳稳?怎么了?”声音是温和的,温和而平淡。
“没事。你今天不回来了是吧?”
连战像是在犹豫,说:“恩……你先睡吧。”
陈稳心中异样,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像是不喜欢她的样子。
她气得直接摔了手机,手机摔在了房门上,“啪”地一声,又落在地下。
她没去拾,反而掀起被子把头蒙了进去。
黑暗中,她在哭,先是小声小声哭,然后嚎啕大哭,眼泪把床单都沾湿了。
哭了半晌睡着,又从噩梦中惊醒,她摸手机没摸到,借着月光眯眼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几近零点。
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按密码。
陈稳吓了一跳,下意识从床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反锁了卧室的门。
心脏扑通扑通跳。
她后悔了,连战之前说让她改密码,她一直没干,后来连战出差,她又给忘了。
真是糟糕。
但这小区物业再不靠谱,安保一向还是可以的。
她正思索,外面突然有人转门把手推门,隔着薄薄的一层实木门板,陈稳很是紧张,她怕是小偷,或是某种入室抢劫的强盗,那她今天铁定完蛋。
她听见外面的人远走,像是在玄关柜那里摸索。她赶忙冲向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一个阻门器。
是她很久之前买的,一直没有用过。
她不知道怎么用,但是如铁锤一般重量的家伙,她一拿在手里就无师自通,最窄的地方往门缝里一塞,完美搞定。
但她还是紧张,手机拨出110准备报警。
外面的人好像找到了钥匙,插进门把手里,锁芯一下一下晃动,咔哒咔哒地在门缝里反弹,显然门锁是被打开了,门却被推不开。
阻门器的功劳很大。
“稳稳?”外头突然叫,声音疑惑。
陈稳手里拿着一个长方体的充电宝,分量很大。她一愣,脱口而出:“连战?”
“是我,你怎么还没睡?”
“你神经病吧。”
陈稳气冲冲的,边骂人边拆阻门器,“你不是说你今天不回来吗?”
连战进来,顺手开了灯,高大的人影一眼望见了桌边的重量型充电宝,以及空了的玻璃水瓶和结实的台灯。
他不禁失笑:“怎么,把我当坏人了?让你改密码你不改,你就该庆幸不是亡羊补牢。”
陈稳撇撇嘴收拾东西,“是你说的你不回。”
连战从外面抱进来一束花,是白色的风铃,里面有一个高级灰的礼物盒,陈稳没打开,只是接过来放在了一边。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问。
“不是你想我回来吗?”连战上来就要抱,高大的身躯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险些两人加花躺倒。
“你站好。”陈稳说。
“站不好,看到老婆腿都软了。”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吸她身上的香气。
做了几场,直到深夜,俩人都出了汗,连战给陈稳用热毛巾擦遍了全身,又认真地盘腿坐在床边,像一位专业的按摩师一样加了润滑油把身体乳在手心里化开,一点一点用掌心给她涂。
陈稳不想洗澡,也不想动,每次做完都是她最懒的时候。
涂完身体乳,连战穿着睡袍从床上下来,礼物盒打开,是一瓶蓝色的香水。
陈稳惊呼:“你怎么找到它的?”
GUCCI的绝版产品,不贵,但是不好找。
陈稳喜欢香水,虽然自己不喜欢往身上喷,但她爱香味,爱各种花香、水果香、茶叶香、中药香等等。
家里有一个专门让她存置香水的房间,现在大概都有一千多瓶了,平时都是谷阳在给她打理。
陈稳凑近鼻尖闻了闻,就是那个最入她心的味道,温暖、沉稳、又成熟,像大海,也像高山。如果是人的话,应该闻起来就多金。
连战笑她:“德性。”
陈稳说:“你知道它里面成分都有什么吗?有甜椒,有茶叶,还有烟草和麝香,当然了,还有紫罗兰和柠檬,很好闻的。”
陈稳抱着香水瓶仔细看,这瓶跟她自己收藏的那瓶不一样,形状不一样,颜色不一样,容量也不一样,但是味道一样,鼻尖凑近瓶口都能让人醉心沉迷。
她得瑟地往连战身上喷了一点,故意凑近闻了闻,嫌弃道:“臭死了,你出汗了,快去洗澡。”
连战气笑,捏着她的鼻子直到她求饶,说:“一起。”
“不要。”陈稳挣扎。
她不喜欢跟他一起洗澡,平时换衣服都不会在他面前脱光,即便两人已经开灯闭灯地做了无数次。
连战有点不高兴,说:“都是事后了你还防着我做什么,嗯?”
陈稳摇头,眼睛还睨着自己的香水,说:“人要有自己的空间哪,身体就是最私密的东西。”
连战说:“就你歪理多,你觉得我不比你了解你的身体?哪里敏感你知道还是我知道?”
“讨厌。”
“我的礼物呢?这么多年什么也没送过我。”连战伸出手讨要七夕节礼物。
陈稳推开他,飞快地钻进被子里,说:“没有,买了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何必多此一举。”
她手里的钱都是他给的,医生的工资连她出去吃一顿奢侈的饭菜都不够。
连战有点失落,虽然早日如此。他叹了口气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也行,我也认了,你倒是出啊,别光收割羊毛不出钱。再说,你送点不要钱的也不是不行,给我织条围巾什么的——”
“你土不土?”陈稳嫌弃地打断他,“还围巾,我读初中的时候这套把戏都被人玩烂了。”
连战气不过,过去狠狠拍了一掌她的屁股,说:“我他妈生来就是给你当狗的。”
“这可是你说的。”陈稳笑眯眯。
-
第二天早上,陈稳起床刷牙的时候,连战在厨房里做早饭。
她吃饭的时候,连战在卧室里打电话,是公事,他依然很忙。
吃完饭,连战送她去上班,很短的路程,他依然把她塞进了车里,走大道。
到了医院门口,他放她下去,说:“早知道有今天,我让你学什么医。”
陈稳咬他的鼻子,笑说:“后悔也来不及了。”
连战心里乐开了花,陈稳这回比谁都主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平时他主动送她来上班她都推三阻四,生怕别人看到他俩有情况。
“怎么了,今天这么积极?”他笑问。
陈稳下了车,扔下一句:“不乐意算了。”
“诶,别,这是我去菩萨那儿也求不来的好处。”
陈稳进了医院,连战目送她的身影从住院部外科大楼拐角处消失,才捏了捏眉心,对司机说了一声:“开车。”
转过一个红绿灯,连战才发现陈稳的手机在车上,又掉了头回去给她送。
在外科楼下,远远的,他看到一个纤薄的身影像陈稳,面前还站了一个女人在跟她说话,那个女人的身形跟她差不多,但显然年纪比她大。
陈稳看起来脸色不好,他就站定等着,不一会儿陈稳进去了,那女人却往这边来了。
他定睛一看,是江艳。
他认识她,一个美丽的却泼妇一样的女人,曾经那样的虚荣,此时看起来却像一个普通的市井妇人。
他上楼,轻车熟路找陈稳,她刚换完衣服从更衣室出来。
“你怎么来了?”
“你手机呢?”连战问。
陈稳一愣,摸了摸,兜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今天有点着急,想到江艳还在医院里,她总是心不在焉,一时就给忘了。
连战把手机递给她,叹了口气:“瞎忙什么呢这是,别累着自己。”
“哎呀,我知道了。”陈稳见同事往这边看,连忙推他走,“我知道,你回去吧。”
连战皱眉:“嫌我丢人?”
“没有,你太帅了,他们又该说闲话了,你快走吧,求你了。”
连战站在电梯口,掐住她的下颌亲了一口,笑道:“晚上一起吃饭。”
他走了之后,周行森突然旁边路过,语气不高不低,说:“这就是你那想分手的男朋友?感情不是挺好的么?”
“你不懂。”陈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他一块赶过去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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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战进了公司,刚从办公层的电梯里出来就吩咐安娜:“给我查个人。”
半下午,连战开完会刚走进办公室,安娜就给他递来一本薄薄的文件,是关于“江艳”的调查报告。
安娜说:“包括但不限于她近两年的工作经历、生活经历,下面有她的联系方式。最近她的儿子因为白血病住院,正在安和医院血液科接受治疗。”
连战点头,挥了下手,说:“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