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明郗将灯笼挂上去后，两人又一起贴了对联，晚饭是在陈秀珍家吃的，吃完，陈渡又回了躺自己家，原以为会碰见陈国华，却没想到连人影都没瞧见，自那天以后，父子俩再没见过面，将衣服收拾好，陈渡便离开了。

临近过年，覃梧这边的习俗是除夕前挨家挨户都得去庙会，奉贡品，祈祷来年安康顺遂。

陈秀珍一早就准备了祭品，问明郗要不要一起去。

明郗听完，只觉得新奇，从前在京市时只知道除夕当晚要吃年夜饭，没想到在这，还有不一样的风俗。

她没体验过，便想着一起，“外婆等我，我换个衣服跟你一起去。”

有人陪着，陈秀珍再乐意不过。

“好啊。”她说完，转头又提醒道：“外头冷，记得多穿件衣服。”

“好。”

明郗回到房间，换了件长款的白色羽绒服，又拿出围巾系在脖子上。

待收拾好，两人才不紧不慢出了门，陈秀珍手里提着祭拜的贡品，出了院子，明郗便自告奋勇帮她提着。

从家走到山庙约四公里左右，山路漫漫，一开始，明郗还有几分乐趣在，但无奈，这一路几乎都是陡峭的上坡路，路程过三分之二时，明郗便觉得累了，陈秀珍年龄虽大，可脚步丝毫不输年轻人，见明郗有些气喘，便提议：“休息会吧。”

明郗这会倒没了平日的坚持，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休憩，沿途还有不少前来奉香的当地人，山庙建在山腰间，从山脚下便沿路挂起了彩色的小旗子，一路拉到山腰。

祖孙俩走走停停，到达庙堂时，已快中午，一进去，浓郁的檀香扑鼻而来。

诚如外婆所说，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山庙不算很大，明瓦朱漆，金尊神佛，光看着便让人自觉沉下心来，入口处摆着贩卖蜡烛线香和各种贡品的小摊，陈秀珍从摊子上买一捆签香。

明郗不懂这些，在陈秀珍身后跟着转了一会，之后便一个人开始瞎逛。她踏进主殿后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方水池，池子里是一尊石像乌龟，靠近了，才发现，里面遍布都是硬币。再往里走，又瞧见一颗挂满红布的树。

转身越过门槛，又来到另一个院子，只见不远处有七八人围在一张桌子前，明郗依稀听见她们嘴中念叨着。

“买一个吧，保平安的。”

“也不贵，买了求个心安。”

“唉，我要我要。”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明郗也走了过去，她眺眼望过去，只见桌前坐着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桌上还摆着黄色的约巴掌一半大小的符。

瞧见她走来，老爷爷操着一口淳厚的嗓音问道：“小姑娘，你也要求一个吗？”

世人偏爱求神问佛，于是庙宇建了一间又一间，遇事不决，神像殿前虔诚一拜，好像再多难事也烟消云散，她没什么好求的，但面对老爷爷的问话，她忽如而来的沉默，脑子里浮现一个人影。

“要一个。”话说出口，明郗又临时更改：“不，拿两个吧。”

“好嘞。”老爷爷从桌上依次摆好的平安符中拿了两个递给她，浑浊的嗓子微眯，笑声低低道：“戴上它，菩萨会保佑你的。”

明郗双手接过，也虔诚地冲他说道：“谢谢。”

买完平安符，明郗又到处参观了下，随后才在人潮中寻到陈秀珍。

祭拜完，两人打道回府，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路上，明郗从口袋里翻出那个平安符递给陈秀珍：“外婆，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留着，能保平安。”

陈秀珍定眼一看，慈爱的笑笑：“我都一把年纪了，这个你们年轻人留着就好。”

明郗一听，反驳道：“外婆别这么说，你要长命百岁才好，再说我买了两个的。”

“好好好。”闻言，陈秀珍也不再拒绝，接过来，放进口袋里。

见陈秀珍收好，明郗弯眉笑笑，随后伸手揣在口袋里，这里还放着另一枚尚未送出的平安符，她想着将这当成新年礼物，找个合适的时机送给陈渡。

除夕这天一早，覃梧家家户户都很热闹，明郗一早便被放鞭炮的声音吵醒，宋斯望不知什么时候建了个群，一大早就在里面刷屏发信息，说晚上吃完年夜饭，大家一块放鞭炮去，宋斯望家里开超市，他存了私心，让他爸买了好多烟花回来，满满几箱子，势必要在除夕当晚划破上空。

许迎萦也被吵醒了，看见消息，回了句【行啊，到时候我过来找你们。】

群里一共五个人，明郗估摸着陈渡和贺子昂都没醒，两人都没出声。

午饭过后，室外便开始下起了雪，开始只是小小一点，，落在地面很快又融化，到后来才愈发大了起来，明郗站在檐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雪也能看半天。

陈秀珍则在厨房忙碌，晚上林衡一家人会回来吃年夜饭，陈秀珍本想叫陈渡过来，但是想起上回闹成那样，又免不了叹息。

冬夜昼短，傍晚时分，天便渐渐黑了起来，年夜饭还没开始吃，巷子里就接连不断地传来鞭炮声，甚至还有开始放烟花的。

晚饭陈秀珍准备的很丰盛，但经过那件事，大家吃饭的时候都很沉默，陈秀珍偶尔会给明郗夹菜，让她多吃点。

一顿饭吃的心猿意马，明郗心里存了别的想法，一顿饭下来光顾着吃菜，一点饭也吃。

等陈秀珍吃饱了，明郗才放下筷子。

吃完饭，明郗走进厨房，和陈秀珍打好招呼，说和同学约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去玩。

明郗平日乖巧不惹事，她说什么陈秀珍都依着她，但外面还在下雪，她便嘱咐明郗多添点衣服，把手套围巾都带上，别冻着。

明郗乖乖点头，回房间找出那条纯白的羊绒围巾系在脖子上。

她出来的早，群里许迎萦说自己还没吃饭，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过来，宋斯望也说他忙着和亲戚家的小孩一起打扑克呢，吃完饭就出来。

正值除夕，网吧今天没生意，前台也放了假，一楼只有零星两台机子开着，贺子昂自个坐在前台的位置，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翘着腿。

门推开，冷气涌入进来，贺子昂撩起眼皮，看见是明郗过来，他抬手取下烟，没什么意外的说：“陈渡在楼上，你自己上去吧。”

明郗点头，踩着楼梯上到二楼，推开门，陈渡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柄游戏，听见开门声，以为是贺子昂进来，便没多在意，直到明郗出声叫他的名字，他才猛地回过头，看见人站在眼前，他放下游戏机，朝她招手：“过来。”

明郗迈着步子走过去，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问：“吃晚饭了吗？”

“没。”他现在不饿，等会随便弄点东西吃，对他而言，过年与否都没什么变化，无非就是外面更吵了一些，鞭炮声不绝于耳，从下午一直放到现在。

明郗笑了笑，说：“那正好，我和你一块吃。”

陈渡撩眼，少女眉眼熠熠，五官都带笑，为这沉暗的屋子平添一抹光辉，“怎么，陈奶奶那一桌子菜都喂不饱你。”

明郗不敢贬低外婆的厨艺，只说：“饭桌气氛不太好，我没吃多少。”

陈渡知道今天明郗舅舅舅妈肯定也在，如果不是因为他，明郗和他们应该是和平相处的，想到这，陈渡抬臂把人拉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那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反正她的目的只是为了陪陈渡吃除夕的年夜饭，不管吃什么都行。

外面下着雪且今日还是除夕，大多餐厅也了门，他一个人能倒是能凑合，泡面自热锅都可以，但明郗跟他一起，总不能大过年的吃这个。

陈渡想了想，“火锅，吃不吃。”

“行啊。”明郗点头答应。

陈渡：“那行，我下楼找贺子昂，跟他说一声，你在这坐着。”

说完，他起身朝门外走，二楼开了空调，明郗待了一会便感受到了热气，她抬起胳膊将围巾和外套脱下来，折好搁在沙发上。

兜里手机咚咚响了两声，明郗掏出手机一看，是林思甜给她发来除夕快乐的祝福，另外还有一个吃年夜饭的视频。

明郗握着手机在跟她聊天，半年没见面，足以发生很多，一聊起来，便忘了时间，直到陈渡和贺子昂提着两袋食材上来。

同来的还有宋斯望，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一进屋，便迫不及待脱下来。

二楼客厅空间不算大大，尤其是中间还放了几台电脑，贺子昂叉着腰站在一旁指挥道：“搬走吧，放这碍事。”

他一说，宋斯望就照做，接着，贺子昂又从房间拿出一个专门煮火锅的锅。

房间温度渐高，陈渡也脱了外套，扔在一旁的沙发上，他里面穿的正是陈秀珍给织的那件毛衣。

大概也是陈渡难得穿这种浅色的衣服，宋斯望瞧见他这身打扮时，还恍惚了一下，随后又觑了眼明郗，最后支着下巴啧啧两声，感叹道：“别说，你俩这一红一白瞧着还像情侣装。”

他这话说完，明郗和陈渡默默互看了眼对方，陈渡眉梢微挑，无声笑笑，明郗撇开视线。

火锅逐渐开始沸腾，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贺子昂拿着公筷，将碗里的食材放下去，陈渡从袋子里拿出饮料放在桌上，几人围着坐在一起。

火锅味道不错 ，但宋斯望刚吃完饭没多久，这会只象征的拿起筷子吃了点，贺子昂噬辣，买的火锅底料也是辣的，明郗吃不了辣，只吃了一点就不行，额头都开始冒着细汗。

陈渡拿过她桌前放着的橘子汽水，屈指捏着拉环轻轻拽开，汽水的气泡刺啦一声，他将汽水递给她，目光落在她殷红的唇上，明郗仰头灌了一口汽水，偏过脑袋和陈渡说：“你们吃吧，我去旁边坐一会。”

身后，宋斯望正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明郗刚走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这回是许迎萦发来的信息。

【我到楼下了。】

几人才收到消息没多久，客厅的门便转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探了出来：“我来了！！”

明郗回过头，就看见许迎萦出现在眼前，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毛茸茸的帽子，围巾包裹着她的颈部，口鼻都埋进去，五官里就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闻到空气里的火锅香味，她不由谓叹一声：“好香。”

贺子昂侧着身子看向她，努着下巴指着眼前这锅火锅，“吃点？”

许迎萦取下围巾，摇了摇头，“不用，我吃了年夜饭过来的。”

说着，她走到明郗旁边坐下，“你们在玩什么？”

宋斯望从兜里掏出一副崭新的扑克仍出来，“三缺一，来不来。”

“来啊。”许迎萦顿时笑了。

这边，三人坐在一块，有说有笑地开始了牌局，另一边，贺子昂也放下了筷子，桌上只剩下一些没有吃完的食材，陈渡拿起桌上的啤酒瓶，仰头喉结滑动间咽了几口。

蓦地，桌上放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陈渡余光一瞥，看见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捞起手机，指腹滑过屏幕，摁下接听。

听筒内传来一道陌生却带笑的声音，他三言两语的将事情说完。

“呲剌—”

陈渡猛地起身，凳子滑过瓷砖发出刺耳的尖锐声，贺子昂被他这动静整的眼皮一条，抬眼，就看见陈渡黑着一张脸，明郗听见声音，也回过头看着他。

贺子昂眉头皱着：“怎么了？”

陈渡眼里露着冷戾：“陈国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