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改变过去啊?”
虚空中,镜子碎片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着,问着一旁的柯罗诺斯,一团黑雾围在它身边护着它,两人的身影倒映在下方的水面上。
柯罗诺斯站在水面上,一圈圈涟漪向四周扩散,祂一挥手,虚空中便凭空出现一面镜子,上面倒映着每个玩家的影像。
祂看着镜子,头顶的白色呆毛晃了晃:“那当然不能啊,改变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也会被改变,整个时空便错乱了,到时候就不是我来救你们,而是隔壁的时间之城来处理了。”
镜子碎片愣了下,显然不知道时间之城是什么。
柯罗诺斯头也没抬,从它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它的疑惑,解释道:“总有一些人想改变过去,而时间之城就是替这群人解决时空错乱——一群冷血无情的人。”
镜子碎片似懂非懂。
柯罗诺斯看着镜子上的影像,忽然开口说道:“知道那时我为什么让你去找闫西洲吗?”
镜子碎片一向单纯:“因为要告诉他们线索啊。”
“这里是我的密室,想要告诉他们线索,我有无数种方法,为什么偏偏让你这个只能帮倒忙的小镜子去?”柯罗诺斯抬头,笑着看着镜子碎片,故意打趣它。
镜子碎片的智商明显没有高到那种程度,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倒是它身旁一直沉默的黑雾忽然动了动,飞到柯罗诺斯身边,给了祂一锤。
“好好,不说你的镜子……它现在笨成这样,都是被你惯的。”柯罗诺斯没躲,笑嘻嘻地挨了黑雾那一下,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镜子碎片,“以前多聪明啊……”
镜子碎片一脸茫然:“什么啊?”
黑雾沉默着飞回镜子碎片身边,对柯罗诺斯隐含深意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柯罗诺斯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觉得还是逗镜子碎片好玩,便继续说道:“跑偏了,继续说回来……我让你去告诉闫西洲线索,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而是让你去拖住他。”
“拖住他?……”镜子碎片的cpu快要爆炸了,看着柯罗诺斯笑眯眯的神情,他忽然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那你那时说你要修bug其实也是假的?!”
“bingo!答对啦!没有奖励。”柯罗诺斯笑着感叹道,“难为你这个镜子碎片了,连脑子都是扁的,竟然能想到这里,真的是天才啊。”
镜子碎片一脸呆滞,黑雾忍无可忍地准备再次上前给柯罗诺斯一锤,柯罗诺斯连忙笑着求饶。
“错了错了,冷静。”为了防止自己挨揍,柯罗诺斯干咳一声,正色道,“好啦,其实我这也是为了闫西洲好。”
镜子碎片问道:“为什么呀?”
黑雾有些黏人地围在镜子碎片身边,几乎要将它包裹住,镜子碎片也不恼,任由他围着自己。
“因为他无法承受过去的苦痛。”柯罗诺斯嘴角微微勾着,语调平淡毫无波澜,只有在这时,祂的身上才会出现一些神明的清冷感,“人类可真奇怪,明知道那些过去不会太好看,只会给自己多添烦恼和伤痛,却偏偏要回到过去多看一眼,做一些无用的事情……人类可真是愚蠢啊。”
黑雾没说话,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有实质,冷冷地看着柯罗诺斯,忽然开口说道:“因为不想错过过去。”
柯罗诺斯也没料到他会忽然开口,愣了下:“嗯?”
黑雾的声音极其低沉沙哑,他包裹着镜子碎片,冷冷的声音与渐渐蔓延的黑雾一起传来:“参与了现在、预定了未来,便更贪心,想要再去看一看已经错过的过去……更何况如果连现在和未来都已经没有了,便也只有回到过去,才能再看一眼梦里所想的那个人了。”
柯罗诺斯已经顾不上再和他争论“人类回到过去是否愚蠢”的问题了,身为神明,祂差点毫无形象地蹦起来:“好好,你说得对,不愚蠢不愚蠢,你说的都对……所以把你的黑雾收起来!!上次因为黑雾引发时空错乱的事我还没跟你解决呢!再把时间之城的人招过来我跟你没完!!”
那团黑雾听到祂的话,这才冷静了些,缓缓收回蔓延出的黑雾,并放出刚刚被他包围住的镜子碎片。
镜子碎片对此习以为常,注意力明显跑偏:“啊,所以你之前在利用我!”
柯罗诺斯精疲力尽地摆摆手:“懂什么,我那叫智取……”
祂抬眼看向镜子,目光停留在一处,那上面正倒映着一颗破碎的珠子。
随后,那颗珠子被一只手捡了起来。闫西洲站起身,握紧手里的珠子。
他抬头看向前方,目光落在那条白色丝绸上,与丝绸的主人遥遥“对视”。
闫西洲总是感觉温辰屿是能看得见的,透过那对丝绸,透过另一双眼睛——预言。
传说,温辰屿的预言能知晓所有未知的事,甚至有人说,就连店长都去找他,让他预言冥界密室逃脱店的结局,这也是后来谣言说店长护着温辰屿的原因之一。
闫西洲原先是不那么相信的,没有万能的技能,况且谣言都有夸大的成分,他只敢信七分。
然而今天,他第一次觉得那些谣言或许是真的——温辰屿驻足在那里,透过那层白色丝绸,视线穿越不知多少年的过去时空,落在他身上,远远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许久过后,温辰屿才偏过头,浑不在意的样子。
闫西洲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
【[向阳花]才排第三,果然还是放海放的太严重了些】
【温辰屿身为队长带头开摆,还带着其他人一起。除非必要任务,他们队一般不出现,存在感非常低】
【之前说温辰屿的预言的谣言满天飞时,我还不信。后来一夜之间全被店长删了,我信了】
【也有一部分是温辰屿本身实力强盛的原因吧,感觉他就像雪地里凌寒独自开的梅花一样】
“怎么了队长?”
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响起在黑暗的空间里,温辰屿平静地说:“没事,无关紧要。”
“哦。”那人应了声,似乎天生是个话唠,变声器也无法阻挡他的滔滔不绝,“为什么不开灯啊队长?你屋子里好黑,这样到时候组装木偶的时候能看清吗?要不还是我过去一趟吧。”
“不用。”温辰屿没有丝毫慌张地走在黑暗的屋子里,停在某处后微微弯下腰,抚摸着一个东西。
闫西洲在黑暗中只能勉强看清轮廓,但根据刚刚那个人说的话,他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估计是傀无绝。
“哦,那你小心点啊队长,组装的过程会有点疼,一点点吧……真的就一点点。”那人丝毫不在意温辰屿冷淡的态度,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而且队长,你确定要这么组装吗?随便制造出一个木偶简单,但如果是将活人或死|人变成木偶就会难很多啊,还会很疼。而且你这个更难啊,只有一丝灵魂,很难做出来的,就算做出来也会付出很大代价的,会很疼……”
闫西洲听着一愣:活人或死|人?一丝灵魂?
也就是说,傀无绝并不是天生的木偶?!
闫西洲彻底愣住了。
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傀无绝只剩下一丝灵魂,会逼的温辰屿不得不去靠一丝灵魂来制造木偶。
温辰屿平静得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没事。”
对面那人依旧在话唠:“要不还是用我说的那个方法吧,虽然木偶的自我意识会少了点,但是不会疼啊……”
“不用。”温辰屿收回手,直起身,平静的说着,“不用给我心理暗示,我知道组装木偶会很疼。挂了吧。”
那人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口,一句“可是按你那样的组装方法,会非常非常非常疼啊!”还没说出口,但队长的命令是必须遵守的,只能挂断通讯。
少了那嘈杂的声音,黑暗的屋子里变为一片寂静,而闫西洲却下意识觉得,这份寂静本应就属于这里。
黑暗中也看不清温辰屿在做些什么,闫西洲又不能靠太近,只能通过大概轮廓猜测。
他看见温辰屿抬起手,放在傀无绝头上。
再然后就没了动静,温辰屿保持着那个动作许久未变,一片死寂蔓延过来,随之一起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闫西洲被限制着不能靠近,担心了半天,正准备迎来时,就看见温辰屿忽然动了下……
他放下手,踉跄了下,似乎在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滴答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闫西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和傀无绝在竞争台上交过手,后来也碰见过好几次,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却从未察觉过傀无绝是木偶。
如果不是那天傀无绝主动说出,恐怕他永远也看不出来。
这只靠一丝灵魂做出的木偶太有灵性,几乎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
是这木偶的演技厉害,还是说制造木偶的人技艺高超?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闫西洲有些隐隐的不安:温辰屿为制造傀无绝这个木偶,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些疑问在他心里泛起层层涟漪,但真相被温辰屿藏的严实,恐怕等冥界密室逃脱店毁灭之后,他也不会得到答案。
闫西洲透过黑暗,看着站在那里的温辰屿,眼里隐隐有些复杂的情绪。
然而不管空气里的血腥味有多重,温辰屿本人倒是平静得多,只是低头,平静地“看”着傀无绝。
他平静地“看”着,“看”了许久,忽然问道:“想要什么名字?”
闫西洲听见,那个木偶断断续续地说着:“无、绝。”
黑暗中无人能看见,温辰屿忽然颤抖的手。
他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戴着白色丝绸,能够遮挡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好。那便姓傀吧。”
“傀、无、绝……”木偶断断续续地说,“我、很喜欢。谢谢。”
闫西洲愣着,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无边虚空中,柯罗诺斯看着眼前的镜子,长叹一口气:“世间啊……”
这世间的人们来去匆匆,生离死别只在眨眼间,可总有些人不愿意松手、不愿意放开,固执地抓住那一丝灵魂不放,靠着木偶也要把那人拉回身边。
温辰屿的真实经历至今无人知晓,甚至店长都不知道。
但……
“逆转生死,这是不敬神明。”柯罗诺斯语气平淡地说,“神明不会宽恕他的。”
镜子中,温辰屿似有所感,抬起头,那双永远蒙在白色丝绸下的眼睛与他隔着时空,遥遥对视,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一句话:
我不惧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