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盛阳在余悯阳家里一直待到了周末的前一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天早上他和余悯阳要一起出门,却在玄关搂着人不肯放手。余悯阳顺他的意凑上去亲了好几口,然后强硬地掰开了他的手,摸了摸他口袋确定钥匙在后,拍拍他的腰:“走吧,明天见,我在家等你。”
第二天万盛阳来得比余悯阳想象的迟。前一天晚上因为工作繁忙,余悯阳睡得很迟;加上梦里乱糟糟的,他醒来时天才蒙蒙亮。出于对万盛阳的了解,他没再睡,干脆刷着手机等消息,却没想到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
接到消息下楼,果不其然,被迎面塞了一袋早餐。余悯阳低头拨开外面的塑料纸,发现里面是一个三明治,抬起头刚要冲对方笑着道谢,话还没出口就被堵住了嘴唇。
万盛阳吻过来的架势很凶,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还要去摸他的腰,落到实处却很轻柔。余悯阳余光能看见对面停着的车,于是用力攘了几下他的肩膀,只许他啄几口。万盛阳难得听话地挪开脑袋,看着面前嗔怪的人,又按耐不住地凑上去贴贴脸,被警告地瞪了一眼才心满意足地勾着余悯阳的肩往车的方向走:“我本来很早就想来,但是担心你还没起。怎么样?早吗?是不是吵醒你了?”
余悯阳摇头,咬了一口三明治,咀嚼完才说:“没有,我才醒。”他偷偷摸了一把嘴唇,望着那辆熟悉的车,突然有点担心自己在长辈面前的形象。
万盛阳很绅士地为余悯阳拉开门,随即跟着他坐进去。余悯阳来不及打量,只能先拘束地坐好,抬眼,借后视镜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於缃文,不禁冲他露出微笑,心里也松了口气。万盛阳凑过来,也挤进后视镜,在於缃文皱着眉挪开视线后,扣住他的手,低声说:“邓孟姝上午有事,中午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行吗?”他不安地收紧了手,“在别墅。我可以回绝她。”
余悯阳回握住他的手,轻声答应了。
过去要一个多小时车程。万盛阳开始还黏黏乎乎地往余悯阳身上扑,后面慢慢地睁不开眼,靠着他呼吸平稳。先前余悯阳每次往后视镜望,只能看到於缃文专注的侧脸;反而是万盛阳睡着后,他侧头望着窗外,常常能感觉到来自后视镜的打量目光。
停车后万盛阳就醒了,只是窝在余悯阳肩膀上不肯离开。余悯阳安抚性地帮他整理头发,哄着转头去看前面,刚好对上於缃文的视线,手上动作不禁一顿。好在万盛阳此时已经耗尽了起床气,推开车门出去,又转头俯下身嘱托道:“你在楼下等一下我,一会儿我带你上去。”说完自顾自跑进屋子。
而余悯阳看懂了於缃文最后的眼神,跟着他去了车库,等他停好了车,在后座等着他说话。於缃文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地说:“你好像不一样,跟以前的人。”
余悯阳不表态,只是微笑着询问:“怎么了吗?”
於缃文大幅度拧过身看过来,难得皱眉,顿了一下,说:“没事。”
余悯阳冲他礼貌地笑了下,说:“上去吧,免得万盛阳找不到人。”进电梯前,他没忍住,背对落后了几步正在沉思的於缃文说:“你毕竟还是拿着邓女士的钱。”於缃文没接话茬,只是在他进电梯后帮他按了楼层,临别前冲他点了点头。余悯阳赶在电梯门关上前挥挥手,算做道别——毕竟,也算是朋友了。
电梯停在一楼。余悯阳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迈出去,心想有这个在当初自己为什么要一步一步地从二楼挪下来。室内较上次过来基本没有变化,只是厨房的门关上了,余悯阳也没心思去尝试是否上了锁。
主人不在,客人也不好意思太随便。余悯阳干脆站在楼梯旁边等,心里无所事事地开始回忆上次待过的房间:隐约记得里有面玻璃的大柜子,里面好像摆满了各种小物品;床头柜和一边的书桌上随便散落着纸张,想来应该是灵感爆发后随手记下的;沙发上扔着的那本书的封面应该是五彩斑斓的,书柜里好像也有很多这样的书。随即,余悯阳回忆起了上次躺在大床上被淡雅的香气包围的感觉,突然有点渴望再进一次那个房间。
此时,头顶传来脚步声。余悯阳抬头,看见二楼护栏那边露出的一个脑袋:“上来吧。还是我来接你?”
这几步楼梯当然用不着专门手拉手——毕竟前天两人没玩太出格,更何况还有一天恢复期。余悯阳顺着楼梯往上走,将搭在扶手上的手放进了万盛阳的手里:“为什么不坐电梯上去?”
万盛阳轻描淡写地说:“我把最顶层的电梯门封死了,三层的钥匙只有我有。”他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余悯阳,不好意思道,“你是第一个进我工作室的人。”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带着。”
余悯阳心想:那就是有闯进去的了;嘴上还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期待——说实话,万盛阳给他一种矛盾感,不像一个学艺术的,但也没有比艺术更适合他的职业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脱口而出的“期待”也算是发自内心。
万盛阳一边领着余悯阳慢慢往上走,一边介绍这个房子。这栋房子是邓孟姝买的,因为看上了原主人的装修设计,但后面还是自己改装了很多。比如三楼原先的布局应该与二楼没有什么区别,后面为了迁就万盛阳,将几个屋子打通,做成了一个大的画室,只留下了一个卧室和储物间。卧室的门锁上了,把手上落满了灰;储物间倒是开着,只是里面摆满了东西,余悯阳无意进去,在门口简单望了一眼就算了。“我以前住在三楼,后来出了点事,邓孟姝就强制性地让我搬下去了。”万盛阳解释道。他显然不愿意去碰那个卧室的门,“上锁”也是口头说说,压根没去试,手像黏在了余悯阳的肩膀上。“但是这个卧室里面有个很大的浴缸,如果你搬过来可以考虑考虑收拾收拾重新住。”他凑在余悯阳耳边小声说,“我很喜欢那个浴缸。”
余悯阳不置可否。
画室很大,但布置很简单:一张很大的桌子,一个摆满画材的柜子,几把奇形怪状的椅子,几个靠墙收起来的画架。空气中有灰尘的腐朽气味,虽然桌椅都被擦得一尘不染,也无法掩盖这里没有人气的事实。窗户是落地型的,两边垂着很厚的窗帘;窗户外面是阳台,但余悯阳试着推了推玻璃,都是封死的——除了最后一扇窗户,在另一端。余悯阳来到那个阳台往下看,看到的是蓄满水的游泳池。
“邓孟姝会花钱让这里一年四季都充满干净的水。”万盛阳靠过来,把脑袋搁在余悯阳的肩膀上。
“我以为会看到你的画。”余悯阳抬手去摸他的脸,他就顺从地把脸迎上去:“你不会喜欢那些画的,收起来了。”
“你会画些别的吗?”
“比如?”万盛阳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问,“你?”
“好啊。”余悯阳轻快地答应了,“但现在不行。”他按住跃跃欲试的万盛阳,“你听。”
万盛阳听到了汽车的轰鸣声,立刻垮下脸:“邓孟姝回来了,我们下去吧。”
万盛阳下去的步子很急。余悯阳赶着他的步伐,在下到最后一层台阶时抬头看见了刚好从电梯出来的邓孟姝,拘谨地叫道:“邓女士。”
邓孟姝拧着包冲他挥挥手,笑道:“别这么生分,跟着小阳叫姑姑吧。”她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沙发上的万盛阳,“你们原本在楼上玩吗?怎么还专门下来一趟。”
万盛阳冲她皮笑肉不笑道:“是啊,特地带悯阳哥哥下来接你的。怕你说他没规矩。”
他一句话成功引得两个人相视尴尬。邓孟姝连忙解释:“我不是这种家长。”余悯阳紧跟着点头,耳朵因为那句“悯阳哥哥”有点红。邓孟姝见状,知道余悯阳没有把万盛阳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松了口气,说:“那你们在客厅等一会儿,我去准备午饭。”
万盛阳继续靠在沙发上冷嘲热讽:“厨房那个样子哪里还能做饭?”
邓孟姝被拂了面子也不生气,反而笑着安慰有些紧张的余悯阳:“你就当回自己家就好,不用太拘束。”
午饭的确不是邓孟姝亲手做的。余悯阳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地张望,被万盛阳不耐烦地摁着脑袋靠到肩上:“别看了,她不会做饭。”他讥道,“是一个在餐馆吃惯了的大老板。”
余悯阳只得不情不愿地陪万盛阳看电影。
午饭上了桌,万盛阳拉着余悯阳过去,两人面对面坐在主位旁边。邓孟姝坐在主位,满怀期待地看着一旁的余悯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余悯阳看着满桌琳琅,点点头。邓孟姝满心欢喜地要说什么,被横过来的一筷子打断:“喝酒吗?”万盛阳帮余悯阳夹菜,问道。
邓孟姝皱眉:“你在吃药,喝什么酒?”
万盛阳低头嘟囔了句什么,没再开口。
餐桌上,邓孟姝热切地与余悯阳搭话,聊工作,聊职场,聊他的过往。其间万盛阳一直沉默不语地吃饭。说到大学,赞叹完余悯阳的母校,随即谈到了万盛阳的学校,她报了一个很不错的艺术类院校:“他和小於在一个学校里。小於今天借我车回学校了,早上应该是他去接的你吧。”她看了一眼万盛阳,继续说,“他最近休学也快结束了,到时候可以带你去学校里面逛逛。”
万盛阳没吭声,只是放下了筷子,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
邓孟姝见状,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