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甫畅低着头,不去与她对视。杜昱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片刻后仰头望天,露出了一副“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大盛”的表情。
见状,燕明昭更气了,对柳甫畅道:“他们嘲笑你,你就站在那里任他们笑吗?”
柳甫畅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了他那把折扇,给燕明昭扇着降火:“师姐,别生气,幻阵而已。”
这也不能全怪金贵的柳少爷,他从小就被人捧着长大,遇到的人基本也都奉承着他,一切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对他而言都不算事,哪里遇到过像今日这种情况?
是以他第一反应是觉着不可置信,可转念一想,这些人欺负的也不是他,只是他在幻阵中的这个身份而已。于是他便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找到阵眼就能出去了,此时多生事端反而不好。
但常人又哪能全然做到不在乎呢?他方才险些就忍不住要和杜昱一道动手了。只是在那一刻,他看到了燕明昭,他的师姐,幻阵中的将军。
此刻听着燕明昭的责问,柳甫畅面上竟是露出一个笑来。果然,还是被人护着的感觉最好。
“还笑?怎么笑得出来的?”燕明昭丝毫不吃他这一套。
杜昱看热闹不嫌事大:“燕师妹,柳师弟一开始还想给他们银子来着,还好被我给拉住了。”
燕明昭闻言更气了:“还给银子?先不说他们会怀疑你这银子是怎么来的,你给了后他们也只会无止境地索要更多。”
柳甫畅忙低头道:“师姐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
燕明昭闷哼一声:“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她余光瞥见杜昱在一旁暗笑,又转而开始对他输出:“还有你杜师兄,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还真打算和他们打啊?这训练场上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你这个剑修。”
杜昱:“......”
他立马收住了笑,说道:“燕师妹说的在理。”
看着乖乖被训的二人,燕明昭心头的火已消下去了大半,她摆手道:“行了,你们也别去训练了,抓紧时间找阵眼去,我要去议事了。”有关平野之战的历史,谢淳已通过传讯符告知过他们了。
“等一下,师姐。”柳甫畅喊住她。
燕明昭停住脚步,回头睨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柳甫畅几步走到她面前,替她将护肩和腰带调整好,嘴里还调侃道:“好歹是个将军,怎么连铠甲都穿不好?”
他抬起头,忽觉两人间的距离实在是过近了。柳甫畅一时呆愣住了,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师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像是被戳破了什么心思般,燕明昭猛地踩了他一脚:“要你管!”
她踩完后转身就走,不带丝毫犹豫,徒留柳甫畅在原地痛苦单脚跳:“不是师姐,你下次能不能换一只脚踩啊!”
杜昱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柳师弟,我看好你。”
这个时间点,士兵在训练,将领在议事,其余众人也都各司其职,只有他们两个在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说是要找阵眼,但实际上他们一点头绪都无,时不时还要躲一下路上遇到的巡查兵,免得被盘问一番。
杜昱走在后面,见前方的柳甫畅步伐坚定、积极无比,不禁问道:“柳师弟,你知道阵眼在哪?”
柳甫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当然不知道,不然我们现在不就能出去了吗?”
杜昱嘴角抽搐:“...那你走这么快?”
柳甫畅双拳紧握:“因为这是师姐吩咐之事。若是什么都没发现,待会拿什么向师姐交代?”
杜昱:“......”没救了这人。
此时坐在主帐中的燕明昭莫名打了个喷嚏,身旁的一众将领都对她投来视线,燕明昭忙示意自己无事。她本是来走个过场,却意外发现这些人讲的行军布阵之法与她修的阵法有不少相通之处,因此听得倒也算认真。
也不知那两人怎么样了,可别又被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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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军营。
梁惜因几人一早便被营中的脚步声吵醒了,待起床会和后,他们四人决定分头去找线索。这时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过来,喊道:“梁校尉,原来您在这啊!”
重霄应声回头:“找我何事?”
那士兵闻言急道:“校尉,士兵们还等着您来训练呢!”
这话倒是提醒梁惜因了,是了,重霄这身份也相当于一个小统领了,自是有军务在身。而重霄本人显然对这人间的武将职务不甚了解,也不是很想去。
梁惜因轻笑着握了握他的手:“没事,你且去吧,我和他们先去找线索。”
重霄眉目间含着些许担忧,叮嘱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叶天舟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向重霄保证道:“放心吧校尉,梁姑娘在我们这绝对出不了岔子。”
重霄又不舍地看了梁惜因一眼,而后对叶天舟和谢淳二人点了点头,转身跟着那急得快要冒烟的士兵走了。等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梁惜因才问叶天舟道:“话说你不用去训练的吗?”
叶天舟捂着他那条腿,露出了十分夸张的痛苦神情:“梁仙友你忘了吗,我可是伤兵啊。”
梁惜因颇觉无语:“...那你注意着点,可别暴露了。”
这般连着几日下来,他们对军营的构造已是摸得很清楚了,虽然还是没发现什么关于阵眼的线索,不过倒是和营中不少士兵都变得熟稔起来。
尤其是叶天舟,幻阵给他设定的这身份人缘极好,朋友也很多,连带着谢淳和梁惜因也在其中结识了不少人。他对那些相熟的士兵说谢淳是给他治伤的军医,梁惜因则是梁校尉的家属,偶尔会去军医营中帮忙,他就是在养伤时认识她的。
带家属来战场的军中将领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是以这些士兵也没疑惑多久,只是有些奇怪以前怎么从没在军中见过她。
起初这些人在梁惜因面前还比较拘谨,毕竟她再怎么说都是个姑娘家,且梁校尉在治军时又素来严厉。他们就怕万一惹了这位梁姑娘不高兴,她会去找梁校尉告状,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们。
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们逐渐发现不论是谢医师还是梁姑娘都是极好相与的性子,倒也难怪叶天舟能和他们处得来。是以全都把他们视作了自己人,比初时要放得开多了。
这日在用午饭时,他们三人同前几日一样与众士兵围坐在一处。军营中的伙食很简单,简单得甚至有些单调了,日复一日的皆是些干粮大饼和米粥。不过对这些士兵来说,能吃饱就已是万幸了。
训练了一上午,士兵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纷纷一手抓着大饼,一手端着粥碗,二话不说地狼吞虎咽起来。坐在叶天舟身旁的士兵喝了一碗粥下肚,顿觉身上好受多了,边啃干粮边和叶天舟闲聊起来:“叶天舟,你这腿伤还没好啊?”
叶天舟放下粥碗,故作痛苦地回道:“你是不知我那天遇到的西朔兵有多狠,操着刀就往我腿上砍,要不是我闪得快,怕是整条腿都没了!结果腿保是保住了,但那伤口深得我都能直接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骨头了,那血流的,我整条裤子都湿了!”
他这番话编的像模像样,神情也极为扭曲,发问的那士兵直听得瞪大了双眼:“真的假的?我看看。”他说着就上手想扒叶天舟的裤子,叶天舟大惊失色,忙伸手制止他:“诶,薛恒你干嘛,这里还有姑娘呢!”
薛恒本就是做样子吓唬吓唬他,这下收回手笑道:“逗你玩的,瞧你吓得那样。”
“谢医师,叶大哥的伤当真有那么严重吗?”开口的士兵名叫阿越,他面容十分稚嫩,今年才堪堪满十四岁,无疑是这些士兵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在刚得知阿越的年龄时,梁惜因无疑是震惊的,她久违地想起了原身的糟心弟弟梁宣,同样是十四岁的年纪,有人在自家府中无法无天,活像个混世魔王;而有人却已早早经历了战争的磨练,双目中满是沉稳与坚毅。
军中之人因他年岁小,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多照顾他些,当然,还要尽可能不被他发现。因着阿越从不觉得自己与其他士兵有何不同,只担心别人会因他年纪小而看不起他。
谢淳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张饼,闻言瞥了眼叶天舟,就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谢淳违心道:“...对,但恢复得很好,想必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了。”
阿越松了口气,实打实地为叶天舟感到高兴:“太好了,我还以为叶大哥一辈子都要瘸着腿走路了。”
叶天舟:“......”
梁惜因借着吃饼的动作掩住了唇角的笑意。剑修的五感比阵修更为敏锐,因此只要在她旁边走得好好的叶天舟突然变得一瘸一拐起来,她和谢淳就知道附近要来人了。
只是叶天舟这家伙以前从没受过这种腿伤,因此演起来也没个度,格外的面目狰狞、四肢僵硬,就差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不像是伤了腿,倒像是半身不遂。
梁惜因和谢淳一度觉得丢人,甚至不想说自己认识他。而见了叶天舟这副凄惨模样的士兵无不大惊,第一眼还以为军中混入了什么奇怪的生物,直到谢淳再三保证叶天周只是伤了腿,他们才将信将疑地走远了,边走还边小声念叨着:“太可怕了,没想到伤了腿就会变成这副模样,以后打仗时一定要多注意些。”
全都听清楚了的三人:“......”
偏偏叶天舟还不明所以地赞同道:“是啊,虽然是在打仗,但还是尽量少受些伤为好。”
梁惜因和谢淳对视一眼,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真相为好。要是杜昱在此处,怕是早就要笑得不成人样了。梁惜因想象了下那副画面,只觉这二人当真是难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