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酸痛的肩膀，崔九早早躺在出租屋床上。

她盯着壁上的钟表。

时间来到20点59分59秒，她安详地闭眼。

果然，熟悉的眩晕感袭上脑海。

……

三十多人排成一列站在空旷的大厅，十位玩家地低调地混进他们之间。

崔九睁眼，一个职业装女人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在挨个比对他们的信息。

脸上的面具只负责掩盖各位玩家的视线，这些npc则似乎自动将他们代入成了回忆中的人。

女人将平板抱在胸前，带着副红边眼镜，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来回走动。

“都给我听好了，每周一到周五为工作日，工作时间为早上七点至晚上九点，严禁迟到早退。

“为了确保我司机密不会泄露出去，工作时间，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将会处于失灵状态，不许大惊小怪。不许交头接耳，如果有事情，只允许在工作群内进行交流。

“还有，你们的活动范围只限于自己的工位以及每层的茶水房跟卫生间。

“每日午餐以及晚餐，密涅瓦会准时为你们送达。记牢了，你们每次只有三十分钟的进餐时间，超时扣实习分！

“没有休息室，再说一遍，没有休息室！

“只要你们人还待在公司，哪怕一秒，都默认处于工作时间，不许休息！不许偷懒！

“最后，大小姐偶尔会下来视察。

“收起你们那无知而冒犯的愚蠢目光，给我端正自己的态度，不要妄想用你们低贱的视线去凝视高贵的天鹅，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缩起头来，做一只安静的乌龟！

“要是偷懒被我抓到了把柄，呵呵，别怪我不留情面，自己主动卷铺盖走人！”

崔九掏了掏耳朵，好吵。

女人声音尖利，“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乌泱泱地一片。

女人满意点头，“现在，自己去选工位，电脑上会发布你们今天的任务。”

她转身，又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

崔九几人选了靠墙的最后一排。

她坐在最外侧，思索片刻，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崔九从头到尾回忆一遍，那个人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工作时间，交流渠道，活动范围，用餐说明……

用餐，用餐？

谁负责送餐来着。

等等，密涅瓦？

嘶，好熟悉的名字，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她快速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关信息。

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

啊，她想起来了。

第一次是去吃面的时候，她在采访里听过这个名字！

第二次，则是她去智眼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密涅瓦为她做了检查诊断。

密涅瓦，由智眼集团推出的医疗辅助人工智能！

智眼集团！

崔九一个激动起身，膝盖磕到桌子，痛得她弯腰抱腿，表情狰狞，一顿抽抽。

“怎么，椅子上长针了？”2号觑她一眼。

她打开电脑，一个图案亮起，三秒后切换成桌面，一个邮件自动弹出。

2号微微直起身，墨色美甲点了点屏幕，“嗯，让我想想，这个图案我见过的……”

“什么图案？”4号耳朵动了动，歪头望过来，什么也没看到。

3号伸手，将小男孩的脑袋摁回去，温声叮嘱，“注意，不要乱动。”

他打开电脑，顿住。

联邦非常有名的企业logo。

崔九缓过神，同样听见了他们先前的对话，跟着抬眼看过去。

银白色机械眼眶打底，蓝色星球做眼瞳，金色橄榄枝做虹膜，瞳孔正中一个即将泄尽的沙漏。

崔九心里一咯噔。

坏了，这个图案也好眼熟。

“是智眼的标志。”3号眼中明明灭灭，“奇怪，这个游戏竟然出现了智眼集团。”

如果说，没看见这个图腾之前她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密涅瓦的出现只是一个巧合。

但是。

现在，她再次看见了这个图腾。

就在上周，2号饲养仓里，关着章鱼的特制玻璃箱。

箱盖上面，印刻着一模一样的标志。

原来它代表智眼么。

崔九脑海激荡不休。

还有第一个副本，药瓶上的字！

原主抽屉里，那些原封不动的药瓶，就是制药集团生产的！

她早就发现药有问题了么？

说起来，那是她扮演的第一个有明确指向性的角色，一位被局限在老宅中的小姐。

后面几次游戏的身份，几乎都是些不起眼的角色。

如此明显的破绽。

更何况，在阿巳的记忆中，崔九看见过带它出去的人，是个女人没错。

那么，记忆的主人，会是那位小姐吗？

果然，这些游戏，全都是串连起来的。

它们是记忆。

记忆的主人，又想通过这些，告诉她们什么？

智眼，几乎垄断了联邦所有先进技术的医疗集团。

而实验，参与的研究人员，必须要精通各方面的生物医学知识。

而她的来历……

崔九的右手在抖。

所有的一切，必然跟智眼集团脱不了关系！

崔九甚至还去过智眼医院。

她背后沁出冷汗。

亚欮说过，自己体内还有一个芯片未被取出。

她当时的举动，无异于羊入虎口。

难怪，当时崔九会觉得怪异，只是人多而已，为什么密涅瓦会让她走快捷通道。

它为什么要帮她？

细思极恐。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脑袋发胀。

她眼角泛红，剧烈喘了两口气。

“你怎么了？”2号回头看向崔九。

众人注意到动静，纷纷关切地望了过来，毕竟大家都一起闯过好几个副本了，好歹培养了点惺惺相惜的情感。

崔九抬头，刚想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

她嘘了声，沉默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大小姐，新人都在这里了。哎哟，有什么事交给我去办就好了，何必还要劳烦您亲自来跑一顿呢！”

不久前还趾高气扬的女总管陪着笑，点头哈腰地跟在另一人身后。

领头的女人身上简单披了件白色呢子大衣，柔顺的长发随意卷起，脚踩黑色短靴，长腿一迈，大步向前走着。

身后的人扶着红色眼镜一路小跑，她望了望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女人，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胆子叫人走慢点。

办公室里，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手指敲打在虚拟键盘上，低着头，埋在自己的工位上。

门被敲了敲。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手还停在金属门上。

第一排的人率先抬头，惊艳地望向门边。

红唇微勾，门口的人身型高挑，朝他勾勾手指，轻缓道，“来。”

男人受宠若惊，他唰地起身，搓搓手，拘泥站在女人面前，“大，大小姐好！”

“你好，”对面冲他笑笑，“你认得我？”

“是，是的，智眼集团的黎曦大小姐，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您！”小伙子激动得面红耳赤，“您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是我的偶像！我，我也想像您一样厉害。”

黎曦冷淡道，“这话，很多人对我说过。”

她表情愈加温柔，一双灵动黑眸盯着他，“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到智眼集团？”

“是，当然是想为咱们公司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是么，”黎曦笑看着他，手掌向后摊开。

身后的人指尖不明显地颤抖着，缓慢递过来一支银色的钢笔。

“凑近点，好让我仔细瞧瞧你，”黎曦招手，垂落的另一只手，握住笔帽，幅度轻微地动了几下。

崔九抿唇。

众人也不是吃素的，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这个黎曦，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缩了缩身子，暗中观察着门口的情况。

“啊！”

一声尖叫骤然划破室内的安静。

伴随着重物倒地声，众人被惊得眉梢一抖。

前方骚动片刻，转瞬又重新恢复安静。

崔九悄咪咪探头，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看一眼，应该没事吧。

黎曦取出一张丝巾，慢条斯理擦拭着银色钢笔上的血渍。

然后，她脱下染红的大衣，丢在地上，掩盖住一地血色。

淡蓝色针织毛衣，黑色纱织暗纹长裙，优雅随性。

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又抚了抚裙摆，接着抬眼，指尖指向第二个女生，音质清冷，“下一个。”

手指朝她轻轻一勾，微笑着看向那个女生，“来。”

“不……”被指到的女生一个激灵，瑟缩着着摇头，几乎要钻进桌底下，“我，我不要！”

黎曦神色一冷，她抬脚，跨进门内。

靴底落在白色大衣上，血泊荡漾出细小的涟漪。

她抱臂站在那个女生前方不远处。

左手微抬，食中二指微微并起，挥下。

门外冲进两个黑衣保镖，高大的身影将桌底的女生拖出来，扭压到女人面前。

女生挣扎着，在地上跪行几步。

下巴被人捏住抬起，面向黎曦的方向。

黎曦笑了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女生，“怕我？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到智眼集团？”

“我，我……”女生浑身发抖，想低下头，下颌的力道加大，她脸色泛白，被迫直视着黎曦的眼睛。

女人根本没打算等她回答，红唇一张一合，“带下去。”

钳制着女孩的两个黑衣保镖鞠了一躬，将她架起，带出门外。

砰——

血液溅射在玻璃墙上，糊住众人的目光。

女总管站在女人身旁，手心冒汗，手掌悄悄在衣摆上揩了揩，弓腰驼背，不敢吱声。

黎曦慵懒弹了弹指甲，一个机器人进来，自动翻折成一把靠椅，柔软的坐垫弹出，静静停靠在她身后。

她拍拍手坐下，座椅机械臂伸展，一件新的大衣盖在她膝上。

“下一个。”

同样是个女生。

她战战兢兢来到黎曦面前，“大，大小姐好。我是听说，贵公司福利待遇好，所以，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黎曦眉头舒展，“是么，薪资是很不错，很有眼光。”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在撒谎，带下去。”

女生扑通跪在地上，她拼命磕着头，“不要，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语无伦次地央求道，“饶了我吧，他们逼我来盗取运行代码的，我知道错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

女生膝行上前，抱住女人小腿，崩溃大哭。

“好可惜，”对方不为所动，“我为什么要饶了你。”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呢，”黎曦俯下身，拍拍她的脸蛋，温柔道，“下辈子注意点吧。”

屋外，又是一声枪响。

血色阴影笼罩整座房间。

胆小的已经忍不住开始呜咽起来。

我去，一来就搞这么刺激，”4号吞了口口水，小声抱怨道，“她真的有打算让人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