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崔九。”门口的小机器人露出开心的表情。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很好了。”崔九眼下青黑，她打了个哈欠，一指头将冒出来的亚欮摁了回去。

“……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赫尔墨斯毫无波澜地走着程序。

“也许您可以申请员工宿舍。”

崔九人都走远了，它突然又来了一句。

她向后摆摆手，“得了吧，还是自己家的窝着更舒服。”

崔九抄兜走进电梯，她抬起手，在数字按键上犹豫了瞬。

饿了，还是先去趟餐厅再说吧。

昨晚失眠了，今天早上差点起不来，她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旁边的显示屏自动弹开，赫尔墨斯万年不变的马赛克笑脸出现在里面，一跳一跳的，跟在安部长面前的严肃截然不同。

真是越看越欠，崔九每次看见都想将它逮出来抽一顿。

它该庆幸自己是个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

“您的作战服已寄存在五楼专柜，今天的训练表已送达您的邮箱，请记得及时参与测试。”

个人休息室。

崔九拉上腰侧的拉链，亚欮帮她调整着各处要害的护甲。

她站起身，双手交叉拉伸，尽快适应着新的作战服。

部门发放的用料就是足啊，比她自己那套材质要高级不知多少，透气度，韧性和防御性能，都不是她那套能比的。

但是好像紧了点，她低头，弯腰活动着脚踝，手指摸了摸隔离层。

揪不起来，拟金属面料严密贴合在皮肤上。

小机器人默默围着她转了一圈，“这是正常现象，外侦部作战服的研发讲究贴身轻便。你只是还不习惯而已，实际上它并不会影响行动。”

崔九跺跺脚，确实不见阻滞感。

她打开副脑，查看今天的安排表。

圆圆滚滚的小机器人原地转了一圈。

“今日任务主要是带您熟悉一遍训练流程。我提前为您预约了3号模拟室，密钥已发送到您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群青色星空地板咻地泛起层层涟漪，几尾银色小鱼嬉闹着靠近，待到近前，猝然化作满屏星光，又重新凝成了荧光箭头。

它们在脚下次第亮起，一直延伸向远方。

崔九踩上箭头，她循着指引，最后停在一处房间前。

门前的红灯亮起，伴随着冷漠的机械音，“欢迎打卡。请注意，当您踏进去的一瞬间，房间会自动开启作战模式。

“积分模拟器已接入作战服端口，今日目标，请避开95％以上的攻击光点。

“祝您取得好成绩。”

将副脑轻轻靠在感应器上，密钥读取成功，滴答一声，大门解锁。

她推开门，回头望了眼候在原地的机器人，屏幕上还是挂着那副马赛克笑脸。

崔九吐了口气，抬脚踏入房间。

还没等她看清屋内情形，屋顶排布的星点化为漫天箭矢，拖着长长的流光，齐齐朝她射下。

崔九后仰躲开直奔面门而来的箭羽，一个侧滚，连续闪躲开紧密的攻击。

射空的箭羽落到地上，瞬间融化消解。

她撑地而起，伸手摸向腰间，唰地抽出来一把无刃刀柄。

她抬脚横踹，带起的劲风霎时将几簇箭雨冲散。

腾挪移动间，崔九左手并成剑指，沿着刀柄断口处利落往上一抹一拉，灼目的光刃随着她的动作迅速激增。

一秒不到，从无到有，拉伸成型。

她挥舞着剑刃，一剑隔离出弧形的半圆空间，处在范围内的箭矢全被齐齐拦腰斩断。

还未喘息片刻，新的箭雨再次兜头朝她浇下。

该死，她暗骂一声。

崔九横剑在前，她使劲一跺脚，热烈的彩色火莲瞬间从足底生长绽放。

它们乖顺地附着在崔九脚底，四散的余焰化成莲花瓣飞旋萦绕在身周，片片皆是杀机。

她弓起身，极速往前奔跑，借力往墙上一蹬，身体腾空而起。

一招单脚后空翻，长腿扫过的地方，灼热的火浪足以将万物融化。

滔天火焰气势汹汹，迎上铺天盖地的箭矢，交错，穿过。

嘀——

一只箭羽率先碰到身上，又化为莹点消散。

崔九双眼睁大。

嘀嘀——嘀嘀嘀——

一连串刺耳的示警声从防护服上响起。

接连不断的箭矢争先恐后打在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

头顶排开的箭羽突然滞空，荧光箭身寸寸粉碎，最后如同烟花般四散炸开，坠落。

场面还是很美的。

如果忽略那道冰冷电子音的话，“您已中箭，共计四百二十七发。

“此次测试评定为，不及格。”

不及格三字在房间内久久回荡。

“……”崔九落回地面。

剑被她丢下，落地的瞬间，光刃收回，再次变成了先前不起眼的剑柄。

大门自动打开，崔九抱着头盔，一身不爽出去。

亚欮满脸苦相地捡起被丢掉的剑柄，耷拉头跟在她身后。

除了刚开始的小机器人，门口还多出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就是害自己昨晚失眠的罪魁祸首。

崔九脚步一顿，白州。

崔九转身就想退回到屋里。

她突然觉得，再试一次的话，她一定能做得更好。

一堵果冻墙凭空拔地而起，拦住她的去路。

她想起来了。

崔九眸光微动，这是小白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异能，而不是带着头盔的白鲸。

只是这墙……

她视线微妙，看着好眼熟。

她倒是知道，还有个人的异能也是这种。

前不久结束的那场游戏里，9号用了同样的果冻墙堵住起火的门口。

流体盾……么。

差点忘了这茬。

她勾唇，原来是小白啊。

小白是官方人物，那么按照她之前的猜想，那位3号，就是还在他们职位之上的人了？

男性，官方，地位高于异能者。

崔九眯眼，范围又缩小了。

白州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掉马，他绕到她身前，带着无奈的笑，“怎么一看见我就想躲啊。”

“没，”崔九耸肩，她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刚刚成绩太差了，不算，我打算再试一次。”

白州点点头，满脸了然的样子，也不揭穿她，捡她的话顺着往下说，“你是不是用异能了？”

“怎么，不行？”崔九觑他。

怀里被塞进一杯温热的果茶，崔九低头打开杯盖，端起来就喝。

柠檬配上蜂蜜，酸酸甜甜，一如既往的好喝。

她懒洋洋歪靠着，听他讲话。

“基地的训练大多是针对身体素质的。

“就比如你刚刚进的房间，作战服可以看做是信号接收器，箭矢则是无实体的信号点，看得见但摸不着，你用异能，当然对它们无效了。

“而配备的光刃，可以干扰信号点的能量场，理论上只要速度足够快，眼力足够好，是可以凭借光刃躲过去的。

“所以这场测试，其实是在考验你的身法。”

崔九点点头，她猜到了。

可惜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时间仓促，也来不及她再做准备。

“你今天怎么这么闲了，”崔九话头突然一转，她胡嘟咕嘟喝光果茶，嚼着果粒，“不是说还有任务吗？”

“……取消了。”白州抱着空杯子，“接下来，我基本都会待在基地里。”

“嗯嗯，”崔九随口应着，她翻阅着接下来的行程，待会还有个射击训练。

什么啊，她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

白州无奈地看着崔九，眼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纵容。

不打扰她了，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18楼射击场……”崔九抬头，咦，小白什么时候走的？

全透明房间内，光线明亮。

电子音一板一眼叙述着测验规则，“初级测试，请全程使用一号枪支击中目标。”

房间对面，空中悬浮的粉色流萤迅速开始移动，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擦出亮晶晶的光粉，它们彼此汇聚，抱团，交缠。

一根水晶葡萄藤赫然从天花板搭垂而下，茂密的枝叶上，晶莹剔透的叶脉清晰可见。

藤蔓正中位置处，吊着孤零零一串粉色葡萄，颗颗饱满而圆润，色彩梦幻而莹然。

“1组测验要求，测试者需从下至上正中葡萄，擦边不计分。

“击中数过半，且葡萄未从藤上掉落视为及格。”

崔九挑眉，打量着桌前的七把枪。

每把都好想要。

最后，她目光依依不舍地，按照规定，拾起了那把银色狙击枪。

她摸了摸枪形，有点手痒，想拆了看看。

“拜托，请你睁大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亚欮在她脑内翻了个白眼，“正经点行吗？”

遗憾啧了声，崔九架起枪，她半蹲在地，视线穿过瞄准镜，精准锁定在不远处的葡萄串上。

她眯眼，心里估算着每发子弹的设计角度。

几乎没多犹豫，利落扣动扳机。

砰——微弱的白烟升起。

砰砰砰——一秒不到，便有数声枪响。

几乎是上发子弹刚离开枪口，下发子弹就紧跟着接了上去。

崔九一边射击，一边有条不紊地调整着枪口角度。

她停下来，歪头看了一眼，葡萄下半部分几乎全被她打掉了。

于是她架高枪支，再次对准葡萄顶部。

而在她的背后，玻璃墙外。

傅染经过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看了眼屋内的情形，漫不经心来到显示屏前，视线落在那行实时数据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满分。

“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一道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傅染一惊，她慌忙回头。

安晓笑着倚靠在墙上。

她望向屋内，点评道，“射击水准不错。”

又笑眯眯望向傅染，“颇有你当年的风范，是个好苗子。”

“……”傅染阴郁地盯着她，“别拿她跟我比，不过是初级测试罢了，有手就行。”

“许多年了，”安晓惆怅叹气，她温柔看着傅染，像看一个不令人省心的孩子。

“参与过初级测试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可也只出了你一个满分啊。”

安晓拍了拍傅染肩膀，“小染，天才常有，努力又自律的天才不常有，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了。

“你不比别人差，长大的小孩终有一天会变得泰然，不要让情绪控制你的思想。”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傅染面无表情看着对方，全身紧绷，带着满身尖刺。

“我说啊，”安晓忽然上前，用力拥抱着她，眼睛弯起，口吻骄傲，“傅染是最优秀的小朋友。”

傅染眼光闪了闪，忽然满不在乎地扭过头去，耳尖染上一抹绯红。

她小声反驳道，“……那只是你认为的。”

安晓不语，只是默默将她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