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林海洋!都是他让我干的!”
陈江阳看着坐在对面的余烬,神色激动。
像是跨过了什么坎,陈江阳完全没有之前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像是要倒豆子似的把他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噢?”余烬往椅背上一靠,脸上的表情写着“请讲”,动作上表现出来的却是不在意。
陈江阳情绪一顿,然后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下,嗯,应该是鼓励的目光,他勉强接上了自己的话。
余烬没有说话,看着陈江阳,眼中暗含趣意。
嗯,硬着头皮讲下去的样子也很有趣。
陈江阳磕磕绊绊地开了头:“林、是林海洋那个家伙当初找到我,说要我合作一起帮他倒卖公司的东西的。”
“嗯。”余烬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提出问题,淡淡的一个语气词,似乎是在鼓励陈江阳继续说下去。
开了一个头,后面的叙述就顺畅了起来。
“我承认确实也有问题。”陈江阳似乎想要增强一点说服力,突然开始自我剖析,“我只是想要升职,赚更多的钱,而他答应我事成之后他会帮我推荐的,所以我才答应了他。”
余烬懂他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概括起来无非就是:虽然我也做错了,但是我是有原因的,问题最大的不是我!都是他拿升职的空头支票诱惑我,我才犯下这些错的!
陈江阳开始讲述他们倒卖公司财物的过程。
“最开始我找了肖俊峰当帮手,但是他只负责运东西,在公司内我也需要有人接应,所以我后来找上了王一鸣。”
陈江阳叙说着理由。
“王一鸣家里的女儿病了,我听说很需要钱,他负担不起的,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我去拉他入伙了。”
然后陈江阳补充了他跟林海洋之间的交易:
“做了几单之后,我还用赃款在一家古董店里买了个收藏品,用一种不会被怀疑的方式送给林海洋了。他说,这样做如果有人问起来他最多也只是收受贿赂——这是他拿到的那部分。”
确实,这样他最多只是个拿了部下贿赂的领导而已,他怎么知道部下是拿什么钱给他买的东西?部下做了什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倒卖公司财产什么的,跟他可没有一点关系!
“对了,那个东西现在应该还在林海洋的办公室!是一瓶很名贵的古董酒,还有一个很复古的金属架,酒就斜放在金属架上,你们可以去找找!”
讲到这里,陈江阳的语气中带着一点迫切,似乎很希望警察能够在林海洋的办公室找到那个证据。
“嗯,我们会去查的。”余烬轻飘飘地承诺很让人怀疑是否具有有效性,但这个时候陈江阳也没法提出质问。余烬似乎对那个古董什么的不感兴趣,只是淡淡地要求他继续:“你继续说,说你是怎么杀了王一鸣的?”
犹豫了一会儿,陈江阳语气沉下来,开始讲他们为什么要对王一鸣动手。
“因为,最近王一鸣那个家伙告诉我们,他想要收手了。”
他最开始被拉着入伙就是为了填女儿的医药费,现在女儿的病也治好了,想要就此收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们不能放过他,如果他反手把我们卖了,我们就完了!”
陈江阳语气恨恨,拳头握紧。
当然,一起犯下罪行的人中间有一个人想要金盘洗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了自己不被同伙转手卖掉,其他人就算是拖也得把他拖下泥潭。
大家互相连累、一起沉沦。
“所以林海洋要我们找机会杀了他。他让我跟把肖俊峰和王一鸣一起约出来,就说要出来聚聚。他来了,因为对我们没有防备心,我很轻易地就在他的酒里下了毒,嗯?毒药是哪来的?嗯,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只是简单的头孢。杀了王一鸣之后,让肖俊峰跟我一起把王一鸣的尸体抛到废弃矿井里,这样我们就是同伙了。然后我们给王一鸣的妻子发信息,伪造他去出差的假象。”
用罪把人绑在一起,谁都别想逃离。
他垂下眼眸,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重——声音很轻,语气很重:“肖俊峰也别想离开!”
在这里,因为余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审讯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陈江阳看了余烬一眼,没看出来个所以然,停顿了一会儿,情绪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之后,才继续说:
“过了一天,他又觉得不保险——谁都知道王一鸣这小子跟他老婆感情很好,几乎无话不谈。说不定他就跟他老婆说过什么,万一他老婆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仔细一想就很有可能通过蛛丝马迹把我们连根拔起。”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都为了罪行不暴露杀了王一鸣了,怎么可能允许因为王一鸣妻子这种不稳定因素而导致事件的败露?
“他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林海洋让我去把王一鸣他老婆也杀了。他制定计划,我去执行。”
“那天,我按照他说的,发信息把柳慧约到了他定好的旅馆,那家旅馆的四、五层的监控最近坏了,周边也比较荒,只需要小心点就能够躲过大部分监控——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当时是背着汽油去的,然后在四楼开了一间房,等了一会儿,柳慧就来了。因为我是以王一鸣的名义约的人,她根本就没有防备,直接就进来了。当时她看到是我开的门也只是有点惊讶,真是一点防备心没有,可能是以为我和王一鸣是一起来见她的吧。只是她没有想到,赴约的只有我,没有王一鸣。”
陈江阳想到这里,笑了,笑容带着恶意和嘲笑,似乎是嘲笑柳慧的愚蠢和单纯。
“她真的很好骗。当时见到柳慧之后,我很轻松地就把她掐死了。她死之前还在挣扎,但对我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事,她怎么可能挣脱我?哈,她还跟我求饶,让我放过她,为了活下去她做什么都可以——把身体给我也行。怎么可能呢?我是嫌警察查得不够快?不能根据我的DNA查到我头上吗?”
陈江阳确实在嘲笑。
这样残忍地嘲笑受害者为了活下去的苦苦哀求,实在是没什么人性。
也是,杀了人的人没有人性可言。
他这样的,还能算作是一个『人』吗?
“——因为怕你们通过柳慧的身份查到王一鸣,然后进一步查到我们公司,牵扯出我们盗窃公司财产的事情,最后查到我们头上,林海洋还让我花了点时间整理现场。最后,嗯……当时应该已经是凌晨了吧?我记得我离开之后没多久,天就亮了。”
陈江阳语气中显出不太在意。
“那我应该是在快凌晨的时候把汽油浇在她脸上身上的,重点是要毁掉他的脸和指纹这些能够辨认身份的东西,然后我用打火机点了把火毁尸灭迹。”
“后来,林海洋他……”
余烬食指指腹敲了敲桌子,没发出什么声响,他出声打断了陈江阳的发言,“然后呢?你怎么离开现场的?”
这里略过了一个重点,不是林海洋要他做了什么,不是动机,而是陈江阳离开犯罪现场的动线。
有了这些,他们就不用大海捞针地看监控了。
体谅一下看监控的同事吧,他们的眼睛都要瞎了。
“我出了酒店之后,先跟林海洋联络了,说人已经被我杀了,然后我找了个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的地方,换上了我背包里准备好的衣服,然后我把背包塞进环保袋里。环保袋也是提前准备好的。然后换了一身衣服的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监控里了。做完这些我就回家了。”
“那东西呢?”余烬追问。
“啊?”
“你的背包,和背包里的作案工具。”
“在……在家里,有个保险箱。”
余烬没再说话了,示意陈江阳继续。
陈江阳找回了之前说到的部分,接着往下讲:“嗯,我们做完这一切,毁尸灭迹之后,他又开始嫌不保险,想要支使我跟肖俊峰去公司财务部毁掉那些单据。”
“所以我跟肖俊峰两个人,趁着大家下班的时间,打晕保安潜进公司,去到财务部,找那些单据,然后销毁。”
“销毁之后我们就跑了。”
大部分的动向陈江阳都讲完了,他再次强调:“一切都是林海洋让我做的!是他找上我的!我只是、只是被他用升职的机会胁迫的!对!我是被胁迫的!”
他似乎被自己说服了,或者说他自己真的是这样子认为的。陈江阳看向余烬的眼神中带着真诚的恳求。
“警官!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余烬懒得理这个人,他只是让人把整理好的证词拿过去给陈江阳确认。
陈江阳拿到证词之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在证词上进行了确认。余烬把确认了的证词扔给别人之后就离开了审讯室。
他在外面见到了乔森。
大概是在隔壁看完了审讯的过程了,乔森眼中全是兴奋——噢噢噢!案情一波三折!竟然又出现一个幕后黑手!
“这个叫林海洋的不就是他的上司吗?”乔森这个愣头青满脸跃跃欲试,“我们是不是现在去请他回来配合调查!”
“调查肯定是要调查了,毕竟他口供里说了出来,不调查反而轻飘飘地放过的话,到时候在报告上说不过去。”
余烬说话的时候懒洋洋的,然后他的眼光突然瞟到旁边的乔森似乎燃起了如火焰实体一般的斗志。
“嗯……”
他变得严肃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大事。
余烬停下脚步,看着乔森的表情很是惊奇:“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嘎?”乔森的情绪马上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冷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