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肖俊峰。”
“年龄？”
“三十七岁。”
……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吧？”
审讯室里，白桦身体后靠，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还翘起了二郎腿，一副证据在手，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十分放松。
“嗯，我知道。”
相比于白桦放松的姿态，面对审讯室里的环境，肖俊峰就显得有些局促。
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握着拳，抿了一下唇，看得出来有些紧张。而后他嘴巴微张，胸膛起伏，似乎想要在开口前通过深呼吸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那你说说吧，如果老实交代的话，可以算你自首，到时候能判得轻一点。”
坐在审讯室里，白桦周身的气势不自觉地攀升，整个审讯室里也气氛肃穆，压迫着对面的人。
“你知道我们警方办案都是讲证据的，你既然已经被我们带回来了，也该知道我们查到什么地步了。”
他眼神如同利刃出鞘，身体前倾朝着对方压迫过去，通过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增加了对方的心理压力。
“希望我不会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谎话。”
白桦坐直了身体，气氛缓和了一些。他继续说道：“毕竟你也不是主谋，我也很希望你能够尽快回到家里，见到你可爱的孩子。”
从目前的证据来说，这个肖俊峰只参与了盗窃公司财产，强闯公司财务部烧毁票据两件事，跟柳慧焚尸案没有明面上的联系，实际上也判不了很重。
这几起案子的重点还是陈江阳。
而且肖俊峰也很配合，没有任何反抗就到了这里，说明他悔改自首的可能还是非常大的。为了他的孩子，他没有必要包庇陈江阳犯下的罪行。
也就是说，警方需要他的证词来作为整个证据链的补充、查缺补漏，同时找到最后的那个人——王一鸣的下落。作为交换，老实交代案情细节，帮助警方锁定凶手的肖俊峰戴罪立功，获得轻判或者减刑。
这是双赢，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显然肖俊峰是明白这一点的。
或者不如说，从他打算顺从地跟着警察来到这里，他就已经打算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了。
“最开始，是陈江阳找到了我，他说他有一个大生意，能赚到很多钱……”
肖俊峰从头说起，从他的视角叙述了整个故事。
“……陈江阳跟我说，我只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去到他告诉我的地方，把东西运到指定的地点，就能够拿到分成。”
跟他拿到的分成一样，他知道的细节并不多，大部分只是负责跑腿的工作。
“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只需要开车就能够拿到很多钱，我就没问。”
讲到这里，肖俊峰自嘲地轻笑一声。
“有时候知道得越多不是一件好事，对吧。”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活到现在吧……
只是肖俊峰不敢跟警察对视，于是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或许是我有点动摇吧？他上个月好像看出来了什么，然后跟我说不会有事的，他头上有人。……我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肖俊峰好像有点犹豫、慌乱，但他低着头勉强掩饰住了，只是手上指甲直接戳进指腹感到疼痛后，改为了抓挠凳子的扶手。
他说到这里就沉默了，没有继续说。
白桦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等了一小会儿，肖俊峰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就像是想说的已经说完了。
但他的肢体动作却在表明，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
他在想什么？
白桦沉吟不语，思考了一会儿，打破了沉默：
“告诉我们，王一鸣在哪。”
他没有假设对方不知道王一鸣的所在地——根据他们找到的证据显示，王一鸣最后一次离开公司，跟同事们说的是他要去跟朋友聚会，监控也证实了这点。
而王一鸣社交关系简单，排除了一些人之后，这个聚会人选显而易见就是他“出差”有关的人。
而后他销声匿迹，他的妻子收到他去“出差”的信息。
陈江阳和肖俊峰，很有可能就是王一鸣最后见到的人，也是最有可能知道王一鸣现在在哪的人！
只是肖俊峰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嘴唇抿紧。
他在抗拒。
他不想说？为什么？
白桦盯着肖俊峰的脸，脑子里根据肖俊峰的反应，继续往下推测。
只有在收益可能小于风险的时候人才会停下来权衡。也只有在招供可能导致的结果比不招供的严重的时候，犯罪者才会赌事情没有败露的可能性，才会抵死不认。
王一鸣怎么了？
难道告诉警方王一鸣的下落有可能会导致他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难道王一鸣死了？而他是帮凶？
所以他才要包庇那个陈江阳吗？
在王一鸣的问题上，他们需要肖俊峰的证词，而现在，他面前的人正好是知情者。
白桦：得个想办法把情报从他嘴里撬出来。
他在王一鸣这点上选择与陈江阳同盟，但这个同盟真的坚不可摧吗？
不是的，他前面供述的内容，和他的表现，就已经证明了这个事实。
他们的同盟建立在各自的利益上，此时已经产生了裂缝。这个时候，只需要一个撬棍……
白桦想到这里，适时扔下了一个炸弹：“你知道柳慧吧？王一鸣的妻子。”
白桦冷静地语气仿佛只是叙述了一个事实：“陈江阳杀了她。”
肖俊峰猛地抬眼望向对面的白桦，眼中的震惊做不了假。
“很惊讶？我没必要说谎骗你。”白桦平静的告诉肖俊峰，然后揪着一个点狠狠地切入肖俊峰和陈江阳之间看似稳固的同谋关系，“他现在能够杀了有可能知情的柳慧，以后就有可能把你打成所有事件的主谋。”
“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他什么都能做的。”
“在他杀人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了吧？这种人最会背刺了，他是没有底线的，他的恐惧和欲望没有止境，他的话根本就不可信。”
白桦身体前倾靠近肖俊峰，双眼深深望进他的心底，语气柔和下来，清澈又真诚。
从最开始发现王一鸣失踪的时候就很可疑了。一个人怎么才能做得到活在这个城市里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监控能拍到、没有流水、没有痕迹，什么都没有。王一鸣又不是专业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王一鸣死了吧？”虽然只是推测，但白桦有很大的把握。他的语气笃定又自信。
“你看到他杀人了吧？他是怎么说的？你知道所有事情，你帮了他，所以你们是同谋？什么‘我现在跟你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是你把我供出来了，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之类的？”
白桦轻笑一声，“根据我国刑法规定，杀人犯法主谋负主要责任，协助者、被教唆者负次要责任，如果只是胁迫包庇、毁灭证据、藏匿尸体就更不用说了，而两人合谋杀人的话可就不一样了噢？”
白桦语气笃定，看着肖俊峰：“你知道该怎么选。”
另一边。
“我不知道你们抓我回来是做什么。”
陈江阳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我是清清白白的，我什么都没做。”
“噢？是吗？”
劳逸之坐在陈江阳的对面。
“既然这样，就让我来告诉你你做了什么吧。”
劳逸之按照时间顺序，从第一人称视角开始叙述，与此同时，他随着自己的叙述一桩桩一件件把证据罗列在桌面上，也不在乎陈江阳能不能看清楚。
劳逸之讲话条理清晰，一张张证据，清单、照片被放在桌面上。陈江阳听着几乎像是另一个自己坐在对面自白的话语，脸色愈发难看。
他沉默不语。
“……自此，是这几个月你伙同王一鸣、肖俊峰犯下的公司财务盗窃案的过程。”
劳逸之把所有证据全部收起来，看向陈江阳：“请问你对此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陈江阳哼笑一声，嘴硬着没有说话。他坐在审讯椅上的姿态还蛮硬气的，像是没觉得是多大件事似的。
希望他一会儿也能这么硬气。
这会儿刚巧，审讯室的门开了，余烬拿着新的资料走了进来。
“你是不是在想：‘哼，就这？’”
余烬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特意模仿对方语气的样子还怪傲娇的，只是对方不一定觉得幽默。
“看来把我抓过来只是因为查到了这件事而已啊。果然，这群废物肯定想不到我把王一鸣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肯定也没找到那具在破旧旅馆里面被焚烧毁容的尸体到底是谁。”
陈江阳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我做的计划可是天衣无缝，这群警察绝对不可能看出破绽！”
余烬手架在桌子上，手肘支着自己的下巴，轻巧又无辜地歪头问道：“对吧？陈江阳？”
“几天前，交易那边出了点问题，你怕王一鸣露馅，就把他杀了，还伙同肖俊峰抛尸。为了掩人耳目，你还特地给柳慧发信息，做出王一鸣只是出差了的假象。但是后面你越想越害怕，你想着：‘那小子跟妻子关系那么好，说不定柳慧也知道点什么’，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焚尸。”
余烬刚看完白桦那边的审讯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知道抛尸地点。
不过知道王一鸣已经死了，陈江阳是主谋就已经足够了。他避重就轻，跳过了王一鸣抛尸地点这种细节。
证据链已经有了，总体上的流程总不会出错，只需要一点点话术，在对方眼里他就可以营造出一种：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隔壁房间里，肖俊峰应该已经把他知道的所有细节都交代了。
“肖俊峰都已经招了，你不会以为主谋跟胁迫会得到一样的惩罚吧？”
——嗯，确实招了，正在招供怎么不算招了呢。
余烬眨眨眼，“哎呀呀，你不会还以为你单薄的威胁能够奏效吧？人可是你杀的啊？”
余烬也不撑着下巴了，伸出手比着手指，数着罪行一二三：“你是故意杀人，他是毁坏尸体、抛尸，孰轻孰重，他很懂分寸呢。”
“请问故意杀人、毁坏尸体、盗窃的主谋先生，你还是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余烬右手上的笔转了一圈，然后笔帽叩击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证据确凿，陈江阳终于说出了除了无辜之外的第一句话：“我确实杀了人。”
他垂下眼眸，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但这一切都是林海洋让我做的，他才是那个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