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对男女横穿广场而去。剩下的人群中,有几个大叔大妈略一沉吟,也起身迅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
依依抬手想要挽留,可他们走得急,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风推着走远。
林一明劝道:“依依,别管他们,都是成年人,该如何做决定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此刻林一明心里有些不爽,为了等你们已经耽搁了些许时间,况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我行我素,想必几位是领导吧,有主见,不听劝!
不过,要是真出了事,他也无能为力,自己该说的、该做的已经做完。话又说回来,跟着阿楠走是不是百分百正确,他也没底。也就任由他们离去,不再阻拦。
林一明率先起身,左边护着依依,右手护着阿楠,朝阿楠指引的方位行去,身后陆陆续续跟上一大波人,三个小孩被一群人自发的围在中间护着。
看来大部分游客还是相信阿楠和自己的判断。
众人沿着防风林艰难前行,由于一直扛着横风,一路下来风力渐渐增大,自然更是举步维艰。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多久,众人开始渐渐怀疑,跟着阿楠走是否是明智的决定。就在大家质疑阿楠带的路是否正确时,探路的光线忽然照出一片模糊斑驳的砖墙。
“到了!”阿楠惊喜地跑过去,身体紧紧贴着墙。
另外两个小孩有样学样,也跟着过去身体贴墙。
一群大人则瞬间悲催,特么猪圈只有齐腰高,还没有顶棚!小孩身材矮小,贴着墙只露出个头,台风对他们影响不大,但一群大人就没那么乐观了,好在手扶着墙体,勉强还能稳住身形。
海边的夜一片漆黑,原本村里隐约模糊的灯影,也在半路上熄灭,瞬间导致参照物全无。除了能感受到风的方向,他们只知上下,不清东北。
好在阿楠成功引领众人到达猪圈,不然这一群人很可能会交代在台风中!
大家倚着墙慢慢移动,阿楠凭着记忆绕到猪圈背后,然而,前方除了深邃空洞的黑,再无他物。
阿楠显然有点底气不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不远就是阿欣家。”
台风似是见众人有了依靠,瞬间发怒,变得更加狂暴,疯狂咆哮着欲把他们掀翻。
林一明当机立断:“过不去了,快进猪圈躲一躲,等风小点再想办法。”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大家先把孩子沿着墙沿抱过去,然后是女人,最后在女人的帮助下,七八个男人才艰难地翻越寻常时候轻易就能越过的矮墙。
他们蹲下身子,用手电四处查看,忽然在一个角落里照出一双双白白净净的肥硕大屁股。呵呵,这些肥屁股们正担惊受怕地挤在一起打堆,别说出声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生怕自己站在风口上,真会成为一只会飞的猪!
就这样,小小猪圈内分成两帮派打堆,后来为了取暖,慢慢地两帮派又挤在一起打成一片,而圈内的原住民只得哼唧哼唧几声,表达些许意见。
躲进猪圈后,阿楠给母亲打电话报了平安,他母亲带着哭腔让他躲好,一个劲的请求林一明他们一定要照顾好阿楠,话还没说完呢,信号就断了……
天刚蒙蒙亮,依依缓缓睁眼,入眼的是一片清明的蓝天,几只晨鸟划过翠蓝翩然飞过。昨夜的台风已然风消云散。
依依被林一明和阿楠抱在中间,暖和着呢,尽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轻轻挪开阿楠放在自己胸上的小手,缓缓起身。
阿楠背靠着“原住民”睡得死沉,口水都流出来了。
林一明被依依起身的动静惊醒,打个哈欠:“昨晚没受伤吧。”
“嗯,我没事。”依依看着被风揉虐后的大地,一片狼藉。也是这时才发现,猪圈并不是没有顶棚,而是顶棚在众人到达前就被掀飞了,不远处的路上留下了一地痕迹残渣。
有了第一个苏醒的人,声响自然惊扰了惊慌一夜、好不容易才沉沉睡去的众人。大家陆续从猪圈中站起身来,一个胆小的女子心有余悸,真切地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滋味。见危险过去,她们紧绷的弦终于断裂,猛地扑进丈夫怀里痛哭,彻底地宣泄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
危险过去,大家谈论着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慢慢往村里走。
林一明凑到依依身前:“昨晚你梦到什么了?”
依依看着林一明期待的眼神,联想到昨晚的梦境,脸瞬间染上绯霞:“没有,昨晚我没做梦。”
“没有吗?”林一明嘴角露出一抹狡黠,“没做梦,那你昨晚还说梦话。”
“呃……我说梦话了?”
林一明很肯定地点点头。
“我说什么了?”依依问。
“你说,‘我也爱你,嗯……我愿意嫁给你。’”林一明深情地演绎出这番话,下一秒,“哎哟~轻点儿……”
回到村子大家相互挥手告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林一明没义务也没必要再照顾他们。睡在猪旁边的阿楠还要送他回家呢,昨晚突然断了电话,估计他母亲整晚未眠吧。
三人回到阿楠家,阿楠母亲看到孩子回来,箭步上来把他抱在怀里,一个劲的感谢他们保护了孩子。
听到这话,林一明连忙解释道:“姐,说实话,昨晚是我们受了阿楠照顾,是阿楠带我们到猪圈避险,才能安全躲过台风,应该是我们谢谢阿楠呢。”
阿美客气道:“哎呀,小孩懂个求,大不了给你们带带路,没有你们一路保护,他多半就回不来了。真的是谢谢你们了。”
得勒,林一明也不想相互感谢了,反正大家心里明白就成。
依依见阿美的头包着纱布,担心道:“姐,你的头受伤了?”
阿美摸摸头上洇出血斑的白纱布:“没事,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她没说自己昨晚到处找阿楠时被掀飞的木棒砸晕。要不是王叔陪着,说不定还会发生意外。
“家里有医药箱吗?我看看吧,我以前接受过护理培训,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还是没问题的。”依依凭借自己的医学知识判断,如果伤口处理得好,应该不会再流那么多血。这就反向说明,阿美的伤口可能处理不当,需要检查验伤。
阿美点点头:“那就劳烦妹妹了。”
依依用碘伏软化血块揭开纱布,看见额头伤口又深又长。这样简单处理肯定不行,会留下很大的疤痕,随问道:“村里有诊所吗?您的伤口需要缝针才行。”
五分钟后,依依站在村里唯一的诊所前内心惆怅。眼前的诊所塌了一半,村里唯一的医生右手骨折,看样子根本没法给人治伤了。
他们一路行来,村里房屋垮塌的不止一处,特别是简易鸡棚鸭舍什么的,几乎全灭。不知是不是村民们为了拯救小动物生命,受伤的人还不少。好些个村民不是捂着头就是捂着胳膊,看到医生也受伤后,方悻悻离开。
阿美怅然:“看样子只能等救援来了。”
昨夜的一场台风,导致岛上断网断电,无人知晓受灾范围有多广,也不知救援何时会到。可好多村民有受伤的情况,如果这样干等下去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或者村民自己处理伤势,却处理不当引发二次感染就难办了。
毕竟海岛地处热带,气温高蚊虫多,伤口恶化会加快,务必需要及时处理。
想到这里,依依心一横,朗声道:“没关系,在救援来之前我先顶着。”
依依转头看向林一明,似是缺乏些勇气,渴望得到他的鼓励:“我想帮助他们。”
林一明回以浅浅一笑:“我帮你。”
往后的几个小时,依依着一身臭烘烘的衣裳,一张可爱的小花脸像小猫,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地方只有她那一双白净的手。不对,还有为村民们救护后绽开的纯净笑脸。
依依行医途中,再次遇到了昨晚和众人分道扬镳的独行者们。
而那几人就没那么幸运,领头的左腿骨折。他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地躺在村民家床上。那人伤得比较重,崴断的小腿骨戳破皮肉,断口处一团白一团红,看起来贼惨。
眼下伤口已止住血,但如此严重的伤势,凭依依那点三脚猫功夫,确实也没辙,只得将骨折部位清理消毒并固定。并吩咐受轻伤的同伴,如果救援迟迟没到的情况下六小时消毒一次,避免感染。
受伤男子看着依依认认真真为自己处理伤口,他忍着早已麻木的疼痛,关切问道:“昨晚你们没什么事吧?”
依依没有搭话,她正聚精会神固定断腿,林一明随口回道:“没事,大家在猪圈睡了一晚,没出意外,睡得还挺香。”
男子惨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懊悔道:“哎,如果昨晚我听劝跟你们一起走,这腿就不会断,真是自己自找的。”
林一明看着躺在那里懊悔不已的男子,脑海中忽然想起昨晚男子豁然离开时那不屑的眼神,眼下见对方这般惨样,心底竟升起一丝丝幸灾乐祸的感觉呢?
不行,这种思想非常不好,以后必须摒弃掉,现在嘛,就先让我暗自乐呵乐呵……
他只是在心里暗道男子活该,并没有出言嘲讽。现实已给几人狠狠上了一课。他们没有成为失踪人口,也算是万幸了。
听着男子忏悔的话林一明没再应答,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到一句“没关系,只要人没死就好”。但理智告诉他,这话铁定不能蹦出来,遇到性子急的人,指不定要瘸着腿和你撕架。当下回以鼓励的一笑是最好的回应。
这位伤员是目前为止依依遇到伤得最重的一位,处理完伤口后,她第一次没有笑,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
从村民家出来,依依抿着唇,望向天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一下淤积不快的心情。她知道,后面说不定还有村民需要救治,自己绝不能止步于此。
这场天灾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她缓缓环视周围一片狼藉的景象,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倒塌的房屋、受伤的村民,都让她感到无比沉重,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救援能够快点到来。
依依紧了紧手中的急救包,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不能就此退缩,不能因一时的挫折而放弃。她要继续前行,为更多的村民提供帮助。她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转身朝着下一户人家走去。
林一明见状,跟在身后打气:“依依,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
依依打起精神微微一笑:“没事儿,这次天灾还没碰到最糟糕的情况,我觉得已经很幸运了,这点小困难还难不倒我。”
两人就这样每家每户的挨个敲门,需要救助的救助,不需要的送祝福……
一上午下来,全村几乎转得差不多了。因强风受伤的人也没多少,二十来个,几乎都是轻伤,不听劝横穿广场而断腿的男子伤势最重。
中午时分,官府救援人员抵达。最先飞来两架急救直升机,听说后面还来了一艘救援船。
医务人员用担架把断腿男抬走,坐着直升机送往正规医院救治。
依依立在广场上挥手道别,目送着直升机离开。海风轻拂,乌黑发丝肆意飘散,她飒然回身,裙摆扬起一朵喇叭,朝着林一明明媚一笑。
明媚蓝天下的她,淡蓝身影披一身夏晖,犹如海中精灵从远光中走来,一身晴朗,措不及防地闯入你的世界。
这一瞬,林一明用双眼捕捉特写,只觉震撼莫名,血液似在体内凝固,心脏亦忘记跳动,眼中除了那抹纯净再也容不下他物。
如果以前林一明对依依只是有好感,或是有些喜欢,又在母亲的催使下才展开追求,那么,现在的他,心房已完完全全被依依填满。
她,是一朵纯白的百合花,盛开在清冷色月牙,不染纤尘,温润圣洁,清澈透亮,静静在迷惘草原上绽放。就算失去所有的力量,浑身是伤,她也不会害怕绝望,努力让自己站在有光的地方。
霎那间,林一明蒙尘的心豁然晴朗,彻底步出茫茫长夜。
“干嘛呢?看得那么出神,我脸上是不是很脏呀?”依依心情清宁舒达,感觉非常好,对她来说这趟旅游收获颇丰,最大的收货是能够帮助别人,有种史无前例的满足感。
林一明叹然,对于他来说,一路走来,路上有你,自然就会有风光。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久久不愿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