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启琰坐了片刻便离去了，公羊悯也要去准备新的汤药，临走前有些不情愿地提醒谢玉筝，萧煜驰可能很快就会苏醒。

瑞香伺候谢玉筝吃了些东西又换了身衣服，见谢玉筝伸手去拿外袍，一愣后问道：“娘子要出门？”

谢玉筝：“去看看萧统领。”

瑞香叹了口气，仔细帮她整理好衣装，探手拿过自己的外袍披上，准备和谢玉筝一起出门。

“我自己去就好。”谢玉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留守。”

瑞香又是一愣，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谢玉筝，眼里竟然蒸腾起些许雾气。

“瑞香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娘子为何现在总是不让瑞香在旁服侍？”

“上次瑞香没有一起出门，娘子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次娘子又要独自前往，若是，若是……”

瑞香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抽泣道：“娘子最近仿佛变了个人，以前娘子会让瑞香帮着望风放哨，现在娘子连带瑞香出门都不愿意！”

谢玉筝看着面前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小丫头，一时间不知是该哄还是该笑。她知道，瑞香对于她受伤一直有些自责，但是对方刚刚那句话也提醒了她，转变还是得慢慢来。

“好啦，我是觉得去看萧统领没什么需要望风的事儿嘛，我昏迷的时候你一直在照看我，也需要休息一下对不对？”

瑞香抽抽搭搭抬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瑞香不累的！”

谢玉筝笑着帮她抹掉眼泪，捧着她的小脸仔细看了看：“你瞧，这么好看的大眼睛，里面全都是血丝，不得睡一会儿养一养？”

瑞香被谢玉筝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胡乱擦了擦眼睛，垂着脑袋低声道：“瑞香刚刚失态了，瑞香不该让娘子来哄，瑞香只是担心……”

“好啦，”谢玉筝又拍了拍她的肩头，“小瑞香最好了，休息一下等我回来，才能更好的照顾我嘛。”

“另外，我还想吃点你最拿手的槐花团子，你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帮我做点可好？”

槐花团子是她从阿筝记忆里看到的信息，瑞香闻言果然眼睛一亮：“婢子这就去！”

看着瑞香花蝴蝶一样的跑出院子，谢玉筝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却也需要一些成就感，一些责任感，一些被人需要的感觉吧？

她如是想着，又不由想到了萧煜驰。

他对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心情吗？

…………

萧煜驰的院子安静无声，卧房门没有关紧，谢玉筝敲了敲门，里面响起陆远的声音：“统领刚醒，谢绝探视。”

谢玉筝顿了下，索性抬手推开房门，便见陆远正端着药碗一脸愁苦地坐在床榻边，萧煜驰则已经半靠着坐起身，抬眼望向了她。

他本就苍白的面色如今甚至蒙了一层青灰，唇色如纸，如墨的长发披散着，有几缕垂到身前，竟然显得有些悲凉。

谢玉筝的心口没来由地抽了下，却还是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陆远见是她也松了口气，抱歉道：“这两日不少官员前来探视，统领刚醒，不想理会这些，就让谢刺史统一打发了，刚刚我以为还有人不管不顾的跑过来，言语上有些冒犯，谢娘子别见怪。”

“我懂，不会。”谢玉筝言简意赅，十分自然的伸出手，拿过了陆远手里的药碗，“我来吧。”

之前谢玉筝也给萧煜驰喂过药，陆远倒是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一样很自然地松了手道了谢，转身走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谢玉筝手里的汤勺轻碰药碗的声音。

汤勺递到萧煜驰唇边，苦涩的药味儿冲得他忍不住皱眉，抿着嘴不想张口，不知为何，谢玉筝突然想起前世她也曾逼他吃过药，当时软硬兼施，最后还是用一袋子蜜饯哄好了他。

谢玉筝摸了摸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面果然有瑞香放进去的几颗小蜜果。她掏出来一颗拨开，用手指捏着在萧煜驰面前晃了晃：“把药一口闷了，然后给你这个做奖励。”

小蜜果乌溜溜的莹润可爱，看着就让人唇齿生津，萧煜驰的目光在蜜果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谢玉筝的眼睛。

“怎么样？”谢玉筝歪头一笑，如蔷薇盛开。

萧煜驰有片刻恍然，他垂下眼，忽的自嘲一笑。

“给我。”他伸出手。

谢玉筝将药碗递到他手上，指尖触碰，他的手果然冰凉。

她没有松开手，而是扶着萧煜驰冰凉还有些颤抖的手慢慢让他把药喝下去，等到药碗见底，她便迅速地将小蜜果递到他的唇边，又用食指轻轻一送。

甜蜜入口，果然压下了满口的苦涩。

谢玉筝目光落在他的枕边，那块黑木牌位还放在那里，只是再度用黑布包裹了起来。

谢玉筝不语，萧煜驰也不言，谁也没有继续开口，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终于还是谢玉筝打破了沉默：“萧统领为那位采药女牺牲良多啊。”

萧煜驰愣了下，抬眼看她：“采药女？”

他刚刚陷入回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等他想起那个传言时，终于明白了过来。

“所以，你以为牌位上的是那位采药女？”

“不……”谢玉筝笑了下，“我只是想说，那牌位上的人若是知道萧统领如此待她，定会十分感激。”

“萧统领如此付出，果真是期待与她再度相见吗？”

谢玉筝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萧煜驰如此倾尽所有来复活她，之后又屡次三番地救她，若他真的想与她相认，她定然不会拒绝。

但是……若他不想，自己也会顺水推舟，不会勉强。

萧煜驰直直地望着谢玉筝，半晌没有说话。他眸色复杂，却也充满了探究，仿佛想要穿过谢玉筝的躯壳，仔仔细细地去看另一个人。

然而他最后还是垂下眼眸，唇角又浮现出那抹自嘲的笑意：“是，我想见她。”

谢玉筝心头一颤，她有些意外。然而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陆远被生生按下的一句：“殿下您……”。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谢玉筝忍住没有回头去看，萧煜驰却已重新抬起头来。

他眸光中带着几丝灼热：“我之前说过，是我一厢情愿，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想见她，想拥有她，想她成为我的爱妻。”

他突然凑近，谢玉筝下意识往后闪躲，却被他一把扣住后脑。

“我想她想得发疯…而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她一样，没错，你像极了她，我也不想将你当做她的替身，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他突然附身吻了下来，谢玉筝一惊，鬼使神差地却没有伸手去推。

可是这一吻却没有落在唇上，而是落在了萧煜驰覆着她唇瓣的大拇指上。

唇齿没有交缠，呼吸却纠缠在了一起，鼻尖轻抵，睫毛微触，谢玉筝看着他的眉眼，那本已泛了些青灰的苍白面容上，终于在眼角晕起了一抹粉红。

这种感觉好熟悉，谢玉筝脑中甚至不停地回响起了一个声音：

他本少年郎，他本少年郎啊……

谢玉筝心中一荡，竟然抬手拨开他的大拇指，如樱的柔软唇瓣径直贴上了对方干燥而又毫无血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