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相信？”苗嘉状作生气头一扬，将手指关节掰出声响。
苏照转头看过来的神情温柔，眼神却逃避。
“你就是不信。”苗嘉见状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苏照接住往她身上扑来的人。
这车内部空间挺宽但显然驾驶位的空间容不下两个年轻人，苗嘉只扭着腰探着头到苏照面前，这个姿势让她的视线低于苏照很多。
苗嘉一手扶在苏照腿上，另一只手撑在操作台上，正当她觉得姿势有些废手腕的时候，苏照手穿过她的腰将苗嘉人往上托起。
苗嘉试图在苏照被阳光照亮的脸上查找到一些证明自己猜测的痕迹，比如苏照现在下垂的嘴角。
找到以后她故意哀怨地长叹一口气。
苏照低头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了？”
“你让我很有压力。”苗嘉恶人先告状。
她故意一松右边的手，身体往下坠的重量让苏照两只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
因为角度问题，苏照的睫毛看起来极长，细密如同流苏帘子盖住苏照的眼睛，同时盖住那双眼睛中的破碎的情绪。
“这话以前只有尼亚会说，还是因为她被我堵在房间中学功课。”苏照像是在缓解眼睛不适般快速眨着眼睛，颤抖的睫毛很快就将眼中的低沉驱散。
可苗嘉总觉得那两排睫毛依旧被水汽打湿。
“干嘛把话题扯到尼亚身上，明明我们在聊你的问题。”苗嘉不满，“你是不是想转移话题好掩饰一些事实？”
“嗯。”苏照爽快承认，“我刚才有些患得患失。”
这话跟苗嘉猜测的差不多，听到苏照的回答后苗嘉却不依不饶：“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不相信我吗？”
苏照又将往下滑的苗嘉向上托一下，可苗嘉使坏故意往下使劲儿，苏照小臂还是随着苗嘉的身体向下落去。
就在苏照坚持的手臂变得颤抖后，苗嘉起身往座位上坐去。
苏照双手间压力骤减，可原本抱在怀中的人也随着压力离开。
手臂好像因为过度用力产生一种酸胀感，苏照觉得她想托住的人实际并未出现在她怀中，就像外面被风拨动的树影只是看似跟地面没有丝毫分离的可能，其实只要光消失，影子就会消失。
苗嘉还在大脑中搜刮能让苏照放心的话，她怀疑自己以前就没什么学问，现在失忆后脑子更是空白，能想到的那些话讲出口都不能表达她的真心。
那边苗嘉搜肠刮肚到开始敲自己的脑壳，这边主动的人变成苏照。
苏照学着苗嘉刚才的姿势捧起苗嘉的脸，在苗嘉一脸茫然的时候快速在她嘴角轻啄一下：“不是你的原因，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你不像是这种人。”苗嘉马上接话。
“我是，我一直都是。只是以前不想被你看出来。”苏照眼睛亮晶晶的，说的话却不活泼，“我太喜欢你了，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又担心你跟我熟悉后觉得我不够好会想离开。”
“想到这我又担心万一你离开了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可是我又特别喜欢听你说永远和我在一起这样的话。”
苗嘉一挑眉毛忍不住笑起来，她刚张口苏照就又吻堵住她的嘴巴。苗嘉轻轻在苏照下唇上咬一下。
苏照动作一顿马上学会了苗嘉的小动作。
苗嘉安心享受苏照外放的爱意。
一直到苏照在亲吻中平静下来后用大拇指摩擦着苗嘉的脸说：“所以你以后多看看我吧，最好你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我身上，让我每次看向你的时候都能因为你肯定的眼神更有底气。”
苗嘉坐回座位上，即使苏照没有明说，她也不会忽略苏照眼睛中时而流露的惆怅。
就像刚才她们在讲话，苏照却陷入一种奇怪的不相信中，明明听到自己那些保证或情话她是高兴的，可高兴后总是会追问一句“真的吗？”
苏照说她不相信自己，可苗嘉觉得苏照也有不相信自己。
她觉得人谈恋爱以后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她自己变化不多，反而是苏照这样沉稳安静的人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苏照在表达自己的想法后从惆怅中挣扎出来，她还是更喜欢不沉默的苗嘉，于是她找回两人之前说的话题吸引苗嘉的注意力：“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说这辆车是装尸体的吗？”
苗嘉接受苏照的新话题：“是因为什么。”
车辆重新启动起来，苏照调整一下电子地图，选了一个以前的密集居住区为暂时目的地：“虽然异变动物出现的原因没有人找到，但有很多民间组织也在寻找原因。寻找的过程中不乏解剖观察和新的实验。这些自发组织寻找真相的人被称为‘信使’，人们认为异变一定是神明带来的，而解读出异变的人就是神明为人间降下神谕的信使。”
苗嘉觉得这些人在做的事情听起来不像只是为了查找真相这样简单：“听起来都是好人。”
苏照继续说道：“一开始的信使是一些专业的医生，一边救治被异变动物伤害的人，一边从异变动物身上寻找解决的办法。但很多社区并没有严格的规定，这些研究逐渐被传成能寻找到财富或者力量的行动，所以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身份也越来越杂。”
苏照对这些事情的描述很简约，可她话中的沉重一点都不少，苏照或者苏照的妈妈应该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苗嘉能想象出来这是怎样凌乱的一段经历。
她问：“然后呢？”
车子从宽广的柏油马路上拐上一条稍微小一点的路，这条路比较破败，车子开得不快但有些颠簸。
车子压着杂草经过，视线因为杂草的出现变得不明确。
苗嘉举着望远镜将认真观察草丛中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为了更多捕捉到外面的声音苗嘉将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一些，灌进来的风让苏照的声音不那么清晰。
“然后就出现了一些浑水摸鱼的人。”苏照躲过前面一从长在路中间的灌木，“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能将异变动物的肢体与人的身体结合，可以让失去肢体的人恢复健康。”
“容姨那个时候因为出任务恰好失去了一条手臂，她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失去一只手意味着战斗力大大减损，她根本受不了这种糟糕的状态。在听到能重新拥有一只手后，她不顾我妈妈她们的阻止加入了那个移植肢体的计划。”
苗嘉相信这是容姨能做出来的事情，老太太现在年纪大了依然不服输，可能越有人劝阻她越要去做。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疯了，但她成功了，那只不知道属于什么动物的手跟容姨的身体融合的很好，那双手灵活且有力量。她甚至没有出现什么排异反应，就像她原本就拥有这样一只手一样。”苏照轻咳一声。
“这真是太可怕了。”苗嘉随着吹进来的风打了个冷颤。这个时代的人都在逃亡，经常有人会因为被异变动物袭击而躯体残疾，变得残缺经常意味着会被同行的人抛弃，意味着死亡率比别人高很多。
苗嘉简直不敢想象容姨这样成功的实验被宣扬出去后，那些想要恢复的人会有多疯狂。
苗嘉觉得如果是她受伤失去手臂，大概也会像容姨那样接受实验。
“你能察觉到可怕证明你是有理智的，社区中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说‘接受新的肢体是唯一能与异变动物抗衡的方法’。社区的管理者开始镇压这种说法，举行过讲座也到处宣传这都是骗术，但人们从世界的主宰变成被追杀的食物已经太长时间了，想要变强的人太多，越压抑反而激起人们的抗议。 ”
苗嘉在苏照手臂上用力握了一下后接过苏照的话尾：“于是信使真的成为带来神谕的存在。”
“是……”苏照没说完的话被苗嘉的手势切断，她将车速减到慢慢滑行，但时刻防备着会出现的突发状况，“怎么了？”
“车辆三点钟方向的那片灌木丛，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苗嘉用望远镜盯着那边。
这地方灌木茂盛，风将树梢吹动影响她的观察，苗嘉有那样一瞬间强烈感觉到那里面有东西，可等她专注去看，那种感觉反而变淡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苗嘉问，“地图和方向是容姨给的，说不定是有人受伤没力气走回去所以躲藏在这里等救援。”
苏照的手在地图上操控，上面没有任何红点显示。苏照摇头：“不会，如果是她们的人肯定认识这辆车，就算不知道车上的人是谁也会选择试探一下，亮一下定位装置也比躲着不出声有效。”
“要不我开一枪试试。”苗嘉已经调整好枪。
苏照点头。
苗嘉这一枪打在灌木没有盖住的空地上。
那片地方依旧只有风吹过。
“不对，我还是觉得那里有东西。”苗嘉啧一声，她被那种感觉吊到难受，“我过去看看。”
“我相信你的预感。”苏照抓住苗嘉道，“不要下车，我把车开过去。”
“车子不要离开大路，这地方草这么多，谁知道草底下有没有坑。”苗嘉的枪依旧对准那丛繁茂的灌木，“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咱们马上往来的那条路上撤。”
苗嘉人从天窗上探出身体，高视野让她更好把控附近的变化。
车子以平稳缓慢的速度往那边靠近。
但不等靠近，灌木丛一阵晃动，两人紧张面对着那片让苗嘉在意的地方，一只破旧的背包从灌木后面被扔出来。
苗嘉暗骂一声，她们没有看见扔背包出来的人的手臂，完全不能判断那是怎样一个人。
“谁在哪？”苏照用车子上的喇叭问。这喇叭音质极差，苏照原本清亮的声音传出来后跟容姨沙哑的声线有七八分像。
那边灌木又是一阵晃动，这次扔出来的是另外一个背包。
苗嘉从望远镜中精准看见，那背包上沾满干涸发黑的血迹。
紧接着，一只带着血的手臂像是没什么力气一样从灌木中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