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争流早就恢复了意识。
之所以一直在装昏迷，是想看看雪稚到底所图为何。
推他下悬崖，又跟着一起掉下来。
难不成这是这小师叔想出来折腾人的新花招吗？
谢争流阖着眼睛，一动不动，如同一只蛰伏着的凶狼，等待着猎物上钩。
等待稍许，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小心翼翼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了过来。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敏锐的触感。
手掌贴上了脸颊。
软得不像话。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脊背瞬间绷直，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才能维持现状。
一缕发丝垂下，在鼻尖扫过。
痒的。
谢争流的心乱了，越发不知道雪稚要做什么。
只感觉到手指顺着脸颊向下，挑开了衣襟，短短的指甲胡乱剐蹭着，在里面不停地摸索。
“……”
谢争流的呼吸为之一滞，手臂绷紧，鼓鼓囊囊的。
这动静让雪稚误会了，以为是人要不行了，不知为何是好，下意识慌乱地祈求。
“你不要死，不要死，求你了……”
声音细弱。
轻轻的，落在心口上一挠一挠的。
谢争流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假装刚刚苏醒过来。
一睁眼，就瞧见雪稚半趴在他的肩头。
离得太近了。
皮肤白晃晃的，耳垂上一点红摇摇欲坠，惹人采撷。
谢争流的嗓子有些痒，发出一声闷咳：“咳。”
雪稚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惊喜交织，迫不及待地问：“你醒了？”
“……嗯。”
雪稚说得又急又快，红润的舌尖与白瓷般的贝齿交织在一处：“你没事吧？还痛不痛？你带的伤药放在哪里？”
谢争流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比较好，侧过头，声音嘶哑：“药在那里。”
雪稚顺着目光，摸上了他的腰腹处。
一碰上去，就又被烫了一下。
什么东西？
……好硬。
恍惚间，手上用力按了一下。
谢争流的腰腹绷紧，线条流畅结实。被触碰到的地方传来一股热流，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不是痛的。
“对、对不起！”
雪稚连连道歉，脸色涨红，手忙脚乱地找到了疗伤的药，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谢争流接过服下，盘膝调息。
不过片刻，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就恢复如常。
一抬手，腰背伸开，一块块骨骼舒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听着就害怕。
四周是荒郊野岭，断崖石壁。
要是谢争流现在想要报复他，他喊救命都没有人能听见。
自己吓唬自己，雪稚是越想越害怕。
恨不得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
谢争流吐纳结束，起身：“多谢小师叔。”
雪稚喏喏：“不用……”
“不用谢”这三个字还没说完，就听见响起了警告声。
【警告！人设偏移！】
雪稚含泪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做出不耐烦的模样，别过脸去：“你不过就是一条狗，我让你活就活，让你死就死。”他绞尽脑汁，解释着方才的行为，“现在留你一命，不过是还要用你。”
话说得是很凶。
但实际看上去却截然相反。
刚刚哭着求不要死的声音尤在耳边，泪眼蒙蒙，现在还在眼睫上挂着一点晶莹的水珠。
悬崖下面很冷。
雪稚被冻得脸颊煞白，偏唇又是红的，牙齿和嘴唇打架，说得含含糊糊的。
一点看不出仗势欺人，反倒煞是可怜。
谢争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瞳愈发的深。
雪稚紧张得不行，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生怕谢争流是被这番刺激到，要突然暴起狠狠地打他一顿。
这么宽的肩膀，这么有劲的腰，还有那腿……都上手摸过了，浑身都硬硬的，打起人来一定很痛。
不过还好谢争流没有动手，只是盯着他的目光古怪。
雪稚的后颈凉凉的，有些不适。
心中暗自祈祷着，能够快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快了】
现在就等谢争流发现峭壁上的山洞，获得传承。
等来等去，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雪稚被冻得够呛，发鬓被吹得散乱，哆哆嗦嗦的。
实在是熬不住了，他掀起眼皮，偷偷看了一眼。
谢争流像是一直在等他似的，被抓了个正着，措不及防地对上了漆黑的视线。
雪稚浑身一颤，差点炸毛，凶巴巴地说：“你看我做什么？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说完以后，他默默握拳夸奖了一下自己。
太好了，越来越像是反派了。
肯定能吓别人一跳。
谢争流果然垂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我在等候小师叔吩咐。”
雪稚一怔，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谢争流咬文嚼字：“不是要用我吗？”
雪稚：“……”
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客气，颐指气使，“你离我远点。”
谢争流后退。
雪稚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山洞入口处就隐藏在后面几步的地方。
于是又指挥道：“再、再远点！”
谢争流不明所以，察觉雪稚的目光闪烁，侧过头看了过去，才发现在藤蔓的遮掩下，山壁上出现了一条毫不起眼的缝隙，从中透出了一点光。
再回头一看。
身侧的少年如释重负，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只是不说，只待他自己发现。
“小师叔。”谢争流开口试探，“这处山壁有些异样。”
雪稚迫不及待地说：“你快点进去。”
果然不见惊讶。
谢争流心中疑惑，伸手按上石壁。
山洞被一块块石头挡住，灵气涌动，细碎的石子与泥土簌簌往下落。
他沉气凝心，喉间发出一声低喝，紧接着“砰”得一声，挡在面前的石头骨碌碌滚下，露出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小路。
一股轻风顺着缝隙吹来，灵气氤氲。
雪稚小心翼翼地探过去看。
被冻了太久，手脚都不听使唤，一个不注意，被横在前面的石头绊倒，踉跄了一下。
一声惊呼。
摔得头破血流的画面没有出现。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从前伸来，稳稳地将人扶住。
雪稚脱口而出：“谢……”
不能谢。
他连忙改口，用嫌恶的语气说，“谢争流，拿开你的脏手。”
谢争流从善如流的松开了手。
雪稚没想到他放手放得这么快，还没准备好，这下好了，直接一头撞到了谢争流的臂弯里。
“……”
雪稚脸色涨红，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看都不看一眼，一声不吭就往山洞里面走。
……这么能这么丢人的。
雪稚害臊得走路都同手同脚，埋头就往里面走。
一路无话。
里面别有洞天。
曲折弯绕，连绵不绝。时而看见石壁上刻着玄而又玄的花纹印记，应当是某位前辈洞天福地。
一直走到山洞深处，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石室，床椅桌凳皆是用石头雕刻而成。顶上钟乳石倒垂而下，一点乳白的液体凝聚在石尖，慢慢悠悠地滴了下来，溅入下方的小水洼中。
千年钟乳石精。
一滴可抵百年灵气，乃为灵宝。
再一转，石室里没有别的摆设，只有一柄长剑横在桌上。剑身黑沉且短，浑身无一光泽，乍一看如同废铁。
谢争流注视片刻，察觉到剑鞘铮铮作响，仿佛在呼唤。
他没轻举妄动，而是先看向了另一个人。
雪稚正仰着头，盯着上面的钟乳石看得目不转睛，流光落在他的脸颊上近乎透明。
眼瞳澄澈，没有对灵宝的渴望与急切，有的只是单纯的欣赏。
“好漂亮。”他小声惊叹，不似作假。
回过神来，见谢争流盯着他看。
……该不会准备要打他一顿吧？
雪稚坐立难安，冷不丁听见，“小师叔，此方机缘是你发现的，不如你先选？”
选什么？
雪稚茫然了片刻。
【剑，钟乳石】
【你用不上】
经过提醒，雪稚这才反应过来，摆手：“我不要。”
【不要这么简单的放弃，谢争流会怀疑】
雪稚懵懵懂懂，费尽心思将举动合理化。
“这些东西，我连看都看不上眼。”他抬起小巧的下巴，不屑一顾，“也只有你这种废物，才会如获至宝。”
喉间发出轻轻一哼，满是轻蔑。
“赶紧拿上这些垃圾，看你能有多厉害。”
“……现在的你，还配不上我。”
谢争流一把按上了剑鞘。
“锃”得一声。
无形的气息朝着四周爆发开，剑气霸道，钻入了他的经脉中，一边在破坏一边在修复，瞬间将血肉撑开重塑。
这是难以言喻的疼痛。
谢争流却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全都咬碎在齿间，化为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握剑的手越发用力，手背上一条条青筋迸现。
剑气在身体里游走，豆大的汗水流淌，耳边一阵嗡鸣，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
唯独眼前的身影清晰。
少年身姿苒弱，肤白如琉璃雪，一双灵眸含光，摇摇昭昭，可观而不可及。
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冒了出来。
我……配不上他。
是不是只要继续向上爬，还是……有机会的。
【……你说错了】
【是配不上当我的对手】
雪稚：“……”
反正就差几个字，应该也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