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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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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宿舍楼下,孙绵恒叫来几个室友,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楼。端茶递水、帮忙洗漱,一群人忙活到熄灯才散。可脚上的疼痛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而黑夜更是放大了这种脆弱。常月明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脑。屏幕的蓝光里,刘岘青的头像灰着,对话框停在七天前,他敷衍的"嗯"字孤零零地挂在最后。

她今晚来看完比赛了吗?看到他摔倒了吗?如果看到了,为什么连一句关心都没有?还是没看到最好,至少不用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可这才一周,她的注意力就转向了郑兴?常月明盯着屏幕,忽然觉得脚上的疼痛转移到了胸口。

"真是玩的花,刘岘青这个花心大萝卜。"他低声骂了句,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理不清头绪,索性重新发起了对话:“刘岘青,起床尿尿了。”

岘青的睡眠一向很好,从不起夜。常月明盯着电脑熬过整夜,却始终没有等到回复。这一夜对他来说仿佛一年那么漫长,等待的焦灼和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从未有人让他如此等待过,脚踝的胀痛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清晰。凌晨一点半,宿舍楼外有夜归学生的嬉笑;三点十分,走廊传来宿管查房的脚步声;五点刚过,窗外传来扫帚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

晨光透进窗户时,常月明盯着天花板自嘲地笑。什么时候起自己竟成了守着屏幕等回复的人?这个想法让他烦躁地抓乱头发,石膏固定的右脚在翻身时撞到床栏,疼得倒吸冷气。他突然感到一阵委屈,那个送他桂花枝的刘岘青,凭什么让他如此难受?

八点一刻,孙绵恒捎来的豆浆已经凉透,常月明依然没有收到刘岘青的回复。若不是脚伤行动不便,他真想立刻冲到她的宿舍楼下,当面质问为何不回信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简直像个痴汉行为,太不正常了。

常月明反复地划拉着屏幕,他打开盘了一夜的对话框,翻看过去的聊天记录,才发现自己未回复的次数远比想象中多。可刘岘青从未因此追问或纠缠,更不曾当面质问他。她总是隔段时间就像没事人一样,重新来找他聊天,太阳一样,想来就来,带着满满的活力;不想来就不来,毫无负担。

太阳顺着窗帘的花纹投了一片覆在刘岘青眼睛上,她摸到枕边的手机开机,快九点了,手机震动来一条信息,常月明半夜十二点多发来的,看看内容,大概只是他起夜时无聊随手发的吧。毕竟已经好多天没联系了,这条半夜的戏谑信息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索性就不回了,她按灭了屏幕,下床去洗漱过早了。

岘青咬着豆浆吸管推开宿舍门时,正看见菲菲趴在书桌上发呆,阳光从她背后的窗户斜射进来,她一头乌发四下散落在光里生出些许寂寞。

“我特意喊饭堂阿姨加了白糖,我记得豆浆你喜欢甜的。”岘青晃了晃手里的豆浆杯,“还是新鲜热烫的呢…”往常这时候,菲菲早该甜言蜜语的迎上来拿她的早餐了,今天她竟一动不动懒散的趴着。

岘青端着豆浆走到她桌边,轻声问道:“菲菲,怎么了?”菲菲抓起桌上的情侣钥匙扣,金属环使劲儿勒在手心里:“王川最近像换了个人,怪怪的。之前讲他油嘴滑舌不着调,但还挺羡慕他没心没肺的乐观,凡事都往好处想,和他在一起人也轻松不少。”

她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可这段时间,动不动就给我‘上课',说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现在却开始挑我的错。你知道的,他原本是个过一天算一天的人,现在说起将来却头头是道,挑不出毛病,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岘青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有点反常。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突然转性开始做规划了?"

菲菲摇摇头:"我问了,他说是突然想通了,要对我们的未来负责。可我就是觉得......"她咬了咬嘴唇,"觉得他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个王川了。"

岘青轻轻拍了拍菲菲的肩膀:"别想太多,也许他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菲菲勉强笑了笑:"但愿如此吧。可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变得有点陌生了。"

菲菲是蕲城人,雪肤,琥珀色的眼睛虽不算小,却因肤色过于白皙,五官淡了好几分。蕲城与禹市同属一省,这里的女孩子素来要强,偏也都生得棱角分明。菲菲的长相虽柔和,却也藏着棱角。大眼睛,大鼻子和大嘴巴在白皮肤里搅作一团,白皮肤又全部压住,纵使不美,这种略带冲突的面容也让人过目难忘。相较于她的脸庞,菲菲的身材更是惹眼,身材一流,她是水蜜桃一样的女孩子,她尤喜欢穿着贴身柔软的连衣裙,裙子的领口大都开到锁骨下三寸,她知道自己有什么,也知道别人想看什么,不吝啬的她把握好尺度不多给一分,看得出她只图自己开心,不顾及别人死活。

主流审美多是无聊的定式化,偏偏年少时的我们又极易被教化,困在其中而不自知,真真可惜。多年后自会发现,美有千姿百态。被大众定义的美固然可以是美,但被自己定义的美同样可以是美。它可以是温柔的话语、宽厚的心、善意的举动、或是渊博的学识。它们触碰到我们的灵魂,共鸣到我们的心,都可能让我们淡去对方的容颜,只因拥抱了我们的内核。一杯热茶高扬的香是美,一段尽兴的阮乐自带松风是美,一轮玉盘高悬照亮回家的路是美。真正的美从不拘囿方圆。

当然,对于普通人而言,打理好自己的外在形象,保持健康的体型,如同高考冲刺,虽不是人生唯一的通关文牒,却是最立竿见影的加分法宝。我们普通人的人生路上难免会走太多弯路,在关键节点能取捷径,何苦冤枉绕路,自当奋力一搏。最珍贵的大抵是因此我们又拓宽了内在的边界,往自己走深了一步。

我们哪怕是一滴水,也是从海里来,既是滴水,也是大海。

菲菲是美的,她那么生动鲜活。她提起男友王川,她的感情从眼睛里面流出来,里面有疑惑也有担忧。岘青的关心像是小手轻轻拧开龙头,菲菲的隐忧哗哗落一地,岘青无需多言,只是静静地喝完自己杯中的豆浆。女孩子的倾诉往往是一个圆形的闭环,旁人只需静静陪伴。

“周末我要去突袭王川。”菲菲突然说,手指划过手机屏保上两人在游乐场的合影。照片里王川的棒球帽戴得歪歪斜斜,和她手里的草莓冰淇淋一样摇摇欲坠。岘青看菲菲心情恢复一些,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宿舍里只有她们两人,菲菲端起豆浆,打开杯盖,透过杯中腾起的热气,目光落在岘青身上。

岘青的发色黝黑,天生带点自然卷,大一时她执念下烫直了头发,可新生的卷发总在耳后支棱起小翅膀,与直发的过渡显得有些生硬。尴尬期,她多半时间扎马尾,垂下的部分依旧是直的,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这半年她陆续剪去烫直的部分,前些日子索性抄起剪刀,及腰长发簌簌落地,变成齐肩的天然卷。菲菲递给岘青一瓶中草药的洗发水,蕲城自古就是中草药之乡,菲菲来自中医世家,对花草药产品颇有心得。岘青试完洗发水,感觉头发柔顺了许多,卷度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夸张,不再乱蓬蓬地难以打理。

菲菲喝下几口豆浆:“岘青,下午我们一起去逛街吧。我陪你去理发店修修发尾,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然后你陪我去买衣服,我要穿得美美的,周末去王川学校,震慑他一下,哈哈哈。”岘青大笑起来:“干嘛等下午?我们现在就去。”

理发店,那位女理发师听闻她不继续烫发了,吹风机嗡嗡作响时,她突然停住动作,捏起岘青耳后一缕头发轻轻拉直:“发质比去年好多了,早该放弃烫发了。”随后认真端详了一下岘青的脸型和头型, “交给我就对了。”她用右手对着镜中的岘青比划了一下最后可能呈现的剪发效果:“上次我和你说了,我最擅长的是剪头发,不是烫头发。”

剪刀游走间,岘青的发尾被修剪成内扣的弧度,长度保留到肩,七三分刘海垂落时,巧妙地平衡了脸部的比例。理发师教她用手指缠绕发梢:“每次洗完头发,记得顺着卷曲的方向吹半干。”岘青终于与自己的原生头发达成了和解,她满意的看向镜中自己的新生轮廓。

商场彩妆区镁光灯将大理石纹台面照得雪亮。化妆师修好岘青的眉毛后,用螺旋眉刷理顺她的眉流,打开大地色系的四色眼影盘,指腹抚过哑光缎光两种质地:“你眼皮容易出油,得先用浅棕色打底。再往上一层一层加深,每次要注意晕染一下,才能自然过渡色彩渐变。”貂毛刷尾端轻戳岘青太阳穴,“往上看”,刷毛扫过眼尾时带起细微的痒触。

菲菲凑近看时,化妆镜柜补光正落在岘青颤动的睫毛上,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当化妆师准备旋紧橘色唇釉收回去时,她突然出声:“等等!她的下嘴唇是不是可以涂出来一点,显得更饱满?”食指虚点岘青的下唇边缘,“这里如果多涂一线,可能看起来和上唇更协调。”

“小姑娘眼睛毒啊。”化妆师笑着换用细节刷,蘸取唇釉精准填补了一下。转头给菲菲上妆时,她拇指抵住对方下颌:“你颧骨高光点要再下移一点,可以视觉上弱化它,这样脸部线条看起来更柔和一些。”修容刷在菲菲左脸轻扫出两处阴影,忽然停住,“右边你自己试试?”

菲菲接过刷柄,对着化妆镜屏住呼吸。岘青看见她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刷毛先从耳前向嘴角斜扫,又扫过下颌线,残粉在空气里扬起金棕色尘雾。“完美!”化妆师一激动,挂在小指上的粉扑震落了零星散粉。

试衣间的天鹅绒帘子上的水晶流苏哗啦作响。菲菲提着裙摆原地旋转,红裙摆绽开饱满的弧度,后腰镂空处的绑带突然散落:“快帮我重新系!”岘青用力拉紧丝绸系带,就听见菲菲大叫:“停手,停手,喘不过气了。”两人僵住半秒,突然笑作一团。

菲菲踩着细高跟又转了个圈。"好看吗?"她兀自对着镜中人挑眉,丝毫没打算真心过问岘青,美丽让人沉醉,“抓起头发看看?”菲菲伸手抓了一个发髻,颈后盘起的发髻漏下几缕碎发,这份儿不经意直接将风情拉满。

香薰机喷出柠檬马鞭草味道的白雾,岘青看看眼前的夺目的玫瑰般的菲菲,又偏过头错落望向镜中朦胧的自己。殊不知,更衣室另一角的穿衣镜映出双生花:一边是烈焰红唇的战袍,一边是淡扫蛾眉的新月。

灰姑娘在最美丽的时候遇到了王子,但现实世界并不总是如童话般绚烂。春深处的竹笋总是自顾自在润土里寸寸向上,在无人问津的暗处,完成破土而出。等到夏夜趁得一阵舒爽东风,摇曳轻舞在月夜清朗的山间。是的,岘青从没停止过对美好的追寻。常月明算是美好吗?最开始也算的吧?所以她迎着他跟过去想多看看。

哎,人生若只如初见,是美好易逝呢,还是美好依托了其他人就易逝呢?可能只有握在掌心里寸寸向上的自己,才能适时趁上东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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