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乔煦宁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起来到书房。
拧亮台灯,随便抽了本书看。
那一页,却是久久也翻不过去,她放任心绪游走,手指无意识在书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震动,在这静谧的夜里,动静好大一下。
乔煦宁被吓得书都掉在了地上,看清来电人,她立刻接起来。
“小瑶,怎么了?”
“姐姐好像发烧了,我联系不上她,你能不能去家里看看?”
她刚弯腰摸到书籍边缘,立刻松手起身往外走。
“我马上就过去,待会再打给你。”
几乎是瞬间,乔煦宁冲进周之逾的卧室,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她凑过去摸她额头,被手上温度吓了一跳。
“之逾,我送你去医院。”
她这番动静,周之逾终于有了些许意识,指挥乔煦宁拿了外出的衣服换上。
凌晨这个点,外面还冷得很,乔煦宁经过客厅的时候顺便拿了条毯子替她盖上。
进到电梯,乔煦宁跪在她身旁,满眼担忧:“冷不冷?”
周之逾半闭着眼,缓缓摇头。
她伸出手覆在乔煦宁手背上:“我没事,开车,慢点。”
明明烧的是她,乔煦宁却觉得自己浑身像过了电一般不停地颤抖起来。
“知道了。”
幸好这个点路上也没什么车,乔煦宁压着时速开到医院。嫌轮椅太慢,她干脆抱起周之逾就往急诊走。
要了单人病房,乔煦宁焦急地等在床边,看到周之逾睁开眼,立刻凑过去。
护士推门进来,走到床边:“确认一下名字,周之逾。”
乔煦宁替她答:“是的。”
她别的时候胆子都挺大,就是看不了扎针,虽然从小也没几次扎针的机会。
在针头扎进手背的前一秒,乔煦宁别开眼,在心里默数了几秒后转回来,却发现护士依旧拿着针,又换了个位置。
而刚刚被扎的地方,痕迹明显,她立刻便皱了眉头。
在失败了两次后,她忽然情绪爆发,不顾礼节,上前说道:“对不起,可以换个人来吗?”
手腕被人轻轻握住,乔煦宁低头看去,她分明还半闭着眼睛。周之逾身体的热意一点点传递过来,却在眨眼间就到了乔煦宁眼里。
那一刹,她泪如雨下。
护士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大跳,她原本年纪就小,因为没扎好自责不已,这下也有了眼泪,“对不起,我去找人来。”
搭班的护士以为她被欺负了,没好脸色地走进来,一看,里头这个哭得比小护士还凶。一下子也没了脾气,歉意道:“抱歉,她已经扎的挺好了,可能晚上有点紧张。”
乔煦宁吸了吸鼻子:“没事,麻烦你了。”
深夜的病房,似乎阻绝了一切外界的声音。
或许此刻这儿属于三界之外,黑白无常找不到,病人的家属也进不来。
乔煦宁坐在床边,替周之逾盖好被子,又寻到她被窝里的手,轻轻搭着,如此好像找回一点她还留在眼前的实感。
她心里明白,不是明天就是后天,申城再没有周之逾这个人,她又要飞回遥远的白色国度,隐入一片雪白之中。
手心传来的触感,使得乔煦宁思索,她们有牵过手吗?
乔煦宁的四指一点点挤进她的手掌里,刚触及掌心又收了回来。
病房里一声叹息轻轻漾开。
-
周之逾恢复意识的时候,有双手正搭在她额头上,那人轻声道:“退烧了。”
她睁开眼,果然看到乔煦宁惊喜的眼神。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她像个小陀螺似的原地乱转。
周之逾摁住她:“扶我起来吧。”
小陀螺立刻停了下来,替她塞好靠枕,又拉起被子,小心翼翼的。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小瑶应该待会儿就过来了。”
小陀螺戛然而止,乔煦宁意识到,周之逾在赶她。
“那我等小瑶来。”
“小乔。”周之逾的声音透着无奈。
乔煦宁后退两步,站在窗边的阴影里,声音苦涩:“你讨厌我。”
“没有。”
“那你就是不想看见我。”
“不是。”
“那就不要再说让我回家。”
乔煦宁固执地留下,却不愿再靠近病床,不一会儿,靠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见窗边久久没了动静,周之逾抬头,只能以这样的姿势远远看着。明明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可她们之间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
难以移动的床腿把她限制在这方寸之地。
她在心里苦笑一声,自己连躲避她的目光转身就走都做不到,何谈给她幸福。
这副残废的身躯,拖累她自己就够了。
到最后,也没等来周瑶柯,她的车在半道抛锚了,一片荒凉的地方压根打不到车。
于是她只好又拜托乔煦宁帮忙把姐姐带回家。
这个消息同时发到病房两人的手上,给了此刻的微妙沉默重重一击。
乔煦宁脸色不太好,周之逾不敢再说让她自己回家这种话,只好默默接受她的照顾。
“轮椅我没拿,在后备箱。”
“报复”似的,乔煦宁盯着周之逾的脸,竟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无措。
她看不了她那副表情,妥协道:“你不想让我抱你的话,我现在去拿。”
周之逾拽住她的手:“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好。”
确认她穿搭整齐,乔煦宁过去搭进她腿弯。她抱她已经很熟练,稳稳当当的。
全程,乔煦宁没有再看周之逾一眼。
她们走到门边,昨晚的小护士正好进来,看到她们,立刻抓住最后的机会。
“昨天晚上对不起,害你多扎了两针。”
被人抱在怀里这种姿势,多少让周之逾难以维持冷静,她飞快道:“没关系。”
小护士却仍站着不动,非要也听到乔煦宁的回答似的。
“嗯,没关系,妹妹,你再不让开,我抱不动了。”
“哦哦哦对不起,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不用了。”
乔煦宁飞快往外走。
她们曾有好几次一起回家却无言沉默的经历,可这一次,周之逾却能感受到,乔煦宁在生气。
即使原因在自己,周之逾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她已经没有再开口的必要。
乔煦宁把周之逾送到家门口,看着她打开门,看到里头近乎空荡的客厅,周之逾不会再回来的实感再一次痛击乔煦宁。
她忽然在那一刹抛却所有,卑微道:“那些话,你不希望我说,我永远都不会开口。你能不能不要走?”
相识这么久,周之逾没见过乔煦宁这么卑微的样子,顿时心痛到无以复加。
但她也只是咬紧了唇,扣紧了搭在把手上的五指。冷静道:“我回去和你没有关系,爸妈都在国外,我想留在她们身边。”
可乔煦宁的心里却在疯狂叫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周之逾分明就是因为自己才离开。
那些挽留的话,想要诉说的心底的情意,在此刻还有什么理由说出口。而她又能以什么身份挽留?
乔煦宁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再开口只剩祝福。
“那,祝你一切都好。”
“你也是。”
为了确保这句祝福能够实现,周之逾又重重点了点头。
可她转身的那一瞬,分明也眼中含泪。
-
乔煦宁失联了。
当程圆圆意识到这件事,她立刻上门捉人,密码提示错误,只好哐哐砸响她家的门。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应门。
甚至把对面周之逾都敲了出来。
“圆圆,怎么了?”
“啊偶像,小乔不接电话也不开门,我怕她出事。”
周之逾安慰她:“别慌,我有指纹。”
她上前解开门锁,“叮”的一声,程圆圆刚要冲进去,发现她没有要动的意思,疑惑:“你不进来吗?”
“你确认一下她的状况,微信告诉我,好吗?”
程圆圆点头应下,顾不上心里疑惑,直奔卧室。
床上果然躺着人。
她过去一看,乔煦宁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程圆圆明显察觉到乔煦宁状态不对,担忧道:“小乔?你还好吗?”
毫无回应。
“我刚刚在门口碰到偶像,她帮我开门进来的。”
乔煦宁终于有了反应,她维持这个姿势太久,身体都快僵掉了。
“圆圆,陪我去喝一杯吧。”
程圆圆没能提前预判,乔煦宁说的喝一杯,压根就不止一杯。她坐在吧台,看着她端着酒杯和每个经过的人碰杯,仰头喝下一口又一口。
明天就是元旦,酒吧里的氛围也比平日更为热烈。
乔煦宁漂亮又热情,很快有更多的人过来敬酒,她来者不拒。
喝到双眼迷蒙,回到座位旁。
脸上的热意和酒精双双上涌,乔煦宁抱着头,把酒杯全都推到一旁,忽然凑到程圆圆跟前。
“圆圆,她为什么要走?是为了避开我吗?”一开口,是破碎的哭腔。
程圆圆吓了一大跳,却听乔煦宁声音不停。
“圆圆,我想见她,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她是不是知道我要表白?她这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不行,不行。她不想让我说,呜呜呜......”
程圆圆被她满含痛苦的哭腔惹到也红了眼眶,咬牙说:“行,我给你把周之逾叫来!”
乔煦宁却立刻攥着她的衣袖,眼里分明也有渴望,可神情却显得那样挣扎。
最后,她闭眼忍住泪,摇着头:“不要了,她出门不方便,不要找她,不要...”
周之逾三个字,像是她情绪的开关,明明说着不要,眼眶却一点点变红。程圆圆再也不忍,让酒保看住她,走出去打电话。
“小乔喝醉了,我现在带她回家,待会儿你可以帮我一起照顾她吗?”
“好,我在家等你们。”
回到座位,程圆圆架起乔煦宁:“起来吧,我送你回家,我带你见周之逾。”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后这句话,乔煦宁站直身体,一步一步跟着往外走。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这条街几乎排满酒吧。此刻每一家门口都聚集着三三两两跨年的人,她们端着酒杯,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乔煦宁搭在程圆圆肩上,从这些笑声中行过,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她站在路边等车,灯光由远及近,她眼里的光也一点点暗下去。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乔煦宁干脆任由程圆圆带着她走。当她在电梯口看到念叨了一晚上的人,忽然拽住程圆圆说。
“圆圆,我出现幻觉了。”
程圆圆来回看了两人一眼,对周之逾道:“我先扶她进去。”
全程,乔煦宁都很听话,乖乖在沙发上坐好。有周之逾在,程圆圆便拍了拍乔煦宁的肩:“那我先走了。”
乔煦宁看起来像是清醒了一点:“嗯,回去小心,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程圆圆一走,大门关上的刹那,客厅里便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头晕吗?要不要喝蜂蜜水?”
周之逾靠近,乔煦宁睁开假寐的眼,径直望到底,她忽然握住周之逾的手,不让她逃开。
“我现在很清醒,清醒到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提前预判了她的后退,乔煦宁再逼近:“别走。”
她低垂着头,视线里两人膝盖相抵。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和你告别的准备,也做好了一辈子把心意藏住。但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总是反复想起第一次在试卷上看到的你的名字,又想起那封只写给我的运动稿。
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是十年前的乔煦宁,如果我不像现在这样理智,我一定,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