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
乔煦宁第一次以伴娘身份参加好友婚礼，总算知道为什么最后敬酒的时候新人都如此疲倦。
天不亮就要起来化妆，然后便一直没停歇地忙到晚上。
期间各种转场、流程，全都要打起一百二十分心思。
最轻松的，莫过于中途的拍照环节。
作为半个旁观者，乔煦宁看得都觉得够呛。
好不容易捱到晚宴，宾客陆续进场，乔煦宁终于得空去看手机。
半小时前发的消息，她收到了周之逾的回复，【刚进电梯。】
和其他伴娘招呼了一声，乔煦宁握着手机提着裙摆往外跑去。
宾客们三三两两从电梯里出来，酒店金碧辉煌，他们脸上都映着喜悦的光，朝大厅走去。
唯有乔煦宁，一身纯白礼服，逆着人.流而行。
她刚在电梯前站定，周之逾从电梯里最后出来。
周瑶柯一看乔煦宁的眼神，朝身后飞快道：“我先进去。”
步伐飞快，这处只余她们二人。
乔煦宁喘着气，目不转睛。
虽然周之逾平日里也算端庄，乔煦宁却没见过她如今日这般正式优雅。
一身灰色贴身连衣裙，外搭深蓝披肩，妆容称得上隆重，眼影上晕染出一层珠光，每眨一下眼睛，这酒店大堂的灯光也跟着闪了一下。
美人似全然不惊讶她的打量，只在原地静静等着。
“我怕你找不到，出来接你一下。”
乔煦宁当然知道她的谎言有多拙劣，可除此之外，她的唇边只有一堆赞美。
此刻她理解了周之逾那句，说好美都算轻了。
“我们过去吧。”周之逾耐不住她不加掩饰的目光。
配合着乔煦宁提着裙摆缓慢前行的脚步，周之逾也放慢速度。
究竟是时光穿越还是她在此刻跌入梦境中。
前方会客厅正门大开，如梦幻一般布置的水晶在闪着光，宾客云集，欢笑声不时传出来。
而她们，正一步一步走向入口。
仿佛真要踏上那红毯，而后相携走到所有人面前，在亲朋长辈的见证下，互换戒指。
“哇！偶像你好美啊！快说，是不是为了我才打扮的。”程圆圆在门口看到她们，小跑两步过来，仔细地上下打量。
“当然，今晚你是主角。”
“那小乔你带她们过去吧，我还得在这站一会儿。”
厅内地毯厚重不太好走，周瑶柯等在门口，走过来握上扶手，一同跟在乔煦宁身后。
她当然也看到了电梯外乔煦宁的那一眼，何止惊艳，心动都快溢出来了。
但是她却忍不住笑了两声，周之逾自然知道她在笑什么，抿了抿唇还是没开口。
因为家里的衣帽间里，衣服几乎散了一地，周瑶柯是看着姐姐换了一套又一套，折腾了许久才出门的。
乔煦宁带着两人落座，不想走似的：“之逾，我晚点过来找你。”
周之逾却缓了一会儿，像预感到什么似的，淡淡点了点头。
等乔煦宁走开了，周瑶柯才敢肆无忌惮地打趣姐姐：“刚刚在家真应该把你拍下来，给小乔看看。”
“小瑶。”
“行行，我不说了。”周瑶柯看向舞台，小声嘀咕，“真不知道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时间差不多了，灯光变暗，bgm也换成了经典的婚礼歌曲。
主持人拿着话筒出现在台上，卢士杰也随后上场站在一旁。主持人没有说一贯的开场白，而是叙述和新人相处的一则小故事。
“新郎是我主持婚礼以来见过最紧张的新郎。他前天就给我发消息，说到时候紧张走错流程了怎么办。我回他说，你会紧张到把戒指戴到别人手上吗？他说那当然不会，我说那就任何错误都没有问题了。”
台下哄笑一片，他接着道：“然后昨天又来找我，还是那句话，怕紧张出错。我就一直安慰他，有我在，帮你cue流程，就算出错我也会提醒你，安心安心。他看起来好多了，但我刚刚见到他，发现我的感觉又错了。”
“他此刻站在我身边，搞得我都有点紧张起来。但是你看，你的新娘就在正前方，她会一步步走到你面前，你再紧张，也能牵到她的手。”
追光打在程圆圆身上，正如主持人所说，她一步步走向终点。
直到台上只剩下她们二人。
乔煦宁在侧边等着，听着两人的真情表白，眼眶瞬间就湿了。她再三告诫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却还是忍不住。
偏偏这个时候传来主持人的声音：“请伴娘送上戒指。”
她飞快擦了眼泪，从侧边上去，把戒指盒递到她们手里。
不敢去看程圆圆的眼睛，又飞快走回下来。至此她才觉得，结婚确实是一件神圣的事。
最动人的环节过去，主持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亢奋起来：“伴娘呢？伴娘快上来抢捧花啦！”
乔煦宁第一个冲上台，明明比别的伴娘离得远，却最先占据了正后方的位置。
捧花抛出的瞬间，程圆圆在心里默念，小乔你一定要抢到啊！
程圆圆抛得笔直，正稳稳落在乔煦宁怀里。
她下意识搂紧了，飞快转身，笑着大喊：“周之逾！我抢到捧花了！”
而后一手捧着花，一手提着裙摆，笔直地朝早已定好的目标跑去。奔往的路上，几乎不带一点儿犹豫。
早在侧边候场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好了周之逾的位置。
因此能准确无误地在昏暗的场内找到她的身影。
若不是奔跑，只怕此刻她的心也会如此剧烈地将要跳出来。
乔煦宁在周之逾面前停下，胸口剧烈起伏，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在眼尾聚集，那些她犹豫过的无数个瞬间，全都在此刻齐齐推了她一把。
是海浪翻涌，从沙滩一点点推向海天交接的那一边，她快要触及那抹蓝色。
“之逾，我...”
“小乔！快过来玩游戏！”
乔煦宁俯身，小心而郑重地把花放到周之逾怀里。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不再掩饰眼里情意：“待会儿等我一下，好吗？”
她来不及听到那声“好”，转身回去台上。
乔煦宁的心思已昭然若揭，周之逾扶着捧花的手却有些无力。
她要如何，她该如何？
当真相这一页翻至眼前，赤子之心缓缓跳动。可这满页，却不曾教她要如何安放这颗心。
她捧着，像行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任凭滚烫灼伤了双手也难以放下。
一旦放下，这黑夜便只剩她一人。
可她又怎么舍得拉她一起坠入黑暗。
周瑶柯看出姐姐情绪不对，挪过去：“姐，你怎么了？”
“宁宁...”只两个字，周瑶柯听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姐你还是决定拒绝她吗？”
“小瑶，你要我怎么答应...”
此后周之逾再没动过筷子，就这么抱着花坐到了最后。
等到同桌的人近乎离席，乔煦宁才穿着便服急匆匆赶来。
为了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周瑶柯先到楼下大堂等着。
乔煦宁看到周之逾独自等着，以为她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一颗心又七上八下起来。
“之逾，抱歉我来晚了。”
周之逾面色如常，带着笑意开口：“你把捧花给我了，不怕自己的幸福没有庇佑了吗？”
“我的幸福...”乔煦宁下意识附和，随后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
没错，周之逾冰雪聪明，确实接收到了她的暗示，但支走周瑶柯，不是为了答应她。
她在委婉拒绝。
乔煦宁如坠冰窖。
准备的表白的话在刹那烟消云散，乔煦宁再难以维持脸上的微笑，连眸光也暗下去。
成串装饰的水晶在她身后闪耀，这个场合，只被用来祝福和接受祝福的婚礼现场，却要目睹两颗心的分道扬镳。
宾客散场，工作人员开始结尾收拾，搬器具的，收盘子的，此刻是收拾残局的时间。
或许确如眼下散场般应景，婚礼也不是只见证圆满。
她们之间，也不是只有在一起这一条路可走。
但是，乔煦宁想再确认一下，她是不是会错意。于是她拼命忍住眼中的酸涩，去看周之逾的眼睛。
她总觉得平静深邃的这双眼眸。
一如寻常。
这抹蓝色，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乔煦宁咬了咬牙，故作轻松：“没关系，先...保佑你的幸福吧。”
周之逾神色未变，淡淡点头：“小瑶在楼下等我，那我先走了。”
地毯厚重，她行得缓慢。乔煦宁又想上前帮她一把，却默默收回了手。
像寿宴上重逢那一瞬，她也是这样跟在她身后，不可置信地唤她的名字。
乔煦宁默默抬脚跟上，她知道周之逾不会回头，也知道她不会阻止自己。
她只是想看着她顺利走出大厅。
停在门口，乔煦宁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忽然便泄力一般靠着墙角蹲下。
进到电梯，周之逾松开紧咬的下唇，露出斑斑血迹。她似毫无知觉，只搂紧了怀里的花。
她这副模样，比当年知晓乔煦宁和于嘉在一起，还要冷淡。
周瑶柯甚至一时不敢上前喊她，也不敢多说多问一句。
直到车子驶入夜色，她才听到周之逾开口第一句。
“小瑶，我要回加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