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睡了一天，卧室一片昏暗。乔煦宁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拉开窗帘，眯着眼打量这个大晴天。

她伸了个懒腰，洗漱一番，挽了个丸子头，决定出门觅食。

推门出去，周之逾正等在电梯前。看到她关上门，关心道：“锁修好了？”

“嗯。”乔煦宁走过去，“你也出门吗？”

“去吃饭，你呢？”

“我也是。”

而后两人都默契地停止了交谈，刚好下行的电梯阻止了即将蔓延的轻微尴尬。

习惯靠在角落，周之逾径直往电梯边靠。乔煦宁也下意识走过去，挨在她旁边。

电梯只下了两层就停住，进来一对祖孙。

“奶奶，这个阿姨是腿断了吗？”小男孩盯着周之逾的腿。

“都坐轮椅了，肯定是断了啊。”说完，奶奶把孙子往身边拽了拽。

乔煦宁上前一步挡在周之逾面前，垂在身侧的手已悄悄握拳。

“姐姐的腿只是受伤了，小朋友你没上过学的话回去翻一下字典，看看受伤两个字怎么写。”

小男孩听不出她的讽刺，老奶奶可是明镜似的，眉毛一竖，摆出吵架前的怒容。

“你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

“老师没教过，家里也不知道教育一下。都没人教的话，我也不介意伸出援手。”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小男孩仰头看乔煦宁：“我上过学的。”

“叮”，电梯门开，乔煦宁回身推上轮椅，不忘笑着留下一记重锤。

“那正好，明天我就去你学校，告诉你的同学和老师，你有多么没礼貌多么不尊重人。”

说完，她使出浑身力气，推着周之逾飞快往外走。

怒气使得她几乎听不见周之逾的声音，一直走到单元楼外，被周之逾拽了一下衣袖，乔煦宁才喘着气拉住轮椅。

这一通疾走，几乎耗光她的氧气，加上一天没怎么吃饭，乔煦宁感到一阵晕眩，眼看要往地上倒去。

周之逾飞快伸手抱住她，右手紧扣着她的腰，“没事吧？”

清香扑了满鼻，乔煦宁下意识撑在轮椅边，好让身体避开压到周之逾。她闭上眼，等那阵晕眩缓缓褪去。

“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低血糖。”

等身体恢复，乔煦宁从兜里摸出一小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笑眼弯弯：“刚刚骂人太激动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周之逾深深看她一眼：“谢谢。”

“是她们太没礼貌，最好不要让我再碰到。”她做了个挥拳的手势。

周之逾也跟着展颜：“下次她们应该不敢再面对你了。”

文化人骂人就是不一样，不带脏字儿，杀伤力十足。

巧克力的苦涩在嘴里蔓延开，乔煦宁敛了笑眼，忽然轻声道：“你应该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吧。”

周之逾避而不答：“我不在意这些。”

她扭头去看乔煦宁，发觉她脸色稍白，略显憔悴。

开口邀请：“我准备去门口吃面，要不要一起？”

“好啊。”

周之逾带去的，是她经常光顾的面馆。老板娘看到她还带了个人进来，笑着调侃：“哎呀，今天是不用我帮忙开门啦。”

乔煦宁一眼看出两人相熟，下意识便笑着打招呼。她这一笑，老板娘立刻“啧啧”两声。

“小周已经够灵了，怎么这个还要灵的啦！”

周围的食客也纷纷扭头，还有几个跟着附和夸赞。

她们对面而坐，乔煦宁撑在桌上凑过去：“你每次来也会这样吗？”

周之逾难得玩笑道：“沾了你的光。”

方才还镇定自若地接受注目，乔煦宁却因周之逾的这一句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目光。

鲜少上面馆，乔煦宁看着菜单上丰富的名字晕了头，索性往旁边一放，撑着脑袋：“我和你一样，我不挑食的。”

选择权被交到周之逾手里，她一向是吃招牌，这会儿却在菜单上来回看了几遍。

最后，还是点了两碗招牌。

面端上桌，乔煦宁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先分给周之逾一双，然后才一把抄起送进嘴里。

面条的劲道在嘴里弹开来，她惊喜地亮起双眸，鼓着嘴看向周之逾，左手竖起大拇指重重比了两下。

活脱脱饿了几天的馋鬼。

周之逾放下心来，这才低头吃面。

大抵老一辈都喜欢小辈吃得香，显然乔煦宁又入了老板娘的眼，她干脆坐到两人旁边。

“面好吃伐？”

乔煦宁扒拉完最后一筷子，喝了口汤，对着老板娘也竖起大拇指：“好吃！”

因这一碗面，刚才脸上的疲倦和憔悴竟一扫而空。素着一张脸也显得容光焕发。

“要不再来一碗？”

乔煦宁看了眼几乎空了的面碗，眨巴眨巴眼睛：“老板娘，我只是饿了，不是大胃王。”

可爱模样惹得老板娘上手轻rua了一下她的丸子头，“太瘦啦，要多吃点。”

全程，周之逾静静坐着看她们互动，双眸渐柔。

乔煦宁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会让每个靠近她的人都不自觉喜欢上她。从学生时代到现在，她身上的光芒一点儿都没变过。

像日复一日升起的启明星，永远那么耀眼。

她眉眼的笑，没有沾染分毫这个社会的浮躁。她依旧单纯、明亮，美好得让人忍不住靠近。

店里又忙起来，老板娘脚步飞快走向后厨。乔煦宁一回头，看到的便是周之逾的满目温柔。

她被那温柔打动，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可当她凝眸细看，面前的人又恢复了平静神色。暗道，果真睡糊涂了，怎么出现幻觉了。

见周之逾好像也不是着急走的样子，乔煦宁撑着脑袋问她：“你是不是在家做饭不太方便？”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不带任何探究意味，像好友话聊一般轻松。

“偶尔会做些简单的。”

低头看了眼双手，乔煦宁自我认知明晰，除了敲键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像也说不出邀请周之逾来家里吃饭的话。

坐正身体，乔煦宁忽然正色，叫她名字。

“周之逾，我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凑巧住到对面，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敲我家的门。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家。”

这话虽然已经说过一次，但乔煦宁知道她多半是不好意思麻烦自己的，又定定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她的眼中透着满满的坚定，和刚才站出来护住自己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总是这样，不管自己身处泥沼还是光明，从不吝啬伸出援手吗？周之逾深深动容于她的善良，回以同样的坚定和认真。

“你也是。”

直到两人分别，乔煦宁站在街边望着来往车流，才回味过来那三个字的分量。周之逾是那种你给她三分，她一定会还你五分，甚至更多的人。

连日来身体里长出的阴影，奇妙般地因为这三个字而变浅了许多。乔煦宁转身朝书店的方向走，露出了分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新家的书房好大，她摆上所有收藏，才堪堪填充一半空间。揣着早先整理的书籍清单，乔煦宁踏进常去的书店，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儿。

空气里透着新书与旧书交融的味道，心渐渐静下来，乔煦宁捧着书斜靠在窗侧。冬日暖阳融融，翻动书页的双手不停，一本书渐渐变薄。

她就这样站着一下午，读完了一本短篇。

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头顶光线已被室内灯光掌管。她塞回书，敲了敲脑袋，暗笑自己这拿起书就忘记时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花了十多分钟，挑完清单上的几本，乔煦宁拿着过去结账。“嘀嘀”声一声接一声，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套收藏放在于嘉家里。

这几天，于嘉依旧不时会发消息过来，乔煦宁一条都没有回复过。

【我有套书落在你家，方便过去拿吗？】

于嘉秒回：【我给你送过去，我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斟酌片刻，乔煦宁应下。

两人约在小区门口碰面，乔煦宁回去没等多久就看到于嘉从马路对面跑过来。显然，于嘉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等很久了吗？”于嘉微喘气，看到她手里提的袋子，“你去买书了。”

“嗯，刚好逛去那边。”

在气氛凝滞前，乔煦宁伸手指了指袋子：“给我吧。”

“小乔，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你说的没错，我之前给了你太多的压力和不信任，才导致我们俩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我对你的爱从未变过。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挽回，而是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可以吗？”

被她的形容逗乐，乔煦宁低头浅笑，脸上带着一丝释然：“于嘉，如果你有困难我会毫不犹豫帮你。但是，我想我们的关系便也止步于此。”

分手便是分手，乔煦宁说不出“退回到朋友”这种话。那不是安慰，也不该这样安慰。

于嘉得到预料中的答案，犹豫片刻：“那，偶尔我可以过来看你吗？”

抱紧纸袋，乔煦宁最终还是没能做到如此决绝，只好以沉默应对。

她们站在小区大门口的显眼位置，旁边一辆白色S慢慢滑过。周瑶柯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小声嘀咕：“什么运气，整天碰到。”

似有所感，周之逾也跟着抬头。乔煦宁望向于嘉的浅笑，一帧帧像在车窗里定格。

回到家，周之逾在画室静坐许久。手机里响起许久没听到过的提示音，来自微博特别关注的提醒。

【今天收获颇丰，好开心。】配图，乔煦宁靠在叠起的书旁，笑脸灿烂。

可见，是真的开心。和早上碰到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周之逾悄然留下一个点赞。

像一滴水汇入海洋般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