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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静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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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思」

许是睡前被沈奕岚点拨了一通,这天夜里,高幸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

她很长时间没联系国内的好友,最近的聊天还是和关容清,昨晚她加班,顺口跟高幸吐槽了几句,不着痕迹地问了问她的病情。

她一问,高幸才发现,自从温让来到她身边后,无论是躁郁还是抑郁的情况都缓和了许多。

高幸如实汇报,密密麻麻发了一大堆文字过去。关容清大概是累到睡着了,一直没回消息,直到这会儿,高幸拿着手机搜索自己专业的就业形势,关容清的聊天框才重新弹了出来。

关容清:那很好啊,之前我也给你说了,你其实最缺的就是陪伴,高高,你一个人太久了。

一个人……

高幸的手指拂过屏幕上的这几个字。

好像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她总是个独行者。朋友明明不算少,但很多事情都会下意识自行完成。

自小没什么靠谱的长辈指引她前行,母亲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但对于成长教育,知之甚少,全凭自己的一腔情绪,至于父亲……他倒是读过书,有自己的教育理念,可惜太懦弱,根本无法为她遮风挡雨。

父母离异后,她跟高城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算起来,到现在恐怕有五年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高城怕是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没有引路人,也没有可以后退的港湾,她只能靠自己去摸索、去试错、去碰撞,在远方的风雨中摸爬滚打。

本科毕业后,高幸起初是和朋友合租的,后来那个女生频繁更换男友,每任男友都会被她带回出租屋,从来都不通知高幸。

高幸看在大家是朋友的份儿上,一直在忍耐,直到有一天,她穿着睡衣起床洗漱,卫生间的门就这样敞着,合租女生和她男朋友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做/爱。

那个男的还大言不惭地邀请她一起。

高幸终于忍无可忍,退了租,开启了自己的独居生涯。

为了支撑一线城市高昂的独居费用,她换掉了之前还算稳定的工作,进了一个新兴企业,伴随着更高工资的,还有更多的压力以及新企业兴盛的内卷风气。

她做行政工作,因为文笔不错,又被运营部拉去帮忙写文章。

公司各部门还没完全定型,人员都是流通的,所以她同时有好几个领导。

明明她也是新人,但大家好像都默认她什么都会,分配一个任务,也不说清楚要求,等她做好交上去,又被疯狂找茬,然后再由上级,给予所谓的耐心指导,倘若她多问几句,对方就会不耐烦地甩出一句“这么简单的还需要问吗”。

公司进的新人少,她就成了活靶子、背锅侠,不能有怨气,更不能躲起来哭,否则就是心理素质太差,吃不了苦。

为了少挨骂,高幸只能独自学习,遇到完全不会的知识领域,就去网上翻天覆地的找课程。后来领导夸她自学能力强,工资没涨,落在她手头的任务却更多了,加班到凌晨都成了常态。美其名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那时候,高幸以为独立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可以坦坦荡荡地说一切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可是后来,公司又进了一个新人,一个刚毕业的男生。

上级给这个男生单独安排了一个师傅,手把手教他,犯错了也不会责怪他,甚至让高幸帮他写宣传稿,算作是他写的。

高幸花了三个月转正,他一个月就转了,升职加薪的速度也比高幸快,那一年的优秀新员工奖给了这个男生,可笑的是,领导上台的发言稿都是她写的。

离职那天,高幸把那个男生单独约到了茶水间。

她还没说话,对方就一脸了然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你早就应该来找我了。”

高幸根本不理会他的孔雀开屏,冷漠地看着他,问道:“你和刘主任是什么关系?”

男生愣了半晌,“上下级而已。”

“你是他的侄子。”

“谁告诉你的?”

高幸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边上那杯冷透的咖啡,“他给你泡过咖啡。”

“是又怎样,亲人之间本来就该互帮互助,人情社会,有人情也算是一种本事。”

“你说的对。”

“高幸,我要是你,有这样的容貌,就该靠着长相实现阶层的跨越。”男生倒掉咖啡,水渍溅到高幸的白裙子上,他丝毫不在乎,继续说道,“能勾搭上有权有钱的人,也是自己的本事。现在这个社会,就看一个人能不能豁得出去,尊严和底线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高幸蓦地逼近了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原本漂亮又有灵气的双眸里全是绝望的平静,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男生却拽住了她的胳膊,“高幸,如果你愿意跟我……”

高幸狠狠甩开了他的手,“滚。”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学着和同事领导打好关系,但又不能谄媚。试着寻求他人的帮助,得来的却是冷嘲热讽和无止尽的PUA。也许是她运气不好,碰上了没有那么善良的人。

于是兜兜转转,她还是一个人。

她想过收养猫狗,市里面猫狗找家的公众号她关注了很多年,每次更新,她都会点进去看,收养要求基本都有一条:自有产权住房,非租房。

这对她一个在申城挣着微薄租金的外地人来说,显然不太现实,慢慢的,她也想通了,没必要让猫狗跟着她一块儿受苦。

后来关容清在老家领养了三只猫狗,高幸回家过年的时候,一次性撸了个爽。其中一只小狗只活到六岁,关容清把它埋了,为此,她这个心理医生还忧郁了好长一段时间。

也是因为这事儿,高幸想明白了,无论是人还是宠物,都很难彼此陪伴着走到最后。

所以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关容清所说的,陪伴吗?

旁边的儿童床有了响动,高幸回过神,望过去。

小笛腕间的手表亮了起来,她在看时间。

“怎么了小笛?睡不着?”

“高姐姐,我做了个梦。”小笛刚睡醒,声音听着困困的。

“噩梦吗?”

“不是。”小笛说道,“好像是三岁的时候,回过一次中国,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带着我坐在一个院子里看月亮,那天的月亮好大,好圆,好美,我刚才就梦到了那晚的月亮。”

“那是个很好的梦。”高幸侧躺着,胳膊枕在脑袋下,“我们中国的小朋友都会学一首李白的古诗,叫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听着高幸轻柔缓慢地吟诵完诗句,小笛问道,“是什么意思呢?”

高幸用英文简单翻译了一下。

“可是月亮和思乡有什么关系呢?”小笛疑惑道。

高幸想了想,“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相隔多远,我们望着的,总是同一轮明月。”

“可是家乡的明月,还是不一样吧。”小笛说道,“就像我记忆中小时候看过的月亮,和今天晚上梦见的月亮,也不一样。”

“不一样的,只是我们的心境。”

“那高姐姐会想家吗?”

“不想。”高幸很肯定。

“可是如果高姐姐回家了,我会想你的。”

高幸倒没想到这一层,算下来,她们相处的时间确实不剩多少了。

“我也会想你的,小笛。”

咚。

一墙之隔,高幸和小笛忽然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哥,温让哥?”

李听墨的嗓门很大,但模模糊糊的还是听不太清。

温让今天吃药了吗?

一个念头闯进脑海,高幸立马起身穿上外套,“小笛,你先睡,我过去看看。”

“好的。”

温让的房间就在隔壁,门和灯都被打开了,男人缩在墙角,头埋进膝盖,不住地发着抖,他面前的李听墨不知所措地望向高幸。

“你先出去一下。”高幸神色严肃,“这里我来吧。”

“但是……”

“你先出去。”

李听墨酒还没醒透,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脸上的担忧却显露无疑,“那行,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等到李听墨离开,高幸马上关掉了房间的灯。

这种发病的感觉她太熟悉了,黑暗才会带来安全感。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摸索着,在温让身旁坐下来,肩膀挨着彼此,细微的颤抖也传到了她的身体。

“是不是忘了带药?”

“嗯……吃完了。”

“我的也没了。”

“没关系,会好的。”

温让说话很费劲,嗓子像是被一团黏糊糊的糖给堵住了,只能生硬地回应她。

高幸不由分说地覆上他的手背,他的手太凉了,温让想缩回去,又被紧紧抓住,“久病成医,现在,我可以是你的医生。”

“我不要。”

“什么?”

温让的手用劲一拽,肩膀后撤,高幸的身子就这样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后背紧靠温让的胸膛,男人的头低下来,发丝扫过她光/裸的脖颈,他只是将额头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肩窝处。

像两只小动物,借着黑暗,依偎在一起,不用语言沟通,灵魂自能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高幸的身子都放松下来,温让的怀抱也渐趋温暖,男人才哑着嗓子开口。

“阿幸,你不是病人,也不是医生。”

高幸就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黑暗中,她却看清了温让眼里的光,“那我是什么?”

“你是你自己,永远赤忱善良的,你自己。”

“可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发生过什么……”

“我无条件相信你,支持你,以及——”

话都到了嘴边,温让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她不喜欢太迅速,要慢,要等,要有耐心。

心里警告自己无数次。

也就在这一瞬间,高幸忽然想通了方才困扰她的问题。

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陪伴。

是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决定,总有人懂她。

就像他们重逢的第一个夜里,她逃离死亡后问出的第一句话是“几点了”。

温让毫不犹豫地回答她。

凌晨三点。

他不会觉得荒唐,不会给她讲那么多的大道理。

他只是无所保留地理解她,真诚地回应她。

温柔地,引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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