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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章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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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天还未亮,章家大宅已经灯火通明。

章光披着厚重的貂裘站在祠堂前的石阶上,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他今年五十有六,鬓角已经斑白。

"老爷,祭品都备齐了。"管家章忠躬身禀报,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祠堂里沉睡的祖先。

章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庭院中忙碌的下人们。十几个小厮正抬着三牲——全猪、全羊和全牛,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祠堂前的供桌上。猪头朝东,羊头朝南,牛头朝西,这是虞家百年不变的规矩。供桌两侧,八名侍女手捧果品、香烛、酒樽等物,垂首而立,纹丝不动。

"大少爷已经在偏厅更衣,四少爷..."章忠犹豫了一下,"四少爷还未到。"

章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最小的儿子明哲,性子跳脱,不似长子明德那般稳重守礼。但祭祀大典,岂能儿戏?

"去催。"他只说了两个字,却让章忠浑身一颤,连忙躬身退下。

章老夫人在身旁看着,她已经老去,很多事情她都不想插手,紧紧握着孙女的手,余生唯一的希望就是孙女能幸福美满。

章忠转身望向祠堂。这座三进三出的祠堂是虞家最庄严的建筑,黑漆大门上绘着金色的门神,檐角挂着青铜风铃,在寒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祠堂正中高悬着"慎终追远"的匾额,是章家先祖章世南亲笔所题,距今已有三百余年历史。

"父亲。"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章光回头,看见长子明德已经换好了祭祀的礼服——深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玉带,头上戴着方巾,整个人显得庄重而儒雅。

"嗯。"章光点点头,对这个长子,他向来满意。"时辰快到了,你去检查一下祭文和乐器。"

"是。"明德恭敬地行礼,转身走向乐师们所在的偏院。

章光看着长子的背影,心中稍感安慰。明德今年三十有五,已经能独当一面,族中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只等这次祭祀过后,他便准备逐步将家族事务交给明德打理。

"老爷,四少爷到了。"章忠匆匆赶来禀报。

章光转头,看见明哲小跑着赶来,衣冠不整,发髻松散,脸上还带着宿醉的疲惫。

"父亲。"明哲在父亲面前站定,勉强行了一礼。

"祭祀大典,你也敢迟到?"章光的声音冷得像冰,"还这副模样?"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章光依然严格得不像父亲,四弟也依然没有长大。

明哲低下头:"昨夜与友人论诗,一时忘了时辰..."

"论诗?"章光冷笑一声,"你身上这酒气,是论诗论出来的?"

明哲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章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怒火更盛。

"去更衣。"章光强压怒火,"若再误了时辰,家法伺候。"

曾几何时,她也曾经和四弟一样低着头挨骂,大概是她四五岁和弟弟做坏事的时候吧。

明哲如蒙大赦,连忙退下。章光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这个儿子聪明绝顶,却不肯用在正途上,长此以往,如何继承家业?

"老爷,吉时已到。"司仪恭敬地提醒道。

章光收回思绪,整了整衣冠。祠堂前,全族一百二十八口人已经按照辈分排列整齐,鸦雀无声。乐师们手持编钟、石磬等古乐,肃立一旁。

"击鼓。"章光沉声命令。

"咚——咚——咚——"三声沉重的鼓响回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惊起远处树上的寒鸦。接着是钟鸣,清越悠长,仿佛能穿透时空,唤醒沉睡的祖先。

"启户!"司仪高声唱道。

祠堂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沉香的幽香飘散出来。章光率先迈步,踏上青石台阶。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身后,全族人按照辈分依次跟随。

进入祠堂,迎面是一面巨大的屏风,上面绘制着章家的族谱图,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绕过屏风,便是正厅,正中供奉着章家历代先祖的牌位,按照昭穆制度排列,最上方是始祖章信的灵位。

章光在香案前站定,接过管家递来的三炷高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高举过顶,深深三拜。

"显德七年,岁次庚申,冬至之日,孝子章光率阖族子孙,谨以清酌庶馐,敢昭告于列祖列宗之神位前..."

章光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寂静的祠堂内回荡。他诵读祭文时,全族人跪伏在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祭文长达千字,详细叙述了一年来的家族大事,包括添丁、婚嫁、功名、田产等,事无巨细,一一禀告先祖。

祭文诵毕,乐声再起。这次是《诗经》中的《楚茨》,庄严肃穆的旋律中,章光带领全族行三跪九叩大礼。额头触地的声音整齐划一,显示出这个家族严格的教养和规矩。

"初献礼!"司仪唱道。

章光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金爵,斟满陈年佳酿,高举过头,然后缓缓倾洒在香案前的铜盆中。酒香顿时弥漫整个祠堂。

"亚献礼!"

按照礼制,应由长子明德执行。明德上前,动作一丝不苟地重复父亲的礼仪。他的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终献礼!"

这本该由次子明哲执行,但他却迟迟未动。章光转头,发现明哲正神游天外,目光呆滞地望着祠堂的横梁。

"明哲!"章光低声喝道。

明哲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或许是太过紧张,他在接过酒爵时手一抖,竟将半杯酒洒在了香案上。祠堂内顿时一片死寂。

章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在祭祀中洒酒是大忌,被视为对祖先的大不敬。更糟的是,酒水溅到了几份古老的祭文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逆子!"章光再也压抑不住怒火,"跪下!"

明哲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全族人屏息凝神,祠堂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家法!"章光厉声道。

管家章忠连忙取来一根三尺长的藤条,双手奉上。章光接过藤条,走到明哲面前。

"伸出手来。"

明哲颤抖着伸出双手。章光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

"啪!"第一下,明哲的手心立刻出现一道红痕。

"祭祀大典,岂容儿戏?"

"啪!"第二下更重,明哲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冷汗。

"身为章家子孙,不知敬祖,何以立身?"

"啪!"第三下抽在同样的位置,明哲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眼中泛起泪光。

章光看着儿子痛苦的表情,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硬起心肠。章家能屹立数百年不倒,靠的就是严格的规矩。若今日轻饶,明日族规何在?

章老夫人一般都不参与到儿子的教育当中,一个大家族,最难的就是放手了。

而章遥把这一切都看着眼里,章光对于他们两个儿子来说,无疑是一位非常好的父亲,有严厉有仁慈,女儿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是可有可无的人,包括嫁到燕王府中的姐姐,似乎也只是因为姐姐有价值,才能在这里获得一定的地位。

"继续仪式。"章光将藤条交还给管家,声音恢复了平静。

祭祀在凝重的气氛中继续进行。明哲被罚跪在祠堂角落,双手红肿,却不敢有丝毫怨言。直到所有仪式结束,全族人退出祠堂,章光才走到明哲面前。

"知道错了吗?"他沉声问道。

明哲低着头:"儿子知错。"

"错在何处?"

"不该饮酒误事,不该在祭祀中失仪。"

章光盯着儿子的眼睛:"还有呢?"

明哲犹豫了一下:"不该...不该轻视家族传统。"

章光长叹一口气:"明哲,你天资聪颖,若能用在正途,成就当在你兄长之上。但若继续这般放浪形骸,终将一事无成。"他顿了顿,"从今日起,禁足一月,抄写《家礼》百遍。"

明哲低头应是,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服。

离开祠堂时,天已大亮。冬至的阳光苍白无力地照在庭院中,积雪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章光站在台阶上,看着族人们各自散去,心中却无法平静。他总觉得明哲今日的反常不仅仅是醉酒那么简单,那双眼睛里藏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父亲。"明德走到他身边,"弟弟还年轻,难免犯错,您别太生气。"

章光摇摇头:"三十而立,他已不是孩子了。"他转向长子,"你多看着他些,我总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对劲。"

明德点头答应,但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虑。

越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章遥就有一种毁灭的欲望,凭什么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有过她这个女儿一样,平安幸福得活着,她曾经一度认为她家是不幸福,是畸形的,当时这些年的局外人,她却懂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一直都是一家人,他们的心紧紧相连着。

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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