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的羽毛渐渐长起来了,魏清潭和树枝的活动范围也因此扩大,他们被允许在海界中为海风进行飞行训练。
训练内容其实并不难,树枝和魏清潭充当工具人的角色,将一个圆环高举过头顶,海风则在三米开外,加速、冲刺、360度旋体、一口气穿过两个连续的圆环。
魏清潭感觉到鹰的尾羽似乎擦过自己的侧脸,狂风过境般的体验叫人心跳如狂,可紧接着便是无与伦比的欢喜。
海风成功了,没有撞上他们,翅膀也没有挂在圆环上。
魏清潭和树枝交换了一个眼神,为了庆祝而击掌,十指却被狼忽地紧扣,轻轻一牵引,魏清潭便落入一个厚实而柔软的怀抱中。
海风还在他们头顶飞旋,远远地,藤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曾经,海风也喜欢这样在它的头顶盘旋,像故意和伙伴炫耀自己的能力一样,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翻滚、急停、回旋…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反应的呢?也许也只是抬头仰望她,想象她在真正的天空中翻飞的模样。
那场面比它想象中还要震撼:
宽阔的的翅膀掠过它的眼前,带来遮天蔽日般的压迫感,乘风而起,循风盘旋,又如落叶般飘摇无定,嘹亮犀利的鸣叫划破长空,雷鸣电闪般直冲心间。
藤壶当时在想,要是它也能看见海风眼前的景象就好了。
不知足是鲛的天性,智力和相得益彰的强悍体力让他们成为海中霸主,理所当然的,他们开始追求饮食饱暖以外的东西。
有的鲛好奇海的边界,从此离开海界一去不返;有的鲛好奇陆地风景,匍匐前进最后搁浅而亡;也有像它一样的鲛,想要从高空俯瞰世界,想知道从那样高的地方能看到怎样的风景。
鲛的天性正一点点把他们推向灭亡,虚无混沌,无休止的享乐和对精神刺激的不懈追求,藤壶也是其中一员。
亢奋时它能带着族人远涉邻边海域,共同围猎一头鲸鱼,低沉时它却能在高台上侧卧,看着房间里的动物们默默好几月,即便发现自己的族人自相残杀也无动于衷。
胸腔里的心脏明明无时无刻不在跳动,可藤壶却毫无察觉,除了那一天…海风背叛它的那一天。
为什么要忽略哨声?为什么试图逃跑?为什么要背叛它?
它想从海风的口中得来答案,却从来没问过它,也许海风海风恨它所以忽略哨声,也许海风厌倦了海界生活所以试图逃跑,也许高处的风景太过美妙让海风胆敢背叛。
无论海风真正的意图,她的行为必须受到惩罚。
经年累月的囚禁已经不能激起半点水花,那么再过段时日,它要彻底折断她的翅膀…
藤壶阴暗地想着,最后一眼看向他们的方向,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见那道监视的目光消失,魏清潭朝着海风做了一个手势,雌鹰敛起翅膀停落在她的面前:
“海风,我有一个计划。”她说着凑近一些。
片刻后,他们的密谋结束,海风眨了眨眼也没说愿不愿意参加。
“现在我们需要进行速度和负重的双重训练。”魏清潭指了指身边的狼对海风道:“你试着抓起他飞一圈看看?”
“…”
这样诡异的训练连续进行了好几天,藤壶在不远处观察他们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一点很关键,甚至比海风是否能完成训练任务还要关键,因为在魏清潭的计划中,藤壶的心境转变才是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
海风依旧心无旁骛地努力训练着,现在她已经可以抓起树枝飞一圈了。
抓力显著进步,速度还需加快。
结束后,狼揉着胳膊朝魏清潭游来,嘴里嘟嘟囔囔:“她爪子好尖,抓得我好疼啊…”
看着树枝黏糊糊地靠在魏清潭身上,雌鹰好像又叹气了。
“忍一下吧。”魏清潭干巴巴地安慰道。
“我可是你的丈夫,你就不能给我揉一下吗?”树枝压着嗓子说着抱怨的话,眼中的委屈几乎能凝结坠落。
自从他恢复身份以后,像是要把当狗那段时间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似的,黏人程度爆发式增长,一有机会就要和她贴在一起。
这段时间里,像这样的句式魏清潭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我可是你的丈夫,你就不能主动抱我一下吗?”
“我可是你的丈夫,舔一下你的脸也不行吗?”
“我可是你的丈夫,BALABALAB…”
魏清潭举手投降,仔细地检查狼胳膊上的抓痕,只有一些泛红并没有破皮。
树枝垂眼看着她的侧脸,心口又忍不住开始发软,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他侧首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还不知足,猩红的舌尖从掌根游离到指尖,连指缝也没放过。
看着眼前狼眼中的那抹绿色逐渐幽深,魏清潭淡淡抽回自己的手:
“我说过等结束再…”
“我知道…”树枝一把搂住她的后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声音闷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哀怨。
魏清潭也有些不自在了,树枝这个黏糊劲发作起来也不管旁边有没有第三双眼睛,海风还在看着…诶…海风不见了…
海风在树枝开始蹭女人的手掌时就离开了,虽然有浮力加持,抓住一只成年狼飞好几圈也是很累的,她现在只想回去躺平。
可没想到,转角便遇上一个青色的身影,正是藤壶。
海风浑身僵住,呆在原处一动不动。
“你的羽毛都长回来了。”
“嗯…”
“当初我那样对你,还关了你半年,你恨我吗?”
“…不恨。”海风别开眼。
“她教你这么说的?”
藤壶靠近一点,抬手轻轻抚摸海风的翅膀,却因为后者下意识躲避,一根毛都没碰到。
烦躁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开,藤壶指尖攥紧,手心留下血肉模糊的痕迹。
蠢鸟,不是想利用他的愧疚逃跑吗?装都装不好。
“我天天和你说话你不理,她叫你干嘛你就干嘛?就这么喜欢猴子?”
“…”
人鱼嗤笑一声:
“算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劝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着再逃跑,我现在虽然怀孕了很虚弱,暂时不能击杀你们,但其它鲛做起来可不会像我一样仁慈。”
话音刚落,海风那双金色的眼睛掠过一抹诧异:
藤壶竟然怀孕了?
之前魏清潭通过观察藤壶的体型和声音特点,以为藤壶是雄性,但其实鲛只有一种性别,他们雌雄同体,既能做父亲也能做母亲。
但只有鲛的首领,才能够自体繁育,它的后代将有着和它一样的血脉,一生只生育一次,繁育期是青年时期,而藤壶恰好处于这个时期。
海风的目光落在藤壶平坦的小腹上,想不通它为什么要自爆弱点,要是不告诉她的话,谁知道它怀孕了。
而且,藤壶似乎已经猜到了魏清潭的计划,还叫她不要痴心妄想,这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藤壶见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心底的郁气不知不觉消散一些。
怀孕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光是在这里说会儿话藤壶就有些困了,不禁有些想念自己的海草床。
“过来。”它冷着脸对身后的鹰说道。
海草床上就这么多了一层鸟毛毯子。
魏清潭发现,海风最近训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总是频频朝一个方向看,跟着看过去,总能发现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还有一次,魏清潭和海风闲聊时说自己第一次见到人鱼时,被他们可怕的长相吓了一大跳,向来不爱接话的海风却忽然打断她说:
“但是藤壶的长相和外形是他们最好的,尾巴又长又漂亮,鳞片还是五颜六色的…而且你长得也很奇怪,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被忽然反击的魏清潭涨红了脸。
说她长得奇怪也就算了,她先入为主地用外貌评判人鱼的确不对,可那些人鱼哪里五颜六色了,不就是绿油油的一片吗?
而且听海风这充满维护意义的话,怎么像是一鸟一鱼双向奔赴似的,还逃不逃了?
魏清潭满头问号地想要问她,侧头看去时海风却不见踪影,倒是身后的狼又黏糊糊地贴了上来:
“老婆你长得一点也不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可爱,我爱你…”
“…谢谢?”
海风心思单纯,想要遵守很久以前的一个诺言。
那时她和藤壶年纪都还很小,关系也比现在密切得多,常常一起玩耍。
有一天,他们偷看一只大着肚子的鲛路过,藤壶告诉她:等他长大了,它也会变成这样,生下下一任鲛王。
海风不可思议:“你已经有心仪的伴侣了?”
藤壶伸出小小的爪子拍了一下鹰的脑袋:“蠢鸟,我自己生。”
“自己生?”
“是啊,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生下我的。”
海风想起现任鲛王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健壮有力的上半身和劲瘦的腰部,原来藤壶就是从那里出生的。
“真厉害。”海风真心实意道。
“那可不,但是怀孕的时候很虚弱,需要很多照顾。”藤壶说着,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投向海风。
“那我来照顾你!我给你抓鱼吃!”海风信誓旦旦地许诺,却不知道这句话带着怎样的重量。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反悔我就杀了你!”
藤壶玩笑似地说着,扑过去和海风打闹,一鱼一鸟滚成一团。
后来她真的反悔了,它也真的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