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的庭院中麻绳绕成的靶子悄悄竖在墙角,每日带着赫赫风声的箭矢今日仍然安静地放在箭筒中。
利箭的主人不似往日那般晨起,温热还带着一丝雾气的暖阳透过半遮的床幔照射在一弯柔和的眉眼上。
修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块柔和的阴影。
睡得惬意,翻身时广袖翻卷露出半截手臂。
许是日光有些晃眼,傅轻舟将手臂挡在眼睛上,嗓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
“怎么这个时辰了……”
缓缓起身,四周是熟悉的寝殿。
愣神了片刻,羞涩逐渐慢慢爬上脖颈,染红了耳垂。
昨夜,迷迷糊糊里的自己半靠在那个结实的怀里,迷迷糊糊,闻着那若有若无的药香,感受着透过衣襟传出的让人心安的体温,
好像不知不觉就睡熟了……
自己是如何回了寝殿?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丝印象,
看向身侧略带褶皱的床榻,那分明是有人躺过的痕迹。
“呼……”傅轻舟长长呼出口气,将熟透了的脸埋进臂弯,让自己不再去想。
“醒了?”
温润而又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正在想入非非的人。
抬起头,入眼是一抹素色长衫,整个人萦绕在和煦的春光里,周身镀上一层金光,
若是不说,谁会知晓这是一个场面征战的沙场将军。
傅轻舟一时间愣了神,全部的目光都被面前人带笑的眉眼牵制,挪动不得分毫。
“嗯?还没睡够吗?”唐慕岩将提前准备好,已经不那么滚烫的茶水递到傅轻舟面前。
“哦,没,”也不知怎的,傅轻舟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子,避开头顶那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快速接过茶杯猛喝一口,
抿了抿嘴,在又一次看到身侧略有褶皱的床榻时,每日清香甘甜的茶水突然间就变得干涩无比。
许是注意到了这躲躲闪闪有带着一丝羞怯的目光,唐慕岩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生出了逗弄一下面前人的心思。
“轻舟,这是怎么了,是昨夜睡得不好吗?”
见床上的人眼神闪躲并不搭话,唐慕岩逗弄的心思更甚,故意凑近,喘息近在咫尺,
“轻舟,昨晚……”
说话的人故意停顿,还拉长了伪音,傅轻舟下意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秋水盈盈的眸色。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勾的心中阵阵涟漪,不自觉指尖握紧了身下的被角。
“好啦。”唐慕岩好看的唇型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结果她手中茶盏送回桌案上。
“昨夜在前厅你睡得太熟,我只能把你抱回来,谁知道将你放下你又死活不肯松手,没办法,我只能抱着你睡了一夜。”
傅轻舟双手扶额,努力回想,好似确实如此,模模糊糊半梦半醒的记忆里,自己确实如八爪鱼一般缠着身边人不放。
羞愧难当之际心中也略存了疑惑,自己睡眠向来浅,多年带兵生涯让她睡梦中也是警觉异常,从未有过这般。
也许……是这个人的怀抱太安稳了吧,就像十几年前在宸国皇宫那个午夜一般。
这边傅轻舟还在陷入回忆,府门外却早已浩浩荡荡,迎来一队披甲悬刀的侍卫军。
为首之人一袭红袍,上绣鎏金暗纹,半束的微卷长发披散,整个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意气风发。
唯独那左手手臂上缠绕的绷带和的竹板有些突兀,虽然这人有意将其隐在衣袖之下,但依旧能轻易让人窥探。
乌岚江拓将侍卫军留在府门?,自管家引路到了书房。
两扇浮雕蟒纹大门由外向内打开,入目便见傅轻舟已然端坐其中,
而她身侧之人一袭素色长袍,墨色长发随着书房大门开启带进来的风流盈盈吹起。
一手持血青绿茶盏悠闲自饮,若非那眉宇间常年征战韵生出的杀气,任谁见了都会当是那家文人公子。
乌岚江拓瞥了一眼傅轻舟,视线最终定格在素色长袍男子身上,墨黑的眸色中毫不避讳地流露出敌意和轻视。
“呦,想必这位就是我们阿舟金屋藏娇的唐将军吧。”
一刻钟前,就在乌岚江拓的黑鬃马距离王储府门还有两街之隔时,便有府中亲信告知傅轻舟。
傅轻舟本意是让唐慕岩好生在内院歇息,奈何唐慕岩一句“让我陪着你。”让傅轻舟把一肚子劝说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只淡淡吐出一个“好。”
面对乌岚江拓的冷嘲热讽,唐慕岩不以为意,轻轻放下茶盏,面上云淡风轻,但暗色的双眸还是散发出些许危险。
视线扫过乌岚江拓有意隐藏在衣袖之下的手臂,不疾不徐道:“长公子可是有伤在身?”
这明摆着是故意的,早就从刑山那里得知昨夜傅轻舟怒其生生折断这位长公子的左臂,如今这般问询,无疑是在挑衅。
唐慕岩是笃定了以乌岚江拓高傲的性格,是断然不会把自己被王妹夜闯府邸有将自己重伤的事情传扬出去,这才如此。
放火,险些怕让兄弟二人丧命,但这个仇不能报,因为有身旁的姑娘在,他不能,也不想去给傅轻舟带来哪怕一丁点的危险。
傅轻舟却不管那么多,更为起身相迎,重重把茶盏往桌案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王兄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乌岚江拓眼神暗了暗,其中有不甘,有隐忍,更多的是落寞,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作惨然一笑。
他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重新将一副桀骜不驯挂在脸上,声音随意又慵懒,“本公子可没时间和你们计较。”
接过下人奉上的茶水,浅浅饮了一口,皱眉,貌似这茶水并不符合他的口味。
“西南三国结盟,虽暂时没什么动静,但仍要早做打算,我等四国同为宸国附属,他们不开战,我们更是师出无名,所以,防御……”
说到这,乌岚江拓将眼神移开瞟了一眼唐慕岩。
“无妨!”傅轻舟道。
且不说傅轻舟早已把唐慕岩看作至亲至爱,单凭他征战沙场运筹帷幄多年的经验,就是少有人及。
“唐先生与我普通一人,王兄但讲无妨。”
傅轻舟声音淡淡,听在唐慕岩耳中如弦音鼓乐,如沐春风。
但在乌岚江拓却恰恰相反,本已经调节好的情绪再次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由内而外地一阵冰凉。
“阿舟待他还真是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