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蘅刚要说话,游青碧立刻伸出手臂踮脚搂着江月蘅肩膀,低声道:“你说了得听我的,我就让我瞧瞧好不好嘛。”
那眼神带着些无辜和哀求,江月蘅叹口气,只好作罢。
游青碧立刻拉起其中一个姑娘,大声嚷嚷:“走走走,让本公子好好看看你们。”
堂内娇声媚语不断,美人勾着游青碧的腰带上了楼,挑了个卡位便坐了下来。
老鸨正在厢房待客,余光一扫,掠过游青碧,唤了身边几个丫头,朝着江月蘅就疾步走来。
“二位公子看样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怕不是本地人。”
游青碧赶紧道:“路过贵地,听闻此店出名,便上来看看。”
老鸨脸上挂着喜色,笑道:“两位公子慧眼,可瞧上哪位姑娘了?”
游青碧捧着江月蘅的脸道:“你觉得他长得如何?”
老鸨不明所以,将江月蘅上下打量才道:“俊俏得很。”
游青碧一脸洒脱样,笑道:“我对女子不感兴趣。”
老鸨又道:“想必公子未见过我们这儿的柳姑娘,即便有断袖之癖,遇到我家柳姑娘定能体会到女子的好……”
江月蘅侧身,见游青碧听得认真,竟仔细打量着老鸨身边美人,颇有细细挑选的意思。
他嘴角微微一弯,伸手将游青碧一捞,手掌从脖子后探出,抚着游青碧的脸道:“都说这里倾城绝色颇多,可惜看过之后,只觉得不及我的青碧半分。”
游青碧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月蘅,就见他微微眯缝着眼,脸上透着一丝得意。
众人一惊,急忙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
游青碧挣脱不得,反倒被江月蘅一把禁锢住,湿热的唇瞬间就贴了上来。
众人之下,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游青碧涨红了脸,在江月蘅松手的瞬间站起身,慌乱地道:“你你你!你这个登徒子!”
江月蘅倚在软垫之上,微仰头看着游青碧,噙起一丝笑意,与她四目相对,竟满是温柔缠绵:“我本就爱你这男儿身,你倒不必用这些女子来气我。”
老鸨如鲠在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场面。
游青碧连后背都在发热。
“你疯啦!”游青碧一把推开江月蘅,站起身就往外冲。
简直无法无天,简直过分,简直欺负人!游青碧横冲直撞地跑了出去,不过几步,便被江月蘅堵住,撞在他胸口。
见撞疼了游青碧,江月蘅这才低声道:“是你要先戏弄我的。”
“你都知道我戏弄你……戏弄一下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每天都戏弄你。”
穿着一身男装当着众人被吻,游青碧越想越气,顾不得其他,回到客栈,将门一关,挥手施了个结界。自知难不倒江月蘅,又嚷着:“你不准进来!”
说罢,卷被而眠。
等到天亮,她睁开眼,就见江月蘅正侧身睡在她身边。
游青碧瞪着他,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
他靠着她,手贴着她的背脊,平稳地呼吸,睡得很踏实。高挺的鼻梁,细长的睫毛,几根乱发贴在脸颊,让游青碧不敢乱动,怕惊醒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蘅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睁开眼,游青碧就变了脸色,她扯过被子背对着江月蘅大声道:“我还没消气呢!”
江月蘅支起上半身,趴在游青碧肩旁问:“你不是说,夫妻吵架,没有隔夜仇吗?”
游青碧鼓起双颊,撇过脸不理江月蘅。
江月蘅伸手握住游青碧的下巴,把她的脸掰向自己。
那张脸阴沉着的时候颇有些令人害怕,如今笑着却有一种无赖的劲儿,徒惹她想笑。
游青碧紧皱着眉头,不依不饶地道:“我很生气!隔夜也生气!”
江月蘅看着游青碧,突然将被子一拉盖住两人,在游青碧耳边低语:“那就再睡一觉好了。”
“我都生气了,你还挠我,江月蘅!”
游青碧纤细的手臂环着江月蘅的颈项的画面,映在屋檐挂着的雨水之上,再坠落地上,顺着长着苔藓的青石板汇入墙角的水沟。
半垂着眼眸,沉溺在江月蘅的轻抚之中。
眼角有眼泪悄悄滑了出来。
你瞧,我们现在也吵架了,又和好了,把所有人家小夫妻会经历的事儿都经历了…
要是还有时间…
“江月蘅。”
“嗯?”
游青碧抱着江月蘅,在他耳边道:“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所以,你以后要多笑笑。”
他们沿着计划的路线西行,翻过起伏连绵的丘陵,地势变得平坦辽阔,一眼望去,是无边际的绿草和成群牛马。
远方有微微起伏的山坡,游青碧跳下马,撩起裙角跑上去,羊群受惊,四散开来。裙摆和草浪随风起伏,低垂的云团几乎与她擦肩而过,听她哈哈哈笑着,朝他挥手。在明朗的天空中,竟像是梦境。
他们用簪子从少女手中换了一碗酥油茶,围坐篝火四周,与当地牧民大口吃肉喝汤,豪爽起来,烈酒入喉辣得眼泪直流。
牧民中有一个老者,随手捡了一块木炭,将身后的牛皮摊开,寥寥几笔,便画出了依在江月蘅膝盖上笑着的游青碧。游青碧喝得醉醺醺,看着牛皮上的江月蘅,嚷着不好看,非要自己来画。
画完之后,自己都忍不住捂着肚子瘫在草地上,双脚止不住乱踢。
画布上的江月蘅张嘴大笑着,嘴角都快要开到了耳根处。
一路西行便到了极寒之地,初遇雪时还是絮絮点点,再朝前行,雪便密实得如同迷雾一般。仰头望向蓝莹冰峰,常年积雪的山峰磅礴冷峻,屹立在深黑色的星空中。游青碧笑着跳上江月蘅的背,吵着说走不动了,江月蘅便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
雪停了,她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深邃无边的天际拖曳着如长翎的银河。
“江月蘅,我在栖山埋了几坛酒,你记得要去喝哦。”
江月蘅问:“怎么,你要戒酒了?”
“才不是。”
“那就一起喝啊。”
游青碧埋在江月蘅肩上,低声轻轻“嗯”了一声。
出了雪山十余里,突见群马奔驰而来,浩荡壮观。
马背上皆是银甲执刃的骑兵,掠过之处浓烟翻滚,草木折毁。
江月蘅护着游青碧站于不远处等待烟尘散尽,不想烟尘竟如被吸入漩涡之中,瞬间消失。天地亮敞,一个土地老头从烟尘之中走出,急奔而来。
他脸上神情凝重,走到江月蘅面前,跪地道:“冥主,无稽山有要事相商。”
江月蘅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土地公,身体如僵直的石像。
游青碧拉了拉江月蘅的手,轻声道:“一定是很紧急的事儿,我们回去吧。”
他预感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不想回去,不想承担责任,不想面对可能失去她的风险,只想带着游青碧躲得远远的。万物苍生与他有什么关系?四海八荒如何又与他何干?该他做的他已经做了,不该他做的,他也已经做了。如今就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自私地带着游青碧离开。
江月蘅握住游青碧的手就朝前走,头也不回道:“就让他们派天兵来捉我吧。”
游青碧踉跄着跟在江月蘅身后,回头看着跪地的土地公,心底生出酸涩之味。该来的迟早还是会来,避不了躲不得。她停下来,用力拉住江月蘅,绽开笑意道:“等办完了事情我们再来好不好?”
回无稽山的路上,冰川消融,山火蔓延。不止人间,蓬莱、岱屿、瀛洲等仙地皆连受难,群妖作乱,无一幸免。
游青碧看着眼前惨景,忍不住紧攥着江月蘅的手。
还未到无稽山,便见盛华从远处突然迎了上来,她一身甲胄,手持短剑,神色凝重,早已没有昔日的神采飞扬。
她顾不得行礼,直接道:“冥主,洱沋携四方神器从蜃气楼逃出来了!眼下三界到处都是妖兽和罪神,各位神尊已经带着巡官前去捉拿,二哥和三哥也都去了。爹爹正在和海主商议,让我务必先找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只得让若乐用钦原通知土地公,将你找回来。”
“好,你做得很好。”江月蘅道。
听闻此话,盛华突然红了眼眶:“这次很严重是不是?”
江月蘅摇摇头:“没事的,有我们在。”
游青碧也立刻安慰盛华,轻声道:“放心好了,不会有事儿的。”
盛华赶紧理了理情绪,跟着他们火速回到了无稽山。
殿里,仅剩下利裴拉和天帝,见江月蘅赶了回来,立刻道:“蛮荒被打开了!”
“怎么会被打开?”
“不知道。现在也没办法让它关闭,只能倾尽所有力量将这些妖兽和罪神缉拿。我已经下令,若是不能捉住,就地格杀。”
“无稽山不能空,我和利裴拉去捉,你留在这里。”
天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我凭什么不能去?我们就像上次那样,兵分三路……”
“上次你还不是天帝。”江月蘅道:“我怕的是调虎离山之计。这里还有不少需要照顾的仙神。”
“这不还有年轻的武神吗?”天帝火冒三丈道:“我当了天帝,连去捉个妖怪都不行了吗?”
江月蘅不再多说,利裴拉在一旁突然一笑,润了润喉咙道:“这样吵闹,还真像以前。”
一时,殿内无声。
“那就这样决定了。”江月蘅道。
说完之后,江月蘅又对一旁的游青碧道:“接下来一定会有许多怨气,我会让勾魂使者送至冥渊……”
“这一块我来,我负责将怨气送到冥渊。”
“这次非同小可,我让赫图跟你一起。”
游青碧摇摇头:“要么你让赫图留在冥界,我跟着你,要么你让赫图跟着你,放心让我去收拾那些怨气。”
江月蘅犹豫一阵,这才道:“那好。你负责将怨气送去冥渊。”
巨灵重生,召集三界妖兽,朝着无稽山奔来。
所到之处,山崩海裂,万物俱灭。
江月蘅还记得自己被囚于冥渊日夜不分的某天,突然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思索片刻,才记起似乎是脚步声。他许久未闻,只觉得陌生。
从冥渊出来看到的三界,也是这般惨烈的模样。
而那时候的自己,大概是带着私心的吧。
要杀掉魔君,要离开冥渊,要和伏岚远走高飞。
他计划好了一切,唯独没有料到,伏岚不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