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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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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内飘着淡淡的血腥气,炭盆将熄未熄的火星在纱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白芷倚在矮榻边,半褪的雪色中衣堆在腰间,露出肩头一道狰狞箭伤——昨日突袭时,北狄冷箭擦着护心镜边缘划过,在肌肤上撕开寸长的血口。

辛夷单膝跪在她身侧,指尖捏着浸透药汁的棉帕,却迟迟未落。烛火将她低垂的睫毛染成金色,在眼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翳:“若我再快一步……”

“若你再快一步,便是替我挡箭了。”白芷轻笑,染血的指尖勾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阿夷,战场上没有万全之法。”她忽然倾身,呼吸拂过对方紧绷的下颌,“还是说……你怕见我流血?”

药帕重重按上伤口,激得白芷闷哼一声。辛夷咬紧后槽牙,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我怕你疼。”她指尖抚过伤口边缘新结的痂,那里还沾着未拭净的金疮药粉,“双生蛊发作时,连我咬破舌尖你都会皱眉。”

帐外忽起一阵喧哗,马匹嘶鸣混着士兵的吆喝穿透牛皮帐幕。白芷顺势握住她手腕,将人拉近至呼吸相闻:“那便让我疼。”她牵引着辛夷的指尖按上心口,蛊纹在薄衫下泛着妖异的红光,“这里跳着的,半是你的命。”

辛夷倏然抽回手,转身从木匣中取出一物。暗银色的护心镜躺在素帕上,边缘嵌着细碎墨玉,镜面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正是昨日替白芷挡箭的那枚。

“战场上捡的碎片。”她将铜镜残片铺在案几上,火星忽然迸溅而起。白芷这才看清,炭盆旁竟置着小巧的铁砧与锤凿,砧面上还留着未清理的铁屑。

辛夷拾起一片锋利的残甲,火光中她的侧脸如冷玉雕成:“萧珩私铸的玄铁甲,倒是比宫里的强些。”锤尖轻敲,铁片在灼烧中渐渐蜷曲,化作半枚莲瓣的形状,“那日你中箭时,这镜面……”锤声忽顿,她喉结滚动,“裂得像我胸口那道旧疤。”

白芷披衣走近,氅衣下摆扫过满地碎甲。她俯身时发梢垂落,与辛夷的银冠流苏纠缠在一处:“这是要给我打副新甲?”

“护心镜。”辛夷以铁钳夹起烧红的铁片,淬入药酒中嘶声作响,“苗疆巫医说,双生蛊最忌心脉受创。”白雾腾起间,她腕间红痕忽明忽暗,“我要它贴着你的心口,寸步不离。”

四更天的梆子响过第三遍时,护心镜终于成型。辛夷以匕首削平边缘裂口,又在内侧垫上软鹿皮。白芷支颐望着她染满炭灰的指尖,忽然轻笑:“我们阿夷若不当剑客,做个铁匠也是极好。”

“闭嘴。”辛夷耳尖泛红,将铜镜按在她心口比量。冰冷的金属触到肌肤,激得白芷轻颤,却见她突然僵住——镜面倒映的烛光里,隐约浮出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

“别动。”辛夷猛地攥紧她手腕,指尖抚过镜面某处凸起。白芷尚未回神,便见她以匕首挑开夹层,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飘然落下,其上密布蝇头小楷,在火光中泛着诡谲的靛青色。

“这是……”白芷拈起金箔,瞳孔骤缩。那些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先帝晚年患眼疾,批奏折时总将朱砂混入金粉,字迹边缘会晕开细小的血痕。而此刻箔上赫然写着:“朕崩后,传位于永宁公主,萧氏狼子,当诛。”

帐外忽起狂风,炭盆火星噼啪炸响。辛夷盯着金箔末尾的玺印,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母亲……是真正的嫡公主?”

白芷攥紧金箔,任由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所以太后要让我‘病逝’,所以萧珩拼死也要毁掉所有前朝旧物……”鲜血滴在镜面上,竟顺着纹路汇成凤凰轮廓,“这护心镜,原是我母亲的嫁妆。”

辛夷忽然夺过金箔投入炭盆,火焰腾起的瞬间,她将白芷按进怀里。金箔在烈焰中蜷曲成灰,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如皮影戏中的偶人。

“你疯了?”白芷挣扎着要推开她,“这是唯一的证物——”

“证物会害死你!”辛夷扣住她后颈,力道大得近乎凶狠,“萧珩的暗桩遍布军营,你以为这帐外有多少双眼睛?”她指尖抚过白芷苍白的唇,语气陡然放软,“阿芷,我要你活,不要你当什么公主……”

帐帘忽然被掀开,寒风裹着雪粒子卷入。副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北狄残部正在十里外集结!”

白芷迅速拢好衣襟,护心镜贴着肌肤泛起凉意。她起身时长发扫过辛夷掌心,留下一缕缠绕在对方腕间:“等我回来。”

辛夷握住那缕发丝,突然抽刀割断。青丝坠入尚未凝固的镜面夹层,与金箔残灰融为一体。“戴着它。”她将护心镜系上白芷的锁骨,指尖划过镜面裂缝,“若此战有变,我会循着蛊毒来找你。”

边关的夜风裹着砂砾,将篝火撕扯成千万点金红的碎星。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陶碗相撞的脆响混着粗犷的羌笛声,在空旷的戈壁上荡出几分虚浮的热闹。白芷倚着战鼓席地而坐,腕间护心镜的银链垂落在地,映着火光泛起冷冽的弧——那是辛夷昨夜亲手为她系上的。

“喝!”一坛烈酒突然砸进她怀中。辛夷踉跄着跌坐在旁,玄铁轻甲不知何时褪去半边,露出锁骨下蜿蜒的蛊纹。她仰头灌下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颌淌进衣领,在火光中凝成一道妖异的痕:“女官大人……嗝……敢不敢赌一局?”

白芷指尖抚过酒坛裂口,嗅到熟悉的沉榆香——是苗疆竹楼那夜,她们共饮过的陈酿。她忽地轻笑,就着辛夷的唇印抿了一口:“赌什么?”

“赌明日日出时,”辛夷的剑鞘挑起她一缕青丝,眸中醉意潋滟,“是你先斩下萧珩的头,还是我先烧了他的断月楼。”

火堆旁爆出一阵哄笑。几个胆大的士兵敲响盾牌起哄:“统领醉了!昨日还说要把北狄王的金帐送给白大人当婚房!”

辛夷的剑尖倏地指向声源,醉眼蒙眬中透着杀意:“再多嘴,割了舌头下酒——”话音未落,她忽然旋身跃起,剑锋扫过白芷鬓边。玉簪应声而断,青丝如瀑散落的刹那,篝火“轰”地窜高数尺,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残破的战旗上,交颈如鹤。

“叮——”

半截玉簪坠入火堆,溅起的火星落在辛夷剑刃上,灼出焦黑的痕。她以剑支地,醉态里透出几分真切的哀恸:“那年你及笄……我混在宫婢里看你戴这簪子……太后说,这是前朝宁皇后的遗物……”

白芷怔住。记忆忽如潮涌——十五岁生辰那日,确有个眉眼凌厉的小宫女躲在廊柱后,袖中暗器寒光比簪头的明珠更刺眼。

“原来是你。”她起身逼近,发梢扫过辛夷滚烫的颊,“当年太后赐的合欢酒,是你换成了清水?”

辛夷低笑,剑锋突然贴上她心口:“我若说……那夜本想杀你,你待如何?”护心镜在剑下发出细微的嗡鸣,蛊纹透过薄衫泛起血光。

远处山巅忽起一声狼嚎。白芷握住剑刃,任由鲜血顺着掌纹滴入篝火:“那你该刺这里。”她牵引剑尖抵住自己咽喉,“现在也不晚。”

辛夷瞳孔骤缩,醉意瞬间清醒三分。剑身震颤间,白芷忽觉腕间红痕灼痛——双生蛊在共鸣。

破风声来得毫无征兆。

一支玄铁箭矢穿透篝火,直取白芷后心。辛夷暴喝一声揽住她腰身急旋,箭锋擦着青丝掠过,生生削断三尺长发。断发混着火星飘向祭旗台,正落入盛满朱砂的铜鼎——明日出征祭旗的血酒,霎时染上几缕墨色。

“萧珩!”辛夷剑指暗处,却见百米外的山崖上,玄衣人影挽弓而立。月光照亮他颈间狰狞的“宁”字淤痕,正是那日被白芷长鞭勒出的印记。

“好一曲剑舞。”萧珩的箭尖燃起幽蓝鬼火,三支连珠箭瞬息离弦,“可惜这破阵乐,该由本王来奏终章!”

辛夷挥剑格挡,箭矢却似生了眼睛,绕过剑网直扑白芷面门。千钧一发之际,护心镜突然泛起金芒,箭锋撞上镜面竟反弹折回,将萧珩的玉冠击得粉碎。

混乱中,白芷抓起祭旗台上的血酒泼向篝火。火焰轰然暴涨,化作一只浴火凤凰,将漫天箭雨焚成灰烬。她拾起地上断发,指尖蘸着朱砂在战旗上书下“诛”字:“萧珩,你且看好了——”

“这朱砂混着你的箭毒,这断发染着我的血。”她挥旗指向北狄方向,青丝与赤旗共舞,“明日此时,我要你亲眼看着断月楼化为齑粉!”

辛夷的剑突然从后心穿透她虚影——原是萧珩的替身傀儡。真身早已遁入黑暗,唯有嘶哑的笑声在戈壁回荡:“白芷,你护得住江山,护得住心上人吗?”

篝火渐熄,东方泛起鱼肚白。辛夷跪坐在铜鼎旁,将混着断发的朱砂装入瓷瓶。白芷走近时,见她正以指尖血在瓶身画符——是苗疆的生死契。

“若此战败了……”辛夷将瓷瓶系上她腰间,声音轻得散在风里,“这朱砂会引我的魂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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