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柏被她淡淡的目光轻轻上下一扫,刚想好的说辞顿时忘了个干净,嘴巴张开合上,张开合上,没发出一个声。
好半天才想到一个说辞:“谢谢你的打赏,刚才我在台上唱歌,下来才知道。”
又举起手中的那杯酒,“这个是我们酒吧老板特意调的一杯酒,请你喝。”
女人举起自己手上的酒杯,晃了晃,“谢谢你的好意,我有酒,你自己喝吧。”
叶宁柏尴尬地把举着那杯酒的手又收回来,却也没喝,“我家里人不让我喝酒。”
因为父亲的醉驾,带走了两条人命,即使成年后,奶奶也严令禁止他喝酒。他本身又是学的声乐,为了保护嗓子,更是烟酒不沾。
酒杯被握在手里,他忽然又想到旁边是一个独身女人来酒吧喝酒。即使是不常去酒吧的人也知道,不要轻易接陌生人的酒。
所以,她是在警惕?一想到自己刚才都举动可能给人家造成了困扰,叶宁柏又忙道歉:“对不起。”
女人喝了口酒,转过头看他,轻轻地笑:“这么乖的吗?”
不知道是说他听家人的话,不喝酒,还是说他刚才的道歉。
被她这一笑,叶宁柏的脸上又冒起了一丝热意。
眼眸不由低了下去,然后听见一声评价:“你的声音挺好听的。”
是漫不经心的语调,但这声夸赞足以扰乱叶宁柏本就无措的思绪。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叶宁柏,在A大声乐系念大二。身高一八六,体重七十千克。我会唱歌,还会做饭。你喜欢听歌,我可以唱歌给你听。”
叶宁柏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女人还只是转头,安静地打量他,等到他开始报身高体重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变得很有深意,右手把玩着桌子上的酒杯,左手撑着脸。
等叶宁柏话音落地,她扬了扬眉。
“只会这些吗?”
酒吧里,此时放着一首英文情歌,空气中流淌着暧昧的曲调,晦暗的灯光下,女人盯着叶宁柏似笑非笑的那一眼,像一簇忽然迸发的小火苗。叶宁柏顿时觉得,不仅脸上,身上也烧了起来。他口干舌燥地咽了下口水,心脏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把扯住,胡乱地揉作一团,不规则地跳动。
“其他的,我也可以做。不会的,我可以学。姐姐。”话仿佛不经脑子就说了出来。
“呵呵,”女人轻笑两声,坐直了身子,“让我猜猜你接下来要说的话,该不会是——破碎的家庭和重病的亲人?和可怜的,缺钱的你?”
叶宁柏砰砰乱跳的心一下被这句话打的如坠冰窟。脸色一时间变得红一阵白一阵。
浑身散发着金钱光芒的女人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冷着张脸:“我对吃软饭的男人没有兴趣。”
叶宁柏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在那家酒吧见到文铮时的每一个场景,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羞愧,尴尬,难堪,无地自容。
可要是那天晚上不是遇见文铮,也许他就会真的会走上歧途。
凉爽的海风,轻轻吹来,他看见文铮有了动静,伸了个懒腰。
叶宁柏左右看了看,走到饮品屋,挑了个新鲜椰子,捧着它朝海滩走去。
文铮没有睡着,只是闭眼休息了几十分钟,再睁眼,觉得神清气爽。
一转头,面前多了个打开的,插着吸管的椰子,再往上一看,是一张久违的熟悉的脸。
清凌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大溪地黑珍珠一样漆黑的瞳孔俊秀的眉唇嘟嘟眉毛眉清目秀温润的长相时时显出一些天真俊秀少年感不开心时阴沉的忧郁感
“叶宁柏?”文铮把墨镜抬起来,卡在头发上。
最近也是巧了,老是遇到以前的熟人。
掐指一算,她和叶宁柏分手也快两年了,这两年间倒是几乎没见过。她忙,他应该也忙,电视上倒见过他几回。
“铮铮。”叶宁柏叫她的小名,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这把好嗓子,不接着唱歌,反而去娱乐圈演戏,文铮觉得真是浪费。但人各有志,她也不想阻拦。
况且,听说娱乐圈演戏日入斗金,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她不也为了文氏的股价忙活着呢嘛。
当初分手,也算是和平分手,就像每一对体面分手的情侣的分手理由:双方因为对事业发展的不同理念而渐行渐远。
文氏的董事长兼总裁不适合有一个会被狗仔追踪的明星男朋友。
演偶像剧的当红男明星应该也不适合有一个女朋友。
文铮当机立断,干净利索地提了分手。
文铮微笑:“好巧,在这儿遇到。”
“我正好有个杂志在这儿拍。”遮阳伞下只有一把躺椅,叶宁柏是屈膝蹲下和文铮说话的。
又把手上已经打开的椰子举了举,一脸温和的笑意,“你渴了吗?我听卖椰子的老板说,这儿的椰子全国都比不上,就得在当地现开现喝才是那个滋味,尝一尝。”
吸管就放在她嘴边。
这样体贴细心的举动,放以前,只不过是常规的操作。叶宁柏成为她男朋友后,并不怎么需要调教,也许是从小家庭的影响,让他很是善解人意。
所以那两年相处的还是很愉快,文铮出国玩也乐意带他一块儿去,毕竟,叶宁柏不仅用起来顺手,长得也挺赏心悦目的。
现在进了娱乐圈,收拾的更好看了。
文铮醒来,的确有些渴,就着嘴边的吸管,喝了几口椰子水。
是很清甜,顺着嗓子下去,很滋润,但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的好喝。
文铮放下吸管,又看一眼屈膝蹲在椅子前的叶宁柏,都分手了,再一副伺候大小姐的样子,不合适。
“起来吧,蹲这儿像什么样子?”这要万一被狗仔拍到,看图说话,还不得起些劲爆标题“金主”“男宠”什么的。
“我不累,”叶宁柏举着椰子,“还喝吗?”
文铮轻轻摇摇头,“不喝了。”爱蹲就随他蹲去吧。
她朝远处海域望去,海和天在远处相接成一条线,海风轻柔,海面显得很平静。
能培育出珍珠的水域对水质洁净度要求很高,这片岛屿水质干净,风景秀丽,是个相对小众的海岛旅游度假地,在媒体上热度并不大。
当初文氏投资这边的酒店,也有顺带发展这边旅游业的想法。这些年因为其他事情,就把它排在了后面。
赶上海难造谣的事,倒是时候重启这回事了。
“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耳边传来叶宁柏略显迟疑的话,文铮转过头,果然看见他脸上略显担忧的神色。
看来文氏最近股价动荡的事儿,众人皆知了。也是,都在热搜上挂好几天了。
文铮笑笑:“好着呢,股东们可都指着我力挽狂澜呢。”
这个答案不出叶宁柏意料,好像任何问题到了文铮那儿,都可以被划出个条条道道,然后轻松解决,包括他的感情。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叶宁柏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可还是想说,顿了下,又笑道,“前几天,我奶奶还提起你了呢。”
文铮的神色有丝动容,“她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叶宁柏笑道,“才做了今年的复查,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文铮说。
虽然她只见过叶宁柏奶奶一次,但她真心希望每个人的奶奶都能长命百岁地健康活着。
说起见叶宁柏奶奶那次,也是巧合。
那次在酒吧,遇到叶宁柏,她以为对方是那种专钓富婆的小白脸软饭男,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结果,没几天,她去医院找怡笙姐,就那么巧,在走廊上又看见他了。
不是因为他个子高,长相出众,而是因为医院走廊上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医闹”。
“医闹”的中心是个老太太,满头银发,穿着条纹病号服,瘦的似乎就剩一把骨头了,宽大的病号服在身上晃晃荡荡。
“我不住院了,我要回家!谁爱做手术谁做去!”病号老太太嗓门倒不小。
“老太太,你现在生着病呢,你孙子也在这儿陪着你呢,你就安心住下来,咱治好了再出院。”护士在一边劝,想把老太太扶回病房。
“来,把你奶奶领回去。”
叶宁柏瞧着比那天在酒吧要憔悴些,扶着老太太一边胳膊,弯着腰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奶奶,医生说这个病现在有新药,能治好的,我们要听医生话。”
老太太却完全不听,手一摆,跟护士和孙子讲起道理架势十足。
什么生死有命,人生七十古来稀之类的。
最后,还是安怡笙过去,用主治医生的威严才让老太太消停回病房了。
“刚刚怎么回事?”回到安怡笙办公室,文铮问。
“嗐,”安怡笙叹了口气,“那老太太得的血液瘤,晚期,她不想治了,嫌医药费贵。他孙子说要治,天天来医院看着,老太太时不时就闹上一出。”
“医药费要多少?”
“一百万左右吧。”
文铮默然,一百万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确实不太容易拿出来。她又想到,那天晚上叶宁柏的举动,看来真是为生活所迫。
“主要是她晚期了,用普通化疗手段,很难保证效果,所以我们建议是用免疫疗法,但那个药吧,刚上市,没进医保,一针一百万。”
文铮沉思片刻,“文氏在长乐医院提供的慈善基金,她可以申请吗?”
安怡笙一愣,尔后想了想,“倒是可以,只是那个慈善基金不是还没完全落实吗?还在走流程。”
文铮:“回去我就让他们来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