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云不测，原本只是夜间淅淅沥沥的小雨，等起身之时竟然已经成了瓢泼大雨。

没有早晨应有的阳光，乌压压地笼罩着岳陵县的大地。

看着外面的景象，林琅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想起来今天还要去查仓库救济百姓，便没有再多想什么，起身更衣准备出门。

听到动静之后，周玦也迷迷糊糊醒了。只是看到这天色，以为还在晚上，要不是听到客栈里渐渐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他真要倒头又睡了。

林琅刚更衣梳妆完，厢房的门就被敲响了，估摸着是宇文嘉煜早早地起来催了。

打开门却发现是昨天的客栈老板，端着些早茶点心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林大人，这是小店最好的茶点，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林琅有些惊讶，但还是高兴地接过道：“多谢掌柜的。”

说罢朝旁边那间房看了一眼，询问道：“隔壁间的大人起身了吗？”

“早早起了，现在正在下面吃早茶呢。”

林琅闻言应了一声，想着这人还怪勤快的。转身将东西放在卧房外的小桌上，抬头向里面望去，隔着屏风看到周玦也起来了。

“今天天气不好，等会出去怕你受寒，要不今天就我跟嘉煜去吧？”周玦坐下拿起食物，试探道。

林琅心里还念着昨天在城门遇到的那个孩子，果断摇了摇头道：“我得亲自去一趟。没事我穿的多，不打紧的。”

周玦拗不过她，也尊重她的意愿。

跟店家借了几把伞，三人就这样顶着风雨出门查库去了。

*

“大人，这雨下得实在是大！要不明天看天气我们再去放粮吧！”

纵使是撑着伞，三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溅上了和着泥点的雨水。守库的衙役望着这坏透了的天，试图询问道。

林琅当即喊道：“ 这么大的雨，那些流民尚无安身之处！我们更要现在去帮他们，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周玦和宇文嘉煜都觉得有道理，让那衙役去多找些人手，备上蓑衣，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去帮助百姓。

这些衙役们原本野都不算什么好出身，更有不在少数的人被杨田欺压过，一听到要开仓帮助无家可归的百姓，个个都很有热情。

周玦和宇文嘉煜拿出自己的马车装满了物资，有干净的衣物和一堆粮食，准备找到了流民居住的地方再给他们安排住所。

雨很大，道路泥泞，有时候马车被卡住了，还得众人一齐推上去，一路十分难走。

到了城门，正不知该往哪里走时，其中一位衙役高声喊道：“大人，小的知道有一处破屋，那里聚集了许多流民！”

周玦被雨打的眼睛睁不开了，只能依稀看到那位衙役的方向，于是大手一挥高声道：“好，你来带路！”

出了城门往外走时，雨变小了些，不似刚才那般打在人身上都像黄豆倾落。

看到一处破败得没有屋檐的屋子时，天光恰恰好从那里的墙垣露出来，雨也停了，正方便卸货。

大家伙都很高兴，到了地方了雨也停了，一切都像是刚刚好。蓑衣早已被雨水浸透，一行人纷纷取下帽子，一个接一个地把东西往那屋子里搬。

里面的百姓听到动静，一个接一个探头探脑地伸出看。瞧见了食物他们都饥渴难耐，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抢食。但看到这群人都是官员衙役的打扮，又畏首畏尾地不敢上前。

周玦一直把最后一袋东西都搬过来，才拍了拍手进来。

他清了清嗓子，向里面的百姓喊道：“我是当朝左丞相周玦，奉官家之命前来解决岳陵之灾。为官不廉的杨田已经被抓进大理寺了，现在岳陵县由我和这位宇文大人作主。如今全县开仓，加上我二人出资，大家缺衣服的过来领衣服，缺食物的来领食物，管够！”

听了这话，前方脏乱的人群短暂地愣了几秒，随后突然哄闹开来，尤其是带着孩子的和家人相拥而泣，泪水比雨水来的更加猛烈。

趁着衙役和周玦他们都在忙着发放物资，林琅在人群中找昨天那个女孩，想亲自给她些东西。

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女孩，跟着家人风餐露宿。且顾不得温饱，更难谈像别家的小姐一样漂亮可爱。林琅看得出来这孩子是个模样周正的，女孩子总得养的精细些，于是昨天特地铺子里买了一只小玉镯，特地想来送给她。

可是在一旁张望了半天，直到最后一个人领着孩子走，她都没看到昨天那个跟她要食物的小女孩。

林琅心下疑惑，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上前，拉住那个女人急切问道：“昨日有个孩子跟我要吃的，你认得她吗？”

那女人还蓬头垢面的，但把眼前人当大恩人，非常礼貌地行了礼，然后语气哽咽道：“回恩人娘子的话，那姑娘叫水娘，昨日被雨淋着发了高烧，我们请不到大夫，也没有多的食物，今日一早……便、便没了气了……”

闻言三人都怔住了，周玦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林琅，看到她微微起伏的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倾斜倒塌。

手中的玉镯轰然坠地，“啪嗒”一声清脆地碎在了地上。

“……今天早上吗？”长久地沉默后，林琅颤着声问道。

“是，今天早上雨下的还大，水娘高烧不退，穿的衣服也是湿的，更没有药，早上便没了。”

周玦看林琅的样子，赶紧越过人群去扶住她，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

“这位娘子，你先带孩子走吧。”周玦示意宇文嘉煜带着百姓前往下一站，去给他们安排住处，自己留在这里照顾林琅。

待人走后，林琅便彻底绷不住了，靠在周玦的肩上哽咽哭泣。

“我、我若是早些来……我要是昨天晚上就赶过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周玦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三娘，不是你的错。”

“你看，这么多孩子，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斯人已逝，我们亏欠水娘的，在别的孩子身上还能补偿。”周玦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她的反应道：“三娘，不是你的错……”

泪眼朦胧时，林琅眼中景象重叠，她看到今天早上顶着风雨往城外赶，看到水娘昨天晚上坐在屋檐下等她的承诺，看到水娘笑着对她挥手告别，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

几日后岳陵街上，好多农民重新拿起了锄头准备下地干活，商户铺子也重新支了起来，大家都有地方住有活计忙，一派欣欣向荣的气氛。

这时周玦最头疼的是，怎么解决那一笔欠款。

百姓的银子都被杨田卷走了，大理寺派人来查抄他家，却没有找到大笔现银，估计都被他转走了。

可杨田在狱中一口咬定不曾中饱私囊，怎么拷打都不还口，大理寺找不到证据也治不了他的罪，找不到丢失的银子。

那么他一定有极为信任的人，且此人有一定的权势，足以洗干净这笔银子的来源。

正烦着，宇文嘉煜推门而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你先别垂头丧气的，岳陵最好的茶点铺子给我们送了好多好吃的果子，色香味俱全！我可是特地带来，给岳陵县的大恩人尝尝。”

周玦看着宇文嘉煜铺开的那些精美的果子却提不起兴趣，只想着给林琅送一些，看她心情能不能好些。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宇文嘉煜继续道：“你放心，嫂子那边我已经送了一份过去。她是她的你是你的，这些天看你茶饭不思的，总不能这么漂亮好吃的果子也不感兴趣吧？”

周玦笑着叹了口气道：“就你心思周全，办法想到没？”

“杨田贪污的那笔欠银……我觉得极有可能在他哪个亲戚家，不过先帝在时他上能借宠妃表弟的名头唬唬人，现在怕没有这么简单。”

“查到杨田在岳陵有哪些亲戚还在吗？”

一谈到这句，宇文嘉煜就挠头犯了难道：“就是这里查不到……按理说一县的县丞，亲属关系都是记录在册的，可官府的黄册却独独缺少了杨田的这份，只查到原籍在江南一带，父母做生意的，出海时丧生，杨田便投奔了表亲，机缘巧合，花了父母留下的遗产人脉捐了个官做了县丞，其余的就查不到了。”

周玦总觉得不对劲，这底案如此干净，且他在大理寺抵死不认，倒好像是这笔钱真不在他手上似的。

这时林琅走了出来，拎着拿一盒果子，看到周玦面前还有也愣了一下。

她尴尬笑道：“我不知道你有，想分一些给你吃的来着。”

宇文嘉煜帮着打圆场道：“没事，我还没吃呢，你俩都分我点。”

林琅心里暗暗道这人心倒是极好的，得到这么好的食物现想着给他们吃。

正分着，周玦突然灵光一现，抓住宇文嘉煜的胳膊激动道：“你刚说，分你点？”

宇文嘉煜嘴里正叼着，懵懵地点了点头。

“那杨田的财产，可能就是分给了跟他关系密切的人。你和我是同僚，那杨田……他父母做生意，在江南还留给了他许多财产人脉……”

杨！

江南商道之首，宁州最大的富商，周玦前赴任地最大的地头蛇。

“是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