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上,烛泪蜿蜒成暗红的沟壑,将四阿哥眉间的褶皱映得愈发深邃。他的指尖摩挲着《资治通鉴》泛潮的页脚,佟额娘身前的嘱托还在耳边萦绕:"乌拉那拉氏家世清贵,宜为汝嫡福晋。"可今晨在永和宫,德妃指腹抚过西林觉罗氏画像上金线绣的芍药,面上虽带着笑,眼尾却凝着寒霜:"选妻当如鉴画,总要衬着光影细瞧。"
端砚里突然迸裂的松烟墨,惊破了满室的死寂。十三阿哥踮着脚,将誊抄的《孝经》举至烛前。六岁的孩童,悬腕的姿势已见魏碑风骨,只是袖口露出的腕骨,细如新折的柳枝。"四哥,我想去景仁宫谢恩。"少年的嗓音里带着冰裂纹般的清响,却让四阿哥喉间泛起永寿宫偏殿铜锁上的青绿锈味。
绣着松枝纹的衣袖忽然扫落案上的残墨,十三阿哥整个人几乎伏在堆满奏折的紫檀案上。"槿娘娘在乾清宫…"他急促的鼻息里染着松墨的苦香,"…为我求了恩典。"腰间褪色的缠枝莲纹香囊轻轻颤动,那是敏嫔获罪前夜绣的最后针脚,"额娘罪诏上写着'不堪为皇子母仪',额娘罪诏…"
"噤声!"四阿哥铁铸般的手指扣进少年单薄的肩胛,目光透过雕花槛窗,劈开憧憧竹影。待更漏声吞尽余音,才从齿缝间渗出一句:"明日带你去谢恩。"案头新贡的漆金徽墨泛着景仁宫独有的花果香,书页间"子以母贵"的批注,突然化作三日前御花园的那幕——槿贵妃的银剪划过魏紫牡丹时,带露的花冠正坠在德妃最爱的姚黄之上,像一颗被斩落的东珠。
穿堂风裹挟着枯叶撞进书房,烛芯在风中摇曳。四阿哥望着跳动的火光,婚事一事在心头萦绕。或许,真的可以求槿贵妃?景仁宫的权谋与恩宠,或许能为这桩婚事添上几分助力,只是这深宫之中,又有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他暗自沉吟,目光落在案头的《资治通鉴》上,书中的权谋争斗,此刻正悄然在这紫禁城的角落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