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金惑是两天后。
那是一个有着廉纤细雨的黄昏。
“叶枢念,过来接我一下。”
他在那头理所当然地说,还发了我地址,是另一间清吧。上次分别时,我们总算交换了微信。
我匆匆赶到时,他正懒洋洋地靠在包厢的沙发上,旁边是柏沉,他们正在玩扑克牌。
柏沉一看见我便叼着牌摊手:“金老大最近春风得意马蹄疾,手气好得不行,回回都赢,没办法,纣王要迎回他的狐狸精了,我们这些喽啰别变成比干就行~”
我没理他的胡说,还未走近便闻到金惑身上那种浓烈的酒味。
“他喝酒了?”
“对啊,没办法,他心情好嘛,先前他们松大篮球队的过来玩,十几个人,他买单了,还被灌了很多酒,因为他天天往你们洛大跑,除了上课基本不回松大,大家都很有怨气,都死命劝酒,他喝了大半年的酒吧。”
我忍不住问他:“你不是在加拿大读书吗?夏笙都回去了,你为什么还在这儿?”
“我有事,休学中。”
他耸耸肩。
我又问他:“他以前在国外是不是喝酒喝得都进医院了?怎么还让他喝?”
“是啊,当年喝得都快挂掉了。但拜托,哥们都向来是劝喝酒的,老婆才会阻止喝,这也轮不到我管吧?再说,我也刚刚才来。”
我疑惑道:“那为什么你不直接送他回去?”
还多此一举叫我。
“是他点的你啊,刚刚一直喊你名字呢。”
他朝我挤了挤眼睛:“纣王亲点苏妲己,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有什么办法?”
我不理他的胡诌,又问他:“你是不是对林荧荧说,她有一个我永远无法超过的优点?”
他诧异地望着我,立即举起双手,以示投降:“什么?我跟林荧荧?我跟她说你干什么,我们不熟好吧,没聊过天。”
“真的?”
“真的。”
我仍旧满脸怀疑地看着他:“你确信你没说过,还是你忘了?”
他难得有些正经地看着我:“我跟女生聊天只会打情骂俏,可不会说几句正经话。林荧荧先前是老金的人,我跟她聊天干嘛,她也不是我的菜,我又不可能挖老金墙角。”
我心想,也是,难道林荧荧有些话是骗我的?
“你们还要说多久,当我不存在吗?”
沙发上的金惑掀眼皮看着我们。
“完了,纣王发飙了,我先走了哦,你肯定搞得来的。拜拜,小妲己~”
这人真是金惑的狐朋狗友,嘴里没几句正经话。
我正准备到沙发前坐下,金惑却手臂一展,将我一拉,我猝不及防,直接往他身上跌去,他又一把扶住我,让我坐在他腿上。
“别闹。”
我见他喝了酒,包厢的门又大开着,怕待会儿有很多人路过,忍不住去拦他抱我的手。
“以前不都是这样坐吗?”
他稍微抬起下巴,看着我,说话用的是鼻音。
我侧坐在他腿上,位置比他略高一些,但眼睛与他刚好平视。他的呼吸很急促地扑过来,我能感到他的眼神忽然危险起来。
那是一种久违的令我心脏狂乱跳动、下意识屏住呼吸的感觉。
“来,抱着我。”
他依旧用鼻音说,眼睛直直地望着我。
我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搂住他的颈,他的鼻尖抵在我脸上,嘴唇一张一合时也擦过我的脸颊,我身体倏然绷紧。
“叶枢念。”
他轻轻念我的名字。
“嗯?”
我也低低地回应了他,心里紧张得要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过来,这样坐。”
他的一只手忽然落在我腿上,轻轻拍了拍:“分开坐,会贴得更紧些。”
我不明所以地换了个坐姿,岔开腿坐在他膝上,又搂着他的颈。
“往前点。”
他揽住我的腰,将我往前托了托,又抱住。我们身体贴得很紧。
“可以接吻吗?”
他问我。他肯定是故意的,因为眼角在笑,明明以前总是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发动攻击,从来没问过我。
我点点头。然后他的嘴唇便凑过来了。
这人喝酒了反而更温和一些,细细碎碎的,节奏很舒缓,轻柔如雨,像一场绵密的永不停止的梦。
某个时刻,我的位置要偏高一些,他在我下面,我一睁眼,眼睫毛和鼻尖都会压在他脸上。
“张嘴,好吗?”
他又很温柔地提醒我。
我老老实实按他说的做了,他的舌头很快便如一尾游弋且恣意的鱼,轻而易举钻进来了,叫我完全无法招架。
我们抱得越来越紧,我感到全身都滚烫起来了,心脏跳得好像要跃出皮肤表层。
刚刚才觉得他变温柔了些,他的呼吸和吻又很快像之前一样,逐渐急促和狂暴起来,越来越凶猛,力度和热度覆盖得好像要把我整个吞噬掉。
我几乎无法呼吸,不知不觉间竟然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蜷在了他怀中,只能搂着他的脖子,仰头接纳他的一切。
短暂停歇的瞬间,他忽然一把托抱起我,就像少年时做过的那般,边吻边走。我担心掉下来,只好用力勾住他。
原来他是去关门。
关好后,干脆将我抵在了门上。
漆黑的瞳孔看着我,那么深邃幽远。
“你知道我十六岁的愿望是什么?”
抵在我脖子上的嘴唇炽热温暖,烧得我整个人浑身酸软。
我摇摇头。
“我十六岁时的愿望,是要你有天属于我,那曾经成真了。但后来又失去了。后来,我十八岁时有了新的愿望。你想知道吗?”
我点点头,感到他抵在我脖子上的唇好似下一刻就要张开獠牙,一口咬断我的颈动脉。
“是每天睡你睡八百遍。”
獠牙没有张开,但这咬着牙带有怨恨的声音落进我耳廓,我浑身一震,下意识仰起了脖子,下意识想挣出那种促起的不安。
“三年多了,你才走到我身边,我快要二十岁了。”
话音一落,一口咬在我颈上。
我因为吃痛,本能去推他,但根本推不动。他现在身高一米九二,我才一米七七,我们体格相差太大了。
“我一定会讨够你欠我的本。”
他又说。
我唯恐他再怨恨下去,我的脖子会被他一口咬掉,那就得不偿失,只好采取怀柔政策,以柔克刚。我轻抚过他的脸,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说:“对不起。”
而后,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上去。
他还是在发狠,但对着嘴唇发狠总比脆弱的颈动脉发狠好。
不知不觉,我们又回到了沙发上。
还是先前那般的坐姿,还是在很凶狠地接吻,还是紧贴的身体——那般紧,当然能很轻而易举地发现对方的身体变化。
我脑袋已经彻底一片浆糊了,心脏狂跳,因为我意识到金惑的某个部位正蓄势待发,他的腰绷得很紧,两层布料丝毫不能遮盖那勃发的热度,而我正好坐在那个位置附近。
接吻的水渍声很响,我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像个荡/妇,不,荡夫。
我坐久了坐得有些发酸,便想挪下位置,但我稍微一动,金惑便一僵,停下来,喉咙滚动了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我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
黑暗中他的呼吸那么分明,酒气和香水混合的气味丝毫不难闻,我抱着他,此刻我们那么亲密地熨帖着彼此,我才觉得这个人是属于我的。
我在他的眼皮上亲了下,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将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落到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金惑的身体一震,他掀眸望着我,黑瞳中有无尽未遂的语言。
我的手在抖,但还是大着胆子道:“我、我帮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喑哑得吓人:“不用。”
我的脸涨得通红,身体都在抖起来,想必声音也在颤抖:“没关系,只要是你,都没关系,我、我试试。”
说出这句话我已用尽全部力气,将脸埋在他胸口,手却还僵在那处。根本不知道如何办,方才只是一股气血上涌,看他那么难受想帮他,可事实上我自己都很少处理这种事。
尤其是我一碰上那处便手心满是汗,指腹都发麻了。
“你手都在抖,身体也在抖,平常很少做这事吧?”
金惑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腕,将我带离:“没关系,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你居然想主动为我做这种事。”
我把脸埋在他胸前,感到实在很难为情,不想抬头。他抱着我,在我额上亲了下:“等以后我教你再说。”
我点点头。
他在我耳边说:“虽然不需要用手,但这样抱着……这样、可以吧?”
我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便感到身体的某个部位被人隔着衣服摩擦了几下,我身体一颤,差点叫出声,一把按住他手臂:“别、别……”
“好吧。”
他揽住我,让我靠在他怀中,还想再亲下来时,手机响了,是林荧荧打来的。
“金惑,你待会儿有时间吗?我想见见你。”
金惑开了免提,林荧荧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
挂掉电话后,我起身整理衣服,问金惑:“为什么不主动找她,要她找你,不是说会解决好吗?”
“找了,但她不接电话,打了好几遍,一直关机。”
“那现在怎么办?”
我问他。
“当然是说清楚。”
我忽然觉得很对不起林荧荧,脱口而出:“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金惑看着我:“不然呢,我去告诉她我准备和她交往,然后你又在这使性子发脾气觉得没人爱你吗?”
我顿时蔫了:“那你说话说好听点,别让她太难受。”
“会有弥补的。走吧,先出去,她大概已经到了。”
“我也去?这样不好吧?”
“你当然得去,因为你要帮我开车。我喝酒了。”
“可我迄今没上过路,驾照虽然拿了,万一——”
话还没说完,便直接被金惑拎着领子出去了:“别废话,赶紧走。”
黄昏的细雨斜斜飘过天空,仿佛是一把密密的梳子,梳过人间无数的心事。
有人欢乐,有人忧愁,各色各样的人群穿梭其间,才汇成这一副盘根错节、蛛网密结的众生相图。
林荧荧穿着纯白色的棉质连衣裙,及腰的长发依旧如黑椴,她撑着一把淡粉色的伞站在十字路口,面色苍白,是这幅众生画中惆怅的一环。
她看见我时依旧不意外。我隐隐觉得,她其实早就知悉了某些事,但不愿点破,只要装作不知道,事情便未发生过。
倘若我是她,男朋友身边时常有另一个男生在,对方还取向男,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他们是无辜的,但她竟然从没问过。
不对,金惑也不算她的男朋友。
相比我的寡言,金惑神色如常,开口说的竟然是:“今天可能要你开车。我喝酒了,叶枢念刚拿驾照不久没上手过。”
林荧荧怔怔地看着他,脸上依稀有泪痕,也许是雨水。
她愣了下:“我?哦,我会开。”
于是,林荧荧依旧开车,金惑坐副驾,我坐后座。
“你要去哪儿?”
金惑随口问。
“随便。”
林荧荧说。
“哦,那随便开开吧,你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停下,到时我们聊一聊。”
我在手机里给金惑发消息:“她状态好像不太正常。要不,今天别说吧,我们带她去散散心?”
金惑回了我:“长痛不如短痛。”
我连忙回了她:“你别这样,她是女生,心思很细腻,经不得这样折磨。你要慢慢来,委婉一点,别让她太难受。”
“还有人比你心思更细?比你更爱哭?”
他回我。
我哑口无言,在这种事上我不觉得自己会比林荧荧更强大。
“要不,我还是走吧,感觉我夹在中间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