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和你们一样，我想杀了它。我想活下去。”

范时青知道，以现在的时间线系统应该还没有找到原因，所以她必须趁着这段时间做一些事。

三人之后又商量了一番，觉得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实力，只要尽量让静止出现的次数减少，就能延续被发现的时间。

有元曦的能力把控全局，剩下两人都很放心。

接下来的百年，范时青除却寻找千萝以外，就是在修炼。

境界也成功进入了元婴，和两千年后不同，这一次渡劫时，她确确实实经受了九重天雷，直到云层消散，身上的伤口在转瞬间恢复。

她睁开眼睛，看了眼天空。

原来那时候没有雷劈她，是因为已经劈过了。所谓的系统给的“金手指”，也都是因为她本来就修炼过。

她拥有的一切都和系统没有半点关系，可笑她那时候竟如此相信它。

范时青站起来，她准备去临近的城池瞧瞧。

才飞了一段距离，就听到后面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叫她。

范时青平静回头，见是小英，她停了下来。

“你不是说要我等你渡劫完吗？怎么现在自己倒是走了？”小英都要气死了。

她那时候离锦玄有一段距离，看她渡劫成功刚想过去恭喜，结果对方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径直朝远处飞了过去。

“抱歉。”范时青碰了碰她头顶的绒毛，“毕竟这么久以来都没有她的消息，我有些焦急。”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能这样。”

“我记住了。”

*

范时青立在树梢上，看着远处的城墙被鲜血浸湿，目之所及全是没了气息的尸体。

旗帜歪倒，有将军撑着长枪站立，但手臂上的皮肉早已腐烂。

她死了很久。

范时青一步一步走过，直到有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求你……给我点水……”

被压在尸体下的年轻士兵艰难出声，眼前的人太过干净，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了神仙，但周围的腐臭很快将她拉回了现实。

范时青顿了一下，才用灵力召唤出了一些水珠，正好沾湿了她干裂的唇瓣。

“喝了水，你还是会死的。”

“我知道，但有人陪着，我就不怕了……”她看着范时青，说出了令她啼笑皆非的话，“你是个……好人，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范时青坐在石头上，放开神识，她在寻找千萝的踪迹。

搜寻未果后，她睁开眼睛，刚刚揪着她衣摆的手指已经松了——她死了。

范时青重新闭眼，念了一段超度经文，送她们去地府重新投胎。

空中有点点亮光闪烁，逐渐汇成了一条长长的银河，飞往天际。

这件事没花太长时间。

这已经是范时青能做的最多的事了。

只要在大多数情况中选择无视、不参与，那静止出现的次数就会很少。

这是她们三人经过无数次讨论得到的答案。

这百年间，出现静止的次数屈指可数，远远小于最开始的那几年。

范时青不再局限于只修炼，几乎全世界的书都被她看过，她想从中找到一点关于系统的只言片语。

可惜全都无果。

随着她修为越高，过去那些令人能激起她兴趣的事，已经全部变成了一片静湖。

范时青的内心已经很久没出现过波澜了，只有看到千萝的画像时，她心中才有了那么点波动。

“你最近说话越来越少了，感觉也越来越冷漠了。”

范时青反问：“有吗？”

“当然了，你最开始过来的时候，到每个城镇都会尝试新的吃食，会喝甜甜的桂花酒，会找些杂书看。现在就只是单纯的找人，没有就直接去下一个地方——”小英说到最后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年龄已经足够大了。原本细软的绒毛有些萎靡，她想，或许自己撑不了太久了。

“我……只是在想，已经找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她的踪迹，会不会已经……错过了。”

小英是唯一见证了她一千年踽踽独行的妖，心里也有些难受，她实在变了太多。

“要不要……再问问元曦？”

范时青其实不太想打扰元曦，她的身体与之前相比差了很多，推演未来比预想中要更加艰难。

“已经很久没见她们了，那就顺路去看看吧。”

修为已达洞虚的她，不需要在御剑而行，短短一步就能走出数千里。

路过中洲的时候，她遇到了一座有着萤火的海岛。

岛上枝叶繁茂，光斑在地上摇曳，林中有小鹿跳跃，不知为何，范时青看到这一幕停下了脚步。

飘在她身边的小英说：“我喜欢这里！让我留在这里吧？每日都能看到这么美的霞光，我会很开心的！”

范时青微怔：“你……等我炼制——”

“我们都知道的事就不要提醒我了，好不好？锦玄。”小英说，“我们已经相处了一千年，最后的时间，我想留给自己。”

范时青面上平静地应下：“我明白了。”

所有人都会有远离她的时候，这么久的时间，她应该已经习惯了，但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心口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范时青将灵力运转了一圈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她没离开，一人一妖各自找了个地方，看同样一片夕阳。

在天边云层被晕染上一层红色的时候，范时青背脊一僵，她感觉到那缕熟悉的气息在消散。

眼前有蒲公英的种子飘过，范时青看着她飞远，飘落。

然后心想，小英以后确实能每天看着这样的晚霞入眠了。

范时青在这座岛上住了几天，她想用这些时间来和小英告别。

天色暗下，只在天边留下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范时青靠坐在最高的树干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低垂眸光。

原本安静漂浮的萤火纷纷四散而逃。

她轻拍树干，身体顺势滑落，双脚踩在地上。

迎面朝她奔跑而来的虎妖好似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事，僵直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半分。

“还不走？”

范时青看着虎妖跑远，这才回身，看向那个缩在树后，只冒出一个脑袋的孩童。

漆黑又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她微微歪头的动作露出了几分可爱，但眼神中还有些未曾散去的恐惧。

女孩揪着自己的灰布衣衫，不知自己该不该动。

范时青愣住了，犹如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常年不笑的唇角似乎有些僵硬，待她反应过来时，笑意已蔓延上眼角眉梢。

只一眼，范时青就认出了她。

千萝。

那个在一千年的时间内反复咀嚼过的字音，她太熟悉了。

原来她们之间的相遇竟差了整整一千年。

想了很久，范时青才靠近她。

过程中，她一直在思考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出口，该做什么样的动作，才不会让眼前的孩子怕她。

得留下好印象，不然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在她沉吟的时候，千萝已经后退一步，行了一个后辈见过前辈的礼节，十分恭敬。

但五岁大的孩童学着大人行礼总会让人有些好笑，范时青想，是褒义词。

“多谢前辈帮忙。”

千萝太紧张了，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人，完全没动手，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能赶走那只虎妖。

那杀她……同样易如反掌。

千萝一直弯着腰，她因为她没听到这位前辈的回复。

直到一抹温热触及到她的指尖，千萝抬头，对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她立刻垂头，收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刚刚为了躲那只虎妖，她的掌心都是泥，很脏。

余光看了眼前辈干净整洁的衣裙，又落在自己身上……犹豫片刻，千萝说：“前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虽然我现在还没能力报答您，但以后会努力修炼的。”

范时青还在回忆她手上的伤痕，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刚刚，确实不该放过那只虎妖的，竟让它多活了几息。

她指尖微动，一缕灵力顺着那道逃跑的气息追了过去。

刚回到洞穴里的虎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口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它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失去了气息。

虎妖死的悄无声息。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族长说，能活着从这座岛离开，就能获得蕴灵丹，这样就能修炼了。”

范时青伸出手：“我是玉方门的长老范时青，有兴趣和我一道去玉方门吗？”

话音刚落，她眼睁睁看着千萝抬起的动作停下，一切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沉默片刻，范时青再次开口，“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千萝，我叫千萝。”

“嗯，我记住了。”范时青点了点她的鼻尖，“那你也要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锦玄。”

话落，她身影隐入林间，伴着飞舞的萤火，消失在原地。

锦玄……

千萝在心里悄悄重复，她这么厉害，一定有很多人认识她吧？

额头有萤火虫落下，她下意识伸手想赶走，结果立刻就注意到自己沾满泥巴的手掌变得异常干净，连上面的伤痕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