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十分。

铁栏杆的窗外，黑影幢幢，两抹隐匿于夜色的身影闪进了一间教室。

许凌之与屈恬恬终于抵达了这间特殊的教室。许凌之却没有放下心。

叶祝还没到。

他回忆起叶祝说自己可能会耽搁一会儿……难道是顾栖动手了？

这时，刚刚在别墅醒来跑去看叶祝的顾栖打了个喷嚏，他顿了下，将室温调高了两度。

屈恬恬观察到许凌之的神色变化，试探：“叶哥没准时到？”

许凌之知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如果叶祝晚点还是到了也要见面，便一点头。

屈恬恬条件性反射感到了一丝恐慌，脸色有些苍白，许凌之见屈恬恬有些奇怪，解释道：“他说过可能会耽误一点，先等等吧。”

他看屈恬恬心神不定，补充：“我们可以先找找线索。”

屈恬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状态的不对，沉默地点头，走到后门的区域检查。

许凌之则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讲台后的黑板处。

叶祝和他透露了获得的不一样的一条提示：“黑板的记忆”。

这块黑板有什么特别的？突然，许凌之瞳孔骤缩。

这是块老式的墨绿色黑板。而他分明记得，白天上课时，这里的黑板是电子的，粉笔也是智能的触屏笔，只是做成了粉笔的样子。

而现在，这块黑板上布满粉笔留下的划痕，看起来十分陈旧。

许凌之眸光一闪，用灵力使了个洗涤的法术。

不过果然，没有反应。

经过湿润的灵力洗涤，这块黑板也只是像被水擦了一遍，划痕显得更加明显。

这是块实质的老式黑板。

老式和智能，陈旧的划痕……

这块黑板一定有来历。

他心思一动，和屈恬恬说了一声，准备去隔壁教室看一眼。

但等他走出门，半只脚刚踏入隔壁教室，一个机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今晚可进入教室次数-1，剩余可进入次数：1。」

同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屈恬恬从教室里出来，看到他松了口气，皱眉道：“怎么回事？”

她看到许凌之踏入隔壁教室那半只脚，解释道：“我刚才在原来的教室找线索，突然就响起了系统的提示说教室可进入次数减一。”

许凌之点头，他已经看到了那块黑板，是一块崭新的智能黑板，泛着金属的光泽。

两人回到了原来的教室，拉了两张椅子坐下。

“看来我们探索到了一个副本机制。”许凌之向屈恬恬解释，“我们来的这个教室是对的。”

他又看向隔壁的那个教室：“这个教室不是特殊教室，所以扣了今晚的可进入次数。”

“每个晚上都会有可进入教室的次数，应该是两次。”

“我们所有进来的神应该公用这个次数，你那边也听到了声音。”

屈恬恬点头，表示明白，信息整合得没错。

“是因为黑板不一样？”屈恬恬问道，她刚才也看了一眼隔壁教室的内部。

许凌之顿了下，点头。他打算暂时不告诉屈恬恬这个教室今天授课老师的特殊，只是说了一部分信息：“你应该也没收到提示吧，叶祝告诉我了一个提示：‘黑板的记忆’。”

“记忆”与黑板“陈旧”的特点相对，他们现在这间教室里的黑板显得大有来历。

“但这块黑板触发了什么条件？”屈恬恬这时也开始端详这块黑板，站在黑板前，用手抚过一道浅浅的划痕。

但摸索来摸索去，这块黑板都没有什么反应。

许凌之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叶祝或许知道，但他尚未前来。”许凌之看向教室夜晚也不停摆的钟表，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任逸和塞壬不出意外应该也会赶到，”有些黏稠的焦躁氛围中，屈恬恬想到了剩下的两个人，“他们应该也收到了提示。”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出现一阵异动。数道黑影像是发现了什么格外吸引他们的猎物，疯了一样向一个地方聚集，发出一种令人反胃的声音，像粘液在地上拖曳。

两人跑到走廊，从某两根铁杆之间渗出外面的景象——一大团墨团一样的东西，还在不断变大。

屈恬恬意识到了什么，正准备冲过去查看情况。许凌之则没有冲动，远远盯着那奇怪的墨团，冷静地拦住了她：“再看看。”

另一边，叶祝面不改色地在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闷热感中行走，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裹成了一只黑色的茧。

之前已经打过了预防针，而且他也不容易受到什么惊吓，还算适应良好。

“友情提示，外面那些东西，劝你们暂时最好不要轻易去动。”

叶祝刚醒来时，看到的就是顾栖斜靠着他房间的门，盯着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一样的意味。

他活动了一下坐久了稍微有些酸麻的四肢，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摩擦发皱的衣服。

“为什么要提醒我？”叶祝慢条斯理地恢复了从前那样冷淡的样子，才将对上顾栖无意识跟随自己动作的目光。

“别多想，”那位顾校长难得眼神出现了几分躲闪，“我这个人，不想欠人情罢了。”

叶祝便知道了，校长大概已经知道之前他惩罚系统触发【共感】的事了。

顾校长正准备离开，又停顿了一下，转身补充了一句：“可以拖着，最好不要立即斩杀。”

顾栖离开时，叶祝看到了他手腕上闪过的一抹红光。

希望在下一次触发惩罚系统前把这个副本结束吧。他在黑暗的笼罩中，心思漫无目的地神游。

有趣的是，这次惩罚系统出来后，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他早有预料，根据他之前副本的经验，有关他的惩罚一般都会很特殊。

上个副本的“信德考核”，明明刚出来时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后来他发现只要他特意去想，根本不记得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模糊记得他的“信德考核”和别人那样普通的不大一样。

根据任逸和屈恬恬的说法，那时候他们都看到了自己恐惧或不坚定的东西。

“那是你们的记忆吗？”叶祝当时闲聊时不动声色地发问，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确认信息的举动。

两个人都迟疑了一下，给出肯定的答案。

“但在原本的记忆上有所加工。”任逸补充。

屈恬恬认同地点头，看着任逸毛茸茸的发顶没忍住又去摸了一把，又说：“它根据我们恐惧的内容，让我们看到事态发展到最严重的程度是什么样，有夸张色彩。”

虽然他比较特殊，但也不可能跳脱。他看到的应该也是某段“记忆”。

但是，他可以肯定，他在原世界并没有什么恐惧的东西。百里宥总说他“缺心眼”，不是那种总是大大咧咧开开心心的样子，但的确是没有烦恼和畏惧。他眼神暗了暗。

虽然不记得了，但“余温”还在，他还清楚记得他出“信德考核”的那个房间时心脏传来的感觉，像是行了绞刑后又浇上一抹蜂蜜。

而这次他出了惩罚系统，内心的感觉就更为复杂。像是一种绝对的漠然，但又有一丝微妙的波动。

他之前就总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加上岑筱对他的态度，在这么多“记忆清除”、莫名其妙涌来的感受下，他已经可以确定，他失去过记忆。

而且，是不属于他在原世界中的记忆。

一种冰凉黏稠的触感试探性探向了他，他的皮肤接触到了刺激性的感觉，反射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眼中瞬间凝实。只见一点不可名状的黑色触碰到了他，他没有立即摆脱，而是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它”。

“它”的触碰没有攻击性，而带着小心翼翼的感觉。

那束黑色顿了一下，从众多黑影中脱离出来，形成了一个和人形差不多大小的黑影，“立”在他面前。

叶祝直觉，那些黑影只是围着他而不靠近，和这只黑影有关。

可能因为他是【奴隶】，从他出门开始，黑影就开始聚集到他边上，刚开始那些黑影充满攻击性，他记得顾栖的话，没有暴力分开它们，而是加快脚步甩开。

但在某个时刻，这些黑影的气势突然弱下来了，不再攻击他，而是围在他身周一丈远，明显泄露出“虎视眈眈”的压迫感，却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像是暂时被什么控制住，在等待什么时机。

应该就是这个特殊的黑影干的了。

如果他没猜错……

“李老师。”叶祝平视着隐约有点人形的黑影，冷静叫出一个名字。

那个黑影没有什么反应，或者说，可能是叶祝看不到他的反应——一团黑色，没有五官，自然看不出什么。

他只是默默飘向一个方向，其他的黑影围成的圈也自觉地跟随着移动，叶祝毫不犹豫地抬步跟了上去。

那是去那个教室的路线。

其实他方位感很强，即使眼前一片黑也能大概摸索到那个地方。这个黑影还是尽职尽责地指引着他。

他就这样被领着到了走廊。

突然，他捕捉到一个清晰的破空声。

他不动声色在指尖凝出一道泛着微光的灵力，准确地挡下了那支射来的特殊羽箭，让它偏转了方向，消失在了空气中。

“是叶祝。”许凌之拦下了正要补刀的屈恬恬。他和塞壬一样，感知能力比较强，感受到了叶祝的灵力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退回教室，看着那一团巨大的“墨团”靠近。

在进入教室的一瞬间，黑色如潮水般退下，不甘地被留在了教室的门外。明明门是打开的，几道撞上来的影子瞬间化成了一滩黑水，就像撞上了什么透明屏障，黑色的“液体”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四散流走，放弃了这几个目标。

黑色褪下，里面的人终于显露出来。叶祝白皙的皮肤在门外几缕还未退散的黑下显得更加纯洁好看，也带了几分疏离清冷的气息。

许凌之莫名觉得，叶祝变得更加让人不敢靠近了些，那气场的存在感变得更加强烈。

叶祝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如常进入教室的影子上。

看来没有猜错。这个影子似乎变得鲜活了一点，更像人形了。“他”向叶祝点了下头，似乎是对之前称呼的认可。

屈恬恬看得有些晃神，影子，叶祝，那股熟悉感越来越厚重，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看到叶祝除了一丝敬重没有什么其他情绪的眼神，这种晕眩感才消除了些。

“这是？”许凌之看到叶祝对人形黑影的态度，没有轻举妄动，便问了句。

“是白天上化学课的李老师。”

许凌之也是聪明人，了然道：“所以，你不让我们伤害那层黑色的影子？”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等等，那黑影究竟是…”

叶祝走了几步，正好停在了白天他被“罚站”的那个位置。

“猜测，但是八｜九不离十，”他看向陈旧的黑板，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像是早有意料，“是所有的老师精神体的一部分。”

屈恬恬这时回过神，突然想到了上一个副本，脱口而出：“难道像上一个副本一样，是类似欲望的东西？”

刚说完，她便略带尴尬地否定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既然这位李老师也是以这种形态出现的，那就不一定了。”

叶祝淡淡地扫过屈恬恬，这种感觉莫名让她心头一窒。

“是，也不是，”叶祝又望向沉默不动的黑影，“这应该是他们呈现在表面的意识形态。”

听到这么一大串名词，屈恬恬和许凌之沉默了下去。

许凌之过了片刻，懂了叶祝的意思。

“你是说，还有内里的意识形态？”

叶祝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这和上个副本还是有一丝相像的，不过相较上个副本，“表面”和“内里”的界限变得更加分明。

甚至……可能被完完全全分割开来，放在了两个空间。

他看着那道黑影，虽然黑影没有五官，两人却好像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老师”在几人的目光下靠近了那块黑板，伸出模糊的黑色的手，放在了黑板上。那块陈旧的黑板满满变得半透明，想是可以穿过一样。